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藏区后,我在电信公司上班,日子过得平稳但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某天突然想到在外读书时看过的各种不同形式的篮球比赛和新颖的赛制,就想把这些比赛模式引进藏区,想做公益篮球赛。
2018年的劳动节,经过朋友的推荐以及帮助,在青海省果洛州甘德县的一所职业高中,我举办了人生第一场公益篮球比赛,在之前准备比赛过程中,拿出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购买了比赛奖品以及体育用品。
从马尔康到甘德县没有直达的大巴车,需要到阿坝州的阿坝县中转,这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出发前忐忑不安甚至充满好奇,我还记得那时候是4月底,在出发的路上望着车窗外,高原群山、白雪皑皑。
比赛的当天甘德县下起了大雪,但天气阻止不了同学们对篮球的热爱,他们依旧在场地里打球,我也参与到了其中。最深刻的印象是在比赛过程中认识了一位小和尚,比赛结束后,小和尚抱着篮球找到我,要和我单挑,,最后他连赢我三颗球,我永远忘不掉的他渴望的眼神。
第二年,我寄了一双鞋给了他,那眼神一直记忆犹新。
2019年,在朋友的帮助下联系了青海色达的一所学校,准备举办第二届藏区公益篮球赛,这次比赛还有宋老师、柏林、小元姐一些新朋友的加入和帮助。
到色达学校后,白玛老师、旦真益西老师、桑吉夺登老师带我们参观了学校,观摩了唐卡绘画、民族服装制作以及佛像制作等课程,看到了学生们对藏文化的传承、学习。
我心里一直期待着这次比赛,然而比赛当天我们就像经历了四季,遇到了冰雹、大风、暴雨、又放晴,比赛打了又停,停了又打,最终圆满完成。比赛结束的那一刻,泪水也溢满了我的眼眶。
2019年7月份,我还和朋友们去马尔康附近的大藏寺给僧人们办了一场公益篮球赛,在寺庙里办比赛,也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
2019年底因为工作关系,我从马尔康调动到了阿坝县,在收到调动短信时,我想起自己的心愿——扎根藏区奉献自己的青春,这里有我想做的事,那一瞬间我哭了。
2020年因疫情比赛停办了一年,也因为其他一些因素,我的很多计划并未如愿进行,心里五味陈杂。
2021年五一,我又踏上了举办公益篮球赛的路途,这一次是在青海果洛州的玛沁县,朋友帮忙联系了当地一所公益藏医学校。
坐着好友扎央的车前往玛沁县,一路谈心、唱歌。傍晚在高速路上遇到了美丽的夕阳,那一刻发现自己越来越爱这里了。比赛前一天晚上,在学校给学生们发朋友赞助的比赛服时,看到他们的喜悦和开心,内心被触动,鼻子酸酸的。
当又一届藏区公益篮球赛落幕的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这经历的感受。回顾三年所做的比赛,听到过的那些故事,那些老师和同胞在藏区的付出,他们是伟大的,做着伟大的事,为藏区发展做出了贡献,值得敬佩。
我想继续感受,去表达,去创造,想把最好的时光留在这里,愿意付出一切扎根在高原藏区的这片热土,愿意继续在藏区为热爱篮球的孩子们、同胞们提供一个平台,引进不一样的篮球文化。
我相信,当初在藏区种下的一颗种子,正在慢慢发芽。
在藏区打一场露天篮球赛是什么感觉?
1、2019年春节假期,马尔康,留在公司值班的扎西让布午休时坐在楼顶的天台晒太阳。
马尔康是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州府,藏语意为“火苗旺盛的地方”,市内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梭磨河,河畔住着一个爱做梦的藏族青年,他叫扎西让布。这个爱做梦的青年经常伴着梭磨河畔的高光和流水,在“避风港”般的天台上思考生活的方向,思考未来和梦。
2、2019年春节假期,马尔康,下班后扎西(左一)和同事们打篮球。
十年前,刚上高一的扎西因为一部纪录片迷上了篮球,在成都上大学期间参与和观摩了很多体育品牌举办的街头篮球赛事和活动,那些新颖的活动环节和比赛规则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时起,他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把这种新颖的比赛模式带到体育文化相对滞后的藏区,带给那些对篮球充满热情却受制于条件的青少年。但究竟该如何开始,彼时的他并没有理出个头绪。
3、2019年除夕夜,马尔康,接近零点时,扎西走上天台拍下满城绽放的烟花。
三年前,扎西大学毕业后从成都返回马尔康,进入当地的电信公司上班。这份工作收入稳定,听起来也体面,未来还有不大不小的“晋升”空间。在马尔康乃至整个阿坝州,这种有五险一金的“铁饭碗”都是相当理想的人生选择。然而扎西对生活却一度充满困惑和迷茫。“一眼可以看到五十年后”的平稳未来和职场的人情世故既不是扎西向往的也不是他擅长的,在他的心里有一团火,渴望着某种高远——但在其他人看来是“不切实际”——的生活。
4、扎西在黑水县老家的卧室墙上贴着篮球海报。
摄影和篮球是扎西最大的爱好,十年前迷上了这项运动后,扎西曾经没日没夜的练球,曾经到机场去接自己的偶像,也因此开始学习摄影和视频剪辑。多年以后,扎西觉得除了自身体验,还可以靠篮球做更多的事情,去分享,去帮助别人。2017年底,在和朋友的一次聊天中扎西又提及了想在藏区青少年中间推广新颖的篮球赛事的想法,碰巧对方是一名公益人士,立刻表示愿意为扎西推荐一些面对藏区贫困学生开办的公益学校举办球赛。就这样,在一次偶然的聊天后,扎西为内心的向往找到了一个支点——在藏区举办公益篮球赛。
5、2018年4月,甘德县,在大雪中打球的学生们。
青海省果洛州的甘德县平均海拔4300米,扎西乘坐了十几个小时大巴抵达了举办第一届藏区公益篮球赛的学校。第二天,比赛开始前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但恶劣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学生们打球的热情。(扎西让布摄)
6、2019年五一假期,黑水县,扎西与表姐、母亲在一起。
生活工作在马尔康的扎西老家在黑水县。在当地人的传统印象里,黑水县的男人脾气刚烈、固执、甚至有点大男子主义。扎西的脾气虽然温和,但做事情的固执和坚持,却颇有黑水男人的风范。自费搞公益篮球赛这件事情,一开始身边的朋友、同事没人支持他,但他就靠自己闷声不响的做了下来,甚至直到2019年的时候,父母家人还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偶然得知此事的表姐说,扎西就是这种“闷葫芦”性格,把事做成之前什么都不会说。表姐说,做公益篮球赛这件事,她挺钦佩弟弟的。
7、2019年五一假期,黑水县,清晨起床后的扎西在佛堂前参拜。
五月底扎西筹备的第二届藏区公益篮球赛将在四川省甘孜州色达县的一所高中举办。随着比赛的开展,逐渐有朋友志愿加入进来协助扎西,有人捐赠产品装备,有人帮忙策划组织比赛,这一切都让扎西很感动。
8、2019年5月23日,扎西在前往色达的大巴车上进入梦乡。
回想起一年前第一次为了“梦想”出门远行的经历,扎西始终难以忘怀。他说那时攒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比赛的奖品和一些捐给学校的体育用品,抱着两个大包从马尔康坐大巴途径阿坝县换乘,历经十几个小时才抵达甘德县。在阿坝县换乘的那个清晨,坐上前往甘德的大巴后,望着窗外的雪山,扎西觉得忐忑又激动。
9、 2019年5月24日,色达县,比赛前一天,扎西特意前往五明佛学院祈福。
2019年5月24日,色达县,比赛前一天,扎西特意前往五明佛学院祈福。这一年的比赛选在了色达的一所藏族文化公益学校举办。
10、2019年5月25日,色达县,第二届藏区公益篮球赛开赛。
在一整天的时间里,高原多变的天气带来阳光,也带来阵雨和冰雹,犹如经历了四季。虽然学生们的水平并不高,虽然偶尔还会有进攻跑错方向的情况发生,虽然球衣的号码都是用粉笔临时写上去的,甚至有的时候连学校老师客串的裁判在吹完哨之后也忘了自己吹的是什么引起全场大笑,但整个比赛是非常快乐和圆满的。
11、2019年5月25日,色达县,比赛结束后,学校的老师对全校学生说:“让我们感谢来自马尔康的扎西为我们举办了这次比赛”,全场欢呼鼓掌。
扎西说在那一刻,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12、2019年9月18日,阿坝州,扎西在公路旁发现了一块球场。
这块球场是在公路边经营着一家小卖部的索拉青旺和家人一起修建的,41岁的索拉青旺(左一)也是个篮球迷,没事喜欢过来投投篮。两人切磋了几球之后迅速熟络了起来,还一起点评了一下男篮在世界杯上的表现。扎西在工作之余经常观察、记录藏区民间的篮球文化,同时拍摄自己的摄影专题《篮筐》。
13、2021年5月1日,阿坝县,扎西宿舍里的鞋子。
2019年底,通过了单位考试的扎西申请调往条件更艰苦的阿坝县工作,同时也想在工作之余能够更深入的了解藏区本民族的文化。在工作调动前夕,扎西和朋友的聊天中告知对方这个消息,朋友说“你这真是要深入藏区奉献自己的青春了”,扎西说看到这句话时,他哭了。
14、2021年五一假期,扎西再次踏上藏区公益篮球赛之旅,这次的目的地是青海省果洛州的一所公益藏医学校。
从阿坝县前往青海果洛的高速路上,坐在朋友车上的扎西难掩心中的兴奋之情,一路唱着藏歌。傍晚时,夕阳出现在了高速路的尽头,眼前美丽的景象让扎西激动不已,他说自己越来越热爱高原这片热土。
15、2021年5月1日,玛沁县,比赛前夜,扎西把朋友赞助的运动服发给参赛的学生们。
这些运动服虽然并不是专业的篮球比赛服,但学生们拿到新衣服后仍然异常开心,迫不及待地换上身试一试,互相欣赏一下对方的服装。这种单纯微小的快乐和满足却打动了在场所有的人,扎西和朋友们看着学生拿到衣服后开心的样子,都觉得鼻子酸酸的。
16、2021年5月2日,玛沁县,比赛开始前,学生们用粉笔在后背写比赛号码。
这届公益篮球赛在玛沁县一所公益藏医学校举办。这所学校创办于19年前,彼时的校长看到藏区的医疗资源不足,学医6年,开办了自己的诊所为藏民看病,并且创办了这所藏医学校。这所学校通过考试成绩录取入学的学生,学制三年,分为藏医和护理专业,食宿上课全部免费。目前学校有学生300多名,老师26名,学生除了部分来自寺庙里的喇嘛,绝大部分都是牧区贫困家庭的子女。学校目前的一砖一瓦,教职工的工资以及学生教育的费用全部来自校长达日杰行医所得的个人收入。比赛前,学生们特意把球场涂上自己喜欢的颜色和图案。
17、2021年5月2日,玛沁县,比赛跳球前双方球员“猜瓶盖”。
学校的青年老师仁青才让(右二)客串裁判。仁青才让也毕业于这所藏医学校,目前在学校担任体育老师。
18、2021年5月2日,玛沁县,旦正才让(持球者)在比赛中争抢篮板球。
旦正才让今年23岁,家住阿坝县的牧区,此前父母和弟弟都在家放牧,但因为身体原因今年已经把家里的牦牛都卖掉了。这是旦正才让在学校学习的第三年,他将于2021年夏天毕业。旦正才让最终带领队友取得了比赛的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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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以来,扎西完成本职工作后,利用假期或者休息的时间分别在马尔康、四川甘孜州的色达县、青海果洛州的玛沁县继续着自己的公益篮球之旅。和他同期入职的同事有的已经获得晋升,而扎西仍然只是个普通职员,也仍然有很多人不理解他的“无用之功”,但他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他相信在藏区高原播下的那些“种子”终会破土。
第三届藏区公益篮球赛落成功举办后,扎西在自己的朋友圈写下这样一段话:
“再一次圆满结束了,我完全都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这段所经历感受的过程,甚至包括听过那些故事,对我而言那些老师以及那些在藏区付出,扎根在藏区的人物,他们是伟大的,做着伟大的事,为藏区发展做出了贡献,这是值得敬佩,尊敬,在前往果洛的路上遇见了美丽的夕阳,看着夕阳,发现突然越来越爱这里了,说不出的感受,我想以自我真实的经历继续感受,去表达,去创造,想依旧把最好的时光留在这里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扎根在高原藏区的这片热土,愿意继续在藏区为热爱篮球的孩子们,同胞们提供一个平台,一个不一样的篮球文化,我相信起初在藏区种下的一颗种子,正在慢慢发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