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池塘里的大青蛙,还是当大池塘里的小青蛙?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某种意义上,我们注定无法摆脱与周遭他人的比较,虽然我们深知有些比较是毫无意义的,但亦不能抹杀这种比较所带来的积极意义。这其中的利与弊,只有作为独立个体的每个人来自行体会了。正如同我之前文章中的王彩玲(《此文献给王彩玲》),在小地方的卓尔不群,到了大城市就不过是平庸而已。


所以,社会比较的方方面面,必须结合具体问题来分析。不过,相对客观的自我认知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多少人做着自己并不擅长的工作,又有多少人从事着完全没有兴趣的职业。对于自我能力、智识、才华的判断,既需要与周遭的对比,同时又离不开内在自我的驱动力,而这两者尺寸的拿捏,只能是因人而异了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ID:liweitan2014),作者:Markham Heid,翻译:Yord,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2012年,期刊《公共科学图书馆:综合》(PLOS One)上发表了一项研究。研究人员邀请了一位年轻女性前去俄亥俄大学的实验室。


她了解到自己要参加的是一个“审美判断”实验。研究人员给她拍了张面部照片,并请她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放着电脑显示器和镜子。


这位女性在显示器上看到了一些面部照片,照片上都是该项研究所定义的“有魅力的职业模特”——全是女性模特。在眼睛被这些漂亮的脸蛋轰炸之后,她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但照片不止一张。她看到13张自己的照片散布在显示器上。仔细一看,她发现每张照片上的脸都略有不同。


研究人员使用了一个特别设计的照片编辑程序,对她的原始照片做了各种变形处理——有些让她更好看,有些让她更不好看。除了原始照片,她看到了8张美化过形象的照片——有些美化得相当厉害,还有4张丑化了形象的照片。


她被要求用镜子选出代表自己真实形象的那张照片。尽管美化照片的数量多于丑化照片(比例是2:1),但她还是选了一张丑化的照片,视之为她在镜子中看到的真实形象。


© journals.plo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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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人员又在约70位男性和女性身上重复了这个实验。每一次,参与者在看到大量的美丽面孔后,都倾向于选择自己更不好看的“伪造”照片。


另一方面,当研究人员换了种方式,先让他们看不好看的脸时,这些人又倾向于选择自己被美化的照片。



“当我们将自己和我们眼中的同辈作比较时,该效应会被放大。”


20世纪50年代早期,社会比较理论问世。自那以后,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给出了大量证据,证明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外表、才能、智力和成就,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他们认同和来往的对象的特质。当这些比较带来不准确的自我表达或评估时,这一扭曲现象有时被称作蛙塘效应(frog-pond effect)


这一短语起源于1966年的一篇论文。该文提及,名牌大学GPA(GPA代表平均学分绩点,这是美国衡量学业成就的标准方法)较低的学生,倾向于认为自己的学术能力不如更低层次学校的高GPA的学生。


“当小池塘里的大青蛙,好过当大池塘里的小青蛙”。该文的作者这样写道。此后,蛙塘效应这一说法就持续出现在各种研究中。


“我们采用这一术语,是为了指称这一倾向:较低级别的组群中具有较高地位的人对自己的评价更高,而较高级别的组群中具有较低地位的人则相反。”《公共科学图书馆:综合》上那项研究的作者、北卡罗莱纳大学格林斯堡分校的心理学副教授伊桑·泽尔(Ethan Zell)博士这样说道。


换句话说,我们在评价自己时会将他人作为参照物。向上的社会对比可能让我们认为自己不够有吸引力,不够有能力;向下的社会对比则可能带来相反的效果。泽尔解释:“当我们将自己和我们眼中的同辈作比较时,该效应会被放大。”


社会比较在我们生活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在我们年轻或脆弱的时候。


研究发现,我们所有人都会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参与社会比较——一天中数十次,甚至可能上百次。在某种意义上,这些比较影响了我们幸福感和行为的每一侧面:从我们的自信心到自尊心、到冒险的意愿,再到陷入焦虑或抑郁的可能。


向上的社会比较并非一定有害。泽尔说:“它能够激励我们更好地照顾自己,或是以积极的方式变得更进取。”不过,就像其他事物一样,物极必反。


不幸的是,现代生活中的社会比较可能会将我们淹没,进而扭曲我们的自我认知,损害我们的幸福。


© Paul's Students St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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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交媒体的语境下,“高光时刻”效应描述了人们倾向于只将自己最好、最光鲜亮丽的一面放到网上。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尤其是在年轻人中,花在观看别人美化了的形象的时间越多,蛙塘效应和向上的社会比较就更容易对自我评价产生影响。


泽尔说,社交媒体和技术实际上扩展了社会比较的范围。就像他的研究对象——看到美丽脸庞后降低自我评价的女士一样,我们很多人看到那些似乎比我们更酷、更有趣、更好笑、更漂亮或更时尚的人的照片后,都忍不住会感到低人一等。


泽尔解释,当我们周围的人都是我们认为更优秀的人时(尽管从客观上来看我们已经是平均水平之上),我们会丧失信心,意志消沉。


© Evening Stand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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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体红人可能会对我们的自我评价造成特别大的负面影响。我们很可能会将这些人视为同辈,而不是他们在实际生活中的样子——小有名气的人。他们通过展现出来的形象或生活方式而经常收到丰厚回报。我们可能会了解到他们的痛苦往日或不安全感,但我们的大脑接收到的总体信息是“这个人比我更好”。


“不再执着于我们没有的事物,转而欣赏我们已有的事物,这可能会保护我们免受社会比较的负面影响。”


在社交媒体出现以前,我们所做的大多数社会比较是基于面对面的互动,互动对象是朋友、同学、同事等真实存在于我们社交圈中的人。在这些和自己更相当的对象上,我们看到了好的一面,也看到了坏的一面,即优点和缺点同时存在。这会帮助我们校准自我评价。


同时,在线下生活中,我们通常会隐藏自己最闪光的特质。研究发现,作为被向上比较的对象,我们会觉得不快,因此我们会调整举止以更好地适配同辈。“我们可以感觉到别人感觉糟糕的时刻,因为我们比他们好,因此我们会调整。但在社交媒体上就是不一样的状况了。”泽尔说道。


所有这些都说明,减少网络中向上的社会比较可能会带来各种好处。在互联网这个无限大的池塘里,几乎所有人最终都会感到自己像只小青蛙。


此外,有证据显示感恩练习是对抗负面自我评价的有效策略。


研究发现,尽管社会比较通常触发剥夺感和伴随而来的各种负面情绪,但感恩的心态似乎能带来相反的效果。“不执着于我们没有的事物,转而欣赏我们已有的事物,这可能会保护我们免受社会比较的负面影响。”2019年发表于《心理学前沿》(Frontiers in Psychology)的一项研究的作者这样写道。


两种感恩练习方法似乎特别有效。


首先,在日记里写下你感恩的事情。专注于人和正面的社会互动,而非个人成就或财产。2017年,《临床心理学杂志》(Journal of Clinical Psychology)上的一项研究建议:回想你的一天,想想那些你见过的、有过互动并心存感激的人。该研究发现,每周做三次能够显著提高幸福感,带来积极影响。


其次,花时间告诉你生命中的人为什么你感激他们。


“表达感恩之心非常、非常重要,因为这帮助我们克服自我服务偏见”,罗伯特·埃蒙斯(Robert Emmons)博士这样说道,他是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并且是感恩研究领域的引领者。“感恩的人能感受到别人对他们的好,并且不会对此保持沉默。”


我们无法完全关闭社会比较倾向。但是只要稍加努力,我们就能对其进行校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ID:liweitan2014),作者:Markham Heid,翻译:Y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