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读城记PLUS(ID:DUCHENGJIPLUS),作者:黎广,编辑:潘展红,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地方土特产往往各有故事,能代表一方风土。
如广西柳州以螺蛳粉知名,但当地的土特产还有棺材,取其“升官发财”之意;血蚶,一种贝类,其汁水如血色,嗜者食指大动,厌者闻风丧胆,是福建一带极易引发朋友绝交的土特产。
但将牙签——这种日常生活里经常见到、话语权极小的日用品当特产的,十分少见。或许因为牙签制造业技术含量低,多属经济发展欠奉区域的无奈之举。
在广东就有生产牙签的大县,专门为牙签生产出台了加工技术规范,得以让这支小小的牙签,占据全国市场份额的七成。
1. 牙签鄙视链
牙签不起眼,但不能说不重要。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很难在超市里准确说出牙签的摆放位置。且因其售价便宜,人们大抵不会对牙签有格外的质量要求,甚至连它的品牌也不会在意。
但能够标明“特产”的牙签,就不一样。
引起时代周报记者注意的牙签,就在其包装上用绿底白字印着“罗定特产”。
罗定属于广东云浮。当时代周报记者向罗定人刘女士求证“牙签是否为罗定特产”时,她骄傲地表示,罗定生产的牙签,就是比龙门的好用。
她口中的龙门,是广东惠州辖属县,有40多年牙签生产史,是广东牙签主产地之一。2010年,龙门竹牙签和竹餐签的产量达到3.36万吨,产值接近3亿元,占全国市场份额的70%至80%。
为了规范牙签生产,龙门曾出台了全国首个竹质牙签标准——尺寸约定为长65毫米,直径1.8毫米左右,两端有锥角。
于是,牙签本身就有了计量属性。
牙签成为龙门的特色产业,龙门也形成了牙签的生产规模。包括竹质牙签在内的生产标准,已经吸引了160多家牙签餐签生产企业登记使用。这个不被关注的产业,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增加了当地民众收入。
至于生产标准是否等同于质量标准,这不好说。
刘女士就认为,龙门的牙签在使用时容易发生折断,不如罗定的牙签更细,更坚韧,更好用。“罗定的牙签属于精品中的精品。”
曾经在罗定泗纶镇镇府工作的一位干部向时代周报记者说,罗定牙签好,主要依赖当地土生土长的罗竹。“不过因为原材料好,罗竹主要被加工成蒸笼,出口到欧美。当然也有一部分用来生产牙签,广州很多中小餐厅的牙签,就是罗定生产的。但牙签生产成本低,几个人就组个作坊,虽然牙签是罗定特产,但却难以做成大气候。”干部如是说。
无论是罗定还是龙门,依然只是安静生产牙签的小镇。要试图做成独立品牌,还需要资本的介入,但作为单价便宜又随处可见的日用品,并不具备资本引流的能力。
2. 牙签进化论
关于牙签起源,说法较为单一。
起源于印度的叙事较为简单,说佛祖释迦牟尼(公元前4至5世纪)向弟子讲道时,发现弟子有口臭,释迦牟尼就建议“汝等用树枝刷牙,可除口臭,增加味觉,可得五利也。”
此后佛教传入中国,树枝做牙签从印度文演变成汉语里的“杨枝”,这是中国彼时制造牙签的原料,后在奈良时期(584年)传到日本。直到今天,日本仍用杨枝指称牙签。但这说法缺乏史料印证,因此中国考古学家更倾向牙签诞生自中国的说法。
依据3000多年前的殷朝人的牙齿。在考古学家周燮均等人撰写的《安阳辉殷代人牙的研究报告(续)》中,明确指出,几千年前的殷朝人的牙齿上,有剔牙的痕迹,但其材质不可考。
但能将牙齿剔出痕迹的牙签,极有可能是金属,或象牙或动物骨头。而这些材料不具备普世性,因此牙签在早期是身份的象征,发展到三国时期,甚至出现了黄金制造的牙签。
这意味着,牙签不是用后即抛的产品,因此史上就出现了对牙签产生感情的人。曹操是其中之一,在曹操墓中,黄金牙签是其陪葬品之一。
实际上,牙签的起源或许更早。伊拉克加尔亚地区就曾出土过一副金制牙签,测定制造时间约为5000年前。
3. 牙签实现平民化
在社会学范畴,研究牙签起源具有一定意义。但在行业发展中,谁是第一个拥有牙签的人,并不重要。
经过工业发展,象征身份的牙签实现了平民化。在漫长的牙签进化史中,美国马萨诸塞州发明家Silas Noble和J. P. Cooley就在1872年申请了第一台牙签制造机专利。机器的介入让美国缅因州发展成世界牙签制造之王,宣称世上有90%的牙签产自缅因州(年产量约500亿根)。
不过,当时世界人口只有16亿人左右。按500亿根的产量计算,人均每年牙签的使用量约是31根。
到2020年,全球人口规模接近76亿人。按照人均31根牙签的消耗量,全球牙签的需求量至少也在2400亿根以上。
使用需求的上涨,推进了牙签生产模式的进化。
目前,全球生产的植物牙签,大抵分为竹制和木制,其中木头制作的牙签以桦木为主。不同于把一根粗树枝打磨成细小牙签的想象,为减少损耗,桦木牙签的制造原理如同自动铅笔刀的工作原理。
桦木树桩去皮后,由像铅笔刀一样的机器,削成厚1.8毫米的木皮,然后切割成6.7毫米的木带。这时,桦树木带柔软,圈起来就像卫生纸一样,这在行话里成为坯段。
冲条机以每分钟2000次的频率,将坯段切割成牙签的坯条。柔软的牙签条被放进121摄氏度的烘干机里,打磨四小时后才能充分硬化,并使其变圆。
接下来的工序是筛选掉残次品,再进行分装和打包。在纪实频道《Discovery》录制的生产视频中,这样的流水线,一天可以生产超过2021万根牙签,而其原材料,不过是几段粗大的木桩而已。
类似的桦木牙签的生产线,让黑龙江黑河的通北镇发展成牙签王国。这个只有几万人的小地方,生产的桦木牙签产量占亚洲桦木牙签总产量的80%,名副其实的亚洲第一。
据当地媒体报道,通北林业园区生产的木制牙签单头刻花、色泽精美,远销美国、日本、加拿大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但通北的木材进口自俄罗斯,作为林业大省,通北不砍伐一根木头,却让园区入驻的42家企业,安置了2000多的劳动力,创下近2亿元的年产值。
当人们酒足饭饱过后,拿起牙签剔牙时,很难联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木棍,是成千上万人的谋生方式。
4. 牙签风波
这种不起眼的日用品不被重视,但它一度成为舆论焦点,甚至整个行业,都曾陷入“信任危机”。
由于早期的牙签生产没有明确的国家标准,在2010年前,用漂白剂浸泡使其增加美感,成为行业竞争手段。
漂白剂被称为“吊白块”。这种化学试剂在高温下会展现出极强的还原性,但有害的副产品在60摄氏度以上就开始出现,到120摄氏度时,漂白剂会分解为甲醛、硫化氢等有毒气体。
牙签被视为可怕的致癌物,这给牙线创造了发展机会,牙签行业陷入危机。
度过危机的标志性事件发生在2010年。
龙门作为牙签大县,开始加强对牙签生产的管理,以制定行业生产加工技术规范的方式,在全县开展为期5个月整治。最终,全县生产企业登记使用新标准生产制造,还牙签“清白”。
然而,纵使是牙签生产大县,人们都只是知道其产品而非品牌,这也让牙签大县的净利润一直被品牌商挤压,这或许因为这种产品附加值低廉的日用商品,无法聘请品牌代言人有关。
每根牙签的诞生起点大多相似,但结局却不尽相同。
在全球不计其数的牙签使命中,绝大部分是为了人们的口腔卫生而存在,一小部分幸运的牙签会在世界级舞台亮相,比如2014年的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就收录了最大的牙签雕刻展览:最大的牙签雕刻展览由来自美国的Stan Munro,耗费十年,用了超过300万根牙签和284升胶水,创作了101个牙签雕刻作品。
很难想象,小小牙签,竟有如此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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