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禁令范围越来越模糊，被拒签的学校和专业越来越多，每一个赴美留学生都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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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Lianzi
“2019年底因为寒假从美国回到中国。结果过去一年半都多了，我还在国内的家里蹲着，已经走投无路，正式休学。”李楠（化名）告诉硅星人。
目前，和李楠一样，因为一纸禁令无法回到校园的赴美中国留学生可能多达上千个。“美国研究生同学今年夏天就要毕业找工作了，而我只在美国读了几个月的书，之后疫情赶上突如其来的10043禁令，网课了一年，又被迫休学了大半年。”李楠表示，被拒签的留学生都在尝试通过微信群等方式找到同病相怜的伙伴。
“类似我所在的留学签证被拒群至少有4个。加起来大约有1000名中国留学生受到禁令影响。”
李楠的遭遇在这群学生里并不是最惨的。一些留学生抵达美国机场后才知道签证被临时取消，遭到遣返；一些人因为签证问题不得不与家人分隔两国长达两年；一些人正在经历被博士导师“劝退”；甚至一些回国探亲的已经毕业在美工作的人也受到影响。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身心折磨，很多人的人生已经彻底被改写，走投无路决定发起诉讼。
让这些中国留学生人生被改写的是2020年 6月3日，由美国前任总统特朗普颁布的美国第10043号总统令。该总统令以国家安全为名，禁止特定中国留学生和学者获得签证。截至发稿，这条禁令已经颁布了一年零两个月，美国总统也已经由特朗普换成了拜登。但对于已经网课、失学和被迫退学的中国留学生来说，这条覆盖范围极其模糊，甚至“不公平”的禁令却没有任何变化，事情也没有任何出路，发起诉讼也成了他们最后的一场豪赌。
范围越来越大，每个留学生都有危险
在李楠发给硅星人的一个公开表格中，超过80位中国赴美留学的留学生、交换学者，甚至是已经毕业工作的工程师，在表格里分享了自己的遭遇。
“我经新加坡中转，机票上被打上了SSSS。之后抵达洛杉矶入境后被CBP二次检查后，被告知签证被Revoke（取消）遭遇遣返。”一名在UCSD的学生在表格中这样写道。他在去美国读书前，就读于北理工。从表格上来看，遭遇无法登机或抵美后遣返的人也绝对不止他一个。
图为受到禁令影响的学生们自己填写的表格
出乎硅星人意料，虽然禁令颁布初期大部分人猜测受到影响的学校大约是理工类相关的7所院校的理工科专业，但这份受到影响的名单上还出现了一些看起来和“敏感”毫不沾边的文科专业。
“？？？我一个社会学专业也莫名被拒。”一位学生在表格中留言表示。
此外，也有不少学生在表格里标注专业为德语、经济学、会计和金融专业等等。这些受到影响的学生大多优秀，被录取的学校也都是包括约翰霍普金森、纽约大学、佐治亚理工和杜克。
“因为没有明确的名单，所以关于学校、关于专业，一切都靠猜。”李楠告诉硅星人。事实上，这个清单已经被学生们越猜越长，越猜越模糊。
表格中，出现最频繁的几所学校为北京理工大学、北京邮电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哈尔滨工业大学。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目前所涉及的学校也越来越多。来自上海交大、复旦等学校的学生也逐渐受到影响。
除了本科“中枪”外，不少本科在美国就读的学生签证也出现了拒签和签证被取消的问题。例如四位高中曾就读于西工大附中的留学生都遭遇了签证拒签的问题，虽然他们后来的本科都是在包括UCLA等学校就读。
简单来说，这个禁令辐射的范围越来越广，受到影响的中国留学生也越来越多，且让人越来越摸不到头脑，搞的不少理工科留学生人心惶惶。在他们看来，没有明确范围，就等于每个人都有危险。
“一些仍然留在美国的同学，哪怕不在这7所院校之列，也不敢随意回国了，生怕被毫无理由的拒绝在外。”一位受到影响的留学生告诉硅星人。
经过了漫长且遥遥无期的等待后，其中一些学生已经出现了濒临崩溃的状态和情绪。半夜三点，时不时还能在群里看到一些学生吐槽。“压力太大了，很焦虑。”李楠说，这样的抱怨往往三更半夜出现在群里。大家彼此抱团安慰，但最终也都成了比惨大会。
很多学生一边半夜上网课，一边在群里抱怨。“经常凌晨12点、1点还在上课。考试也都在半夜，时差混乱，生活也受到很大影响。”一位希望被匿名的留学生告诉硅星人，这件事对她的身心折磨都很大。
中美的距离也对一些博士学生的学业产生了更大的问题。据李楠介绍，群里一位博士在遭遇签证问题后，甚至面临“被劝退”的风险。导师表示不是很希望他继续留在自己的组里，希望他重新找个地方。
可以说，这个群里，很多人的人生都已经被禁令彻底改变。经历了漫长的等待，这群年纪不大的留学生也没有找到出路。
其中一小波人已经被迫决定退学，正在申请加拿大、英国和欧洲国家的大学。之前读过的一年半载如果不能兑换学分，很可能就浪费掉了。“浪费掉的除了时间，还有家长提供的大笔学费。”这位匿名留学生表示。
整个群体里，最难的一波人要属和伴侣分隔两地毫无解决方案的夫妇们。一些女生在群里抱怨，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禁令已经和先生分隔两国很久了。“至少有四五个类似的案例。”李楠告诉硅星人。其中一对情侣滞留中国的女生和在国外的老公是本科同学。回国探亲的女生签证遭拒后，远在美国的另一半也不敢赫然冒险回国相聚。因为一旦相聚，毫无疑问的，第二个人的签证也将瞬间失效。他们希望仍然留一个人在美国，给自己留下一点回旋的余地。
一纸秒拒
“秒拒”用来形容这群学生在大使馆的遭遇再合适不过。相对比过去很多年很多敏感专业的学生哪怕被拒绝，也大多有一个被“Check”的过程，这批遭遇禁令的留学生被拒绝的过程相当干脆。
“签证流程短得不可思议。DS160等表格之类的资料、个人简历递进窗口，基本第二、三个问题就问到本科学校，之后就停止沟通了。整个过程甚至没有美式客套和寒暄，签证官非常直接就告诉你，你被拒签了。”李楠告诉硅星人，这批受到影响的留学生的谈话、拒签过程一般也就几分钟。按照她和群里的留学生的经历来看，前面队伍动的特别快，很大可能性就是直接被拒了。
在Stop 10043组织的官网公布的拒签文件上，末尾手写着拒签原因为10043号禁令。
拒签文件上，手写着拒签原因为10043号禁令。图片来源：Stop 10043网站
对这群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说，这一拒签，就意味着最终结果，没有任何可能性和渠道去复议。同时，之前几年花的钱、做的努力、读的学分很可能都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用尽办法仍求助无门
实际上，这群留学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尝试联系了很多能够联系到的人，但都没有获得结果。
不少受到影响的留学生成立了一个组织——Stop 10043。其中一些责任心比较强的留学生在组织中担当志愿者的角色。这些人除了整理所有受到影响留学生的实际遭遇外，也在努力对外联系媒体进行报道，甚至是自己写公众号文章，让更多人能够关注到这群人的遭遇。
志愿者团队里也会有几个学生负责写联系学校的模版，让所有留学生修改后发给自己的学校进行求助。“一些反应积极的学校甚至开始联系美国国会或者他们在华盛顿特区的联系人或者议员。能看到加州、纽约州的一些学校都在努力，但可惜的是，经过漫长的等待，收效甚微。”
同时，这群学生也偶尔看到希望。当新任美国总统拜登上台后，一些特朗普时期的行政令被修改、被取消，甚至听闻最近一些其他院校的学生也陆续收到了签证。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群留学生像是被遗忘了一般，面对着不合理的遭遇，无处申诉，且孤立无援。在接受硅星人发稿前求证时，李楠表示，目前他们这群被10043禁令影响的留学生仍然处于被拒签的状态中，没有任何进展。
一场需要50万美金的诉讼
在被逼到绝境时，他们想起了法律的武器——诉讼。他们决定将这条美国前总统颁布的禁令告到美国的法庭上去。
“时至今日，我们只能诉诸法律，起诉美国政府，才能正面对抗10043。”
Stop 10043的组织者在页面上这样写道。在他们看来，参考H-1B和微信禁令的诉讼进程，如果诉讼成功，美国很可能在诉讼过程中主动撤销禁令，也可能被法院暂缓禁令的执行。
在整个寻找律师的过程中，Stop 10043组织并不顺利——一些律师对可能出现的结果并不算乐观。最终，经过和多位律师的咨询，他们选定了美国移民律师Ira J. Kurzban作为代理律师。在他们看来，这位律师在移民法框架内民事侵权诉讼领域“成就斐然”。
但是，在美国提起诉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已经因为禁令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的留学生还需要联合起来支付一笔巨额律师费。在Stop 10043的官方页面上，他们表示仅是开启诉讼进程就需要至少35万美金，后续取决于诉讼进程大概还需要额外支付15到65万美金。除了留学生内部以捐款形式参与到这场诉讼中，他们也正尝试在更大范围内获得捐款。截至目前，根据李楠透露给硅星人的独家数据来看，Stop 10043组织已经筹集了8万多美金，距离35万美金还有比较长的一个距离。
除了大笔的金钱，这些学生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等待诉讼的结果，哪怕是他们能够获得足够的捐款启动诉讼。最多需要6个月的时间，才能取得初步结果。按照这个时间来计算，李楠到那时已经离开美国的大学超过两年，休学状态也超过1年了。对于接下来的人生，由于被禁令影响，李楠还没法规划。“就先继续休学吧。”她在发稿前夜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