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世界说(ID:globusnews),作者:李朝、吴浩、潘文婧,原文标题:《亚马孙雨林,全球第五大碳排放国》,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警钟已经敲响:今年夏季,当各国越来越多企业将购买森林碳汇作为完成碳中和任务的首选方式的时候,科技巨头微软和石油企业BP所购买的碳中和林地,却正在美国的林火中燃烧。
类似的项目代表了当前某些跨国公司最为热衷的一种"企业碳中和"策略:通过购买碳捕获和吸收项目的份额,抵消公司经营活动所产生的碳排放量。这种“碳抵消”并未真正改变各公司的碳排形式,也不必削减排放额,而仅仅是通过支持特定的减排项目来实现本公司的“碳中和”。森林,长期以来被视为吸收大气中多余二氧化碳的最重要手段,购买碳中和林地也因此成为全球许多商业巨头所青睐的重要途径之一。
然而,近年来各地不断爆发的林火和最新的相关研究,从现实和理论两个层面分别表明了这种“抵消”并不足以在步步逼近的气候危机面前挽救世界。恰恰相反,尽管修复退化的森林生态系统并增加森林面积,具有从大气中移除碳的巨大潜力,但也蕴含着不可回避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自然生态系统对碳的储存不是一劳永逸的,当前和计划中的碳汇,容易受到灾害等因素的影响再次形成碳源——林火就是一个明确的风险。
权威科学期刊《自然》杂志今年7月发表的最新研究显示,全球最大热带雨林、“地球之肺”亚马孙雨林现在每年释放的二氧化碳比吸收的更多,已经从全球重要的“森林碳汇”转变成为“森林碳源”。巴西国家空间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分析了2010至2018年期间亚马孙流域上空对流层二氧化碳和一氧化碳浓度的观测数值,发现亚马孙雨林平均每年释放10.6亿吨二氧化碳。亚马孙河流域东南部已经成为了大气的净碳源(总碳通量减去火灾排放)。
在森林火灾的影响下,亚马孙雨林每年向大气中排放的二氧化碳相当于发达国家日本每年的排放总量,如果亚马孙雨林是一个国家,那么它已经可以取代日本,成为全球第五大排放国。
愈演愈烈的亚马孙火灾
与2020年相比,2021年亚马孙雨林的第一场造成明显烟尘排放的森林火灾,比往年提前了超过一周时间。由于2020年亚马孙雨林最大的湿地Pantanal经历了严重的干旱,随后到来的雨季(2020年11月至2021年4月)降水严重不足,未能缓解此前干旱造成的影响。巴西科学部灾害监测中心的气象学家马塞洛·塞卢奇Marcelo Seluchi曾表示,今年的旱季(通常为8月初至10月末)可能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多项研究指出,毁林和旱季的加剧使亚马孙雨林的生态系统压力增加,进而引发了更加频繁的森林火灾,并释放出更多温室气体。
前军政强人博索纳罗于2019年1月就任巴西总统后,多次表态支持雨林经济开发,此举鼓励了大批过度砍伐及焚毁亚马孙雨林的非法行为,引发当地原住民部落和国际气候科学家的强烈担忧。而为了削弱反对者的声音,博索纳罗甚至声称是环境保护组织“为了使政府难堪”而人为纵火毁林,并且进一步削减了高达38%用于预防山火工作的国家财政预算。在非法砍伐和山火的双重夹击下,当地一些完全依赖森林生活的原住民部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
在2019年,巴西毁林面积超过了10000平方公里,较之前十年的平均值增长了48%。而在今年4月,巴西毁林速度再创纪录,有至少580平方公里的雨林在这个月消失。位于亚马孙雨林中部的Novo Progresso地区,毁林面积自2006年持续增长,而森林火灾的位置与毁林地区高度重合。
一个更直观的数据来自全球林火排放数据库(GFED),交互地图显示,当前在亚马孙地区超过半数的森林火灾发生在毁林地区(下图)。
因毁林造成的局地生态环境变化和全球气候变化共同作用,也加剧了亚马孙地区的干旱问题。当热带雨林被砍伐,局地气温会升高,蒸腾减少,区域降水量降低,雨林的旱季变得更加干旱炎热,并有可能造成尚未被砍伐的树木死亡。而在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下,自1980年代以来,亚马孙地区的气温普遍升高,降水呈现极端化趋势,意味着干旱更加严重,进而加剧森林火灾。
野火原本是自然生态过程中的一部分,它摧毁地表植被,促进群落演替,改变土壤结构和养分,是许多植被类型和物种赖以存续的关键过程。但不容忽视的是,在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频发的野火向大气中释放了大量温室气体和颗粒物,使陆地碳汇能力降低。
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当毁林面积占比在30%及以上时,森林碳排量是毁林面积小于20%时的十倍以上。森林碳排进入大气层,同样会加剧全球气候变化。这样,毁林、森林火灾、局地气候干旱、全球气候变化组成了错综复杂、互为因果的系统,亚马孙雨林的生态陷入恶性循环。科学家们担心,亚马孙雨林的东部、中部和南部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由典型的热带雨林生态系统转变为萨瓦纳(稀树草原)生态系统。
无论对于当地动植物物种,还是对于地球气候和碳循环系统,这都可能意味着更大的灾难。
林火,距离人类越来越近
林火,不止在亚马孙雨林成为了“常态”。
在美国加州,相比于往年同一时期,2021年山火燃烧的面积接近过去五年平均值的3倍;土耳其在2021年的夏季也遭遇了近年来最严重的森林火灾,烧毁森林面积比2008年以来常年同期数值增长了8倍;而当前北极圈-西伯利亚地区的野火热点,甚至比希腊、土耳其、意大利、美国和加拿大地区的火情加起来还要多,俄罗斯2021年开始至今的森林火灾面积已经达到了1708万公顷,创下了有卫星观测以来的历史新高。
近期袭击地中海多个国家的森林大火,仅在阿尔及利亚就造成了至少65人遇难,其中28人是参与救援的军人;在中国,2019年和2020年两年,在四川凉山州发生的两场森林大火分别造成了30名和19名灭火英雄的牺牲。除了人身威胁,火灾也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2019年森林火灾给俄罗斯造成了135亿卢布的经济损失;在澳大利亚,2019-2020年的林火,造成的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达到1000亿澳元。
在干旱和高温不断加剧的气候背景下,人们用于预防、扑救森林火灾以及保护人身和财产安全的投入也不断增加,在2010年到2017年间,中国每年用于扑救森林火灾的经费和火灾造成的经济损失总计均超1亿元人民币,2014年甚至突破5亿元;在2011-2017年,加拿大用于保护居民及其住宅、企业设施、基础设施等的投入达到10亿加币。
然而,在剧烈变化的气候下,这些投入只能治标,无法治本:森林火灾的发生概率,在全球范围内都还在不断升高。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火灾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研究员刘乃安最近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说,“通常,森林植被的含水率较高,不太容易燃烧,即使燃烧,蔓延的速度也比较慢。但今年夏季南欧、北美地区持续高温,植被的含水率降到极低值,这助推了火势蔓延。一旦形成森林大火或特大火灾,依靠人力是很难扑灭的,它的热辐射能力非常强,防火隔离带对它无能为力,大尺度火焰将地表可燃物带至空中,这些飞火颗粒会再次引发新的火场。”
这意味着,过去被视为全球碳循环和气候系统“稳定器”的森林生态系统,如今在持续的破坏和侵蚀下已经自身难保,临近崩溃。
气候危机已然发生,尽快遏制全球碳排放快速上升的势头,将温升控制在1.5摄氏度内,最为直接有效的途径是源头减排。只有真正减少对化石能源的使用,才有可能放缓和扭转恶性循环的趋势。
无论是减排还是碳中和,都不能靠“多种树”作为主要路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世界说(ID:globusnews),作者:李朝、吴浩、潘文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