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围剿黄牛的战争。

上半年的数字货币市场有多火爆，如今已无需赘言。从比特币、ETH这些主流币种的市值不断攀升，到狗狗币、屎币这些“MEME币”都一夜暴涨十几倍，景象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可用来勘探数字货币（俗称“挖矿”）的显卡也深受这波行情影响，我们当时有篇文章就记录了四月时魔幻的显卡市场：从低端到高端几乎所有显卡都迎来价格飙升，用了三四年的显卡可以原价卖出，30系显卡更是在半年时间里价格翻番。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手中怀抱显卡的玩家们是笑眯眯坐看上涨，当初持观望态度想待降价再入手的“等等党”们，只能有苦难言，期盼着数字货币降温，连带着显卡降价——也就是俗称的“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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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来的“矿难”

按照2013年和2018年发生的情况，每当数字货币的市值泡沫发生破灭，“挖矿”收益随之骤减时，“挖矿者”们便会急于将手中大量高价购入的显卡出手，经销商也会放出囤积的显卡，由此引发显卡价格高位崩盘——这一现象就被称为“矿难”。

2018年“矿难”发生时，20系显卡很快就跌破了官方指导价，等等党只需提防那些伪装成“女生自用95新”“网吧二手”的“矿渣”卡，就不难捡到便宜货。



那些被长时间用于“挖矿”后经过翻新返流回市场的显卡就被称为“矿渣”

终于，数字货币在五月下旬迎来了一轮“雪崩”，比特币和ETH市值腰斩，一夜间大量投机客爆仓。

但这一回，让等等党们望穿秋水的“矿难”却没有如期而至。

一个月过去，数字货币市场整体持续着阴跌向下的趋势；新上市的显卡也多针对“挖矿”行为锁了算力，限制了挖矿的收益；“挖矿”和交易行为也在国内屡遭打击，大型矿场纷纷关停……



一些挖矿软件甚至一度给出了负收益

按理来说，在这四面楚歌之下，显卡的价格怎么都该跌了。事实上显卡市场也确实有所降温，价格止涨转跌——但只跌一点点。时至今日，30系显卡的市场价依然远超当初的官方首发价2倍以上，毫无重演当年“矿难”的意思。

明明怎么看都不可避免的“矿难”，怎么偏偏硬挺着还不来呢？

一方面是这一波的“矿潮”中，随着各类小白挖矿软件和“云算力”出租平台的普及，大量个体户“挖矿者”加入其中，他们手中只有几块显卡，也没有专门的“挖矿”设备，但依然可以将自用电脑投入其中赚些钱，所以虽然那些规模较大的“矿场”受政策影响被关停，众多“小矿工”们却依然活跃。

而经过多年的积累，即便某个数字币种的价值遭遇腰斩，相对于实体货币依然处于高位，每日“挖矿”所产生的收益要摊平电费和人力成本并非难事。所以不仅那些入场早的已经回本净赚，晚来的“挖矿者”也依旧收益稳定回本有望。他们自然不再急着抛售手中的显卡，少数人甚至还在继续购卡，为下一轮不知何时到来的上升行情做准备。



“雪崩”之夜后，ETH的全网总算力有所下降，但即便在几个大矿场被关停后仍不明显，这意味着大部分挖矿者仍在坚持

另一边厢，既然市场价格并没有因数字货币暴跌而崩溃，显卡厂商和经销们显然也乐于维持这个卖方市场。厂商们在电商放出的原价显卡往往是几千张卡十几万人抢，因此被怒斥为“耍猴”；经销商们手里的显卡则是成倍溢价或是捆绑其他配件销售，摆出“爱买不买”的态度；二手市场里，黄牛、经销商还有“矿工”们依旧在哄抬卡价……可说是形成“不让一片便宜显卡流入一般玩家手中”的围剿之势。

玩家们苦显卡价格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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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价出卡，懂得（的）都懂”

618促销的临近，成为了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原本盼着显卡趁势来一波降价的人们不仅没等来原价卡，还得眼睁睁地看着溢价一两千的显卡自称“良心价”，只能忿忿地吐槽奸商们这是“含泪赚三千”。更惹人气愤的是，有人拍到了这些相对低价的卡，卖家却以缺货为由拖着不发货，直到订单过期。

为此，卖家只需付出小几百的违约金，参与哄抢的买家们可是被结结实实地耍了次猴。

被激怒了的买家开始找那些开直播的经销商进行声讨，得到的回应则还是那套“市场如此，拿货时就溢价，原价卖亏本”的说辞，一些被惹急了的经销商甚至开始挑衅嘲讽想买平价卡的游戏玩家，声称决不会让显卡降价，“奉劝”等等党们早日放弃幻想。



商家的“流汗黄豆”表情拉满了嘲讽

这样的嚣张气焰，终于让那些只是想改善下自家游戏体验的等等党们忍无可忍，不再坐等收割，而是主动出击。

一些显卡相关的QQ群里开始有人组织起扰乱黄牛市场的行动，打响了前哨战。

一时间，闲鱼上出现了大量以原价抛售各类显卡的卖家，而且人人有故事：有的是“人在蒙古、刚下飞机”，有的是“矿工朋友被抓，含泪抛售”，还有“被困国外，显卡换个机票钱”……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商品描述里都有一句“懂得都懂”。



网友们撰写的定型文一个比一个离谱

很显然，这都是些群友们发布的虚假消息。这场活动很快就扩散到了显卡吧、抖音、B站、知乎等与显卡相关的各个角落，也吸引了越来越多人加入其中，让“懂得都懂”牌显卡超越英伟达和AMD，占领了二手显卡市场。

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场集体行为艺术，但其产生的效果却是实打实的。

充斥市场的无效信息首先使得黄牛们高价卖卡的信息被冲散，不易被检索到，出货渠道受阻；同时也对整个市场释放了“矿难来临”的信号——即便是那些不明白“懂得都懂”暗语的人，见到如此多的平价卡，自然也会犹豫还要不要去购买溢价卡。遇上了不明行情误拍的小白，发帖者们不仅会取消交易退款，还会苦口婆心地劝阻他们购买黄牛卡，拉拢消费者团结抵制商家们坐地起价的行为。

“你不买，我不买，明天还能降两百”逐渐成为了这次行动的纲领和口号。

这场活动在初期还收获了意外之喜：一些黄牛和“矿工”原本也会在闲鱼上不断地扫货和收购玩家们出售的二手卡，见到市场里突然出现这么多低价卡自然是喜出望外，都没细看商品描述就纷纷抢拍。

而卖家们发现，造成显卡价格居高不下的元凶居然自投罗网，当然也是乐开了花。他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对方付款之后，同样以各种理由拖着不发货，也不处理退款请求，以此挤占对方的资金。

在这几天里，显卡的二级市场近乎停摆，终于让一些黄牛和经销商坐不住了。他们有的发帖恐吓称这种行为是扰乱市场，涉嫌违法；有的开始卖惨求饶，想祸水东引让玩家们把泄愤对象转向显卡厂商；也有的挑拨离间，说参与活动的人里有许多是当初高价抛售了自己显卡的玩家，现在想做空卡价渔翁得利；当然也少不了气急败坏直接破口大骂的。



这篇要素过多的檄文反而成了激将法的典范

这些回应反而让大家深信这场“懂得都懂”行动确实逼急了那些黄牛和经销商们，进一步加大了力度。活动声势越来越浩大，许多原本单纯看热闹并不关心显卡的人也加入其中。毕竟对于参与者而言，最大的风险也不过是被闲鱼平台限制账号的使用，而显卡价格如果真的因此下跌，那么对于消费者总归是好事一桩。



当然也有人以消费者身份反对这样干扰二手交易的行为，结果却被发现也是曾参与倒卖的“小黄牛”，反而引得大快人心

虽然初战告捷，但大家也心知肚明：针对二手市场的捣乱活动最多算是突破了护城河，只能打击到最底层的小黄牛和经销商，对于中上游的卖家还是隔靴搔痒。

大家开始奔赴下一个决战之地。

3

迂回的正面对决

比起闲鱼这样的二手交易平台，电商平台终究才是线上显卡市场的销售大头。等等党们开始想方设法给那些销售溢价卡的经销商网店捣乱。

比如“只看不买”，增加那些购买了广告位商家的拉客成本。



又或者是利用“订单拍下后一段时间内即便不付款也会锁定卖家的库存”这一机制，拍光商家显卡的所有库存，等到订单超时就再拍一遍，循环往复，使其无法正常销售，堪称人肉DDOS攻击。



这一方法被称为“锁单”

比起随手点击消耗广告流量，“锁单”大法虽说要麻烦一些，效果却是立杆见影。一些遭到集中爆破的网店运营近乎瘫痪，只能给锁单的买家们发消息求饶甚至辱骂。



这正中买家们下怀，毕竟长久以来只能被耍猴的玩家们终于也尝到了恶心商家的滋味。面对骚扰他们甚至还想出了招“驱虎吞狼”——把自己的联系方式改成了其他显卡商家。

随着事态发展，平台和商家们也祭出了反制手段：最初可以持续24个小时的锁单时间一缩再缩，只剩下几十分钟；商家们限制了商品的购买件数，想锁光库存需要一件件一次次下单；客服们也和买家展开拉锯战，你那边拍空库存我这边就加库存，就看谁人更闲手更快。

于是一些玩家开始采取更激进的方法，那就是真的付款拍下这些溢价显卡，等商家发货后再退货退款。显卡吧有人放出了自己花124万元购买50张3090显卡后又拒收退货的截图，效果堪称“退货流”爽文。即便难证真假，吧友们还是从中深受鼓舞。



放出付款订单几天后，这位吧友又晒出了拒收和退款的记录

这种方法实打实地“锁”了商家的库存，但也需要付出成本才能实施，因此难以推广普及。相比之下，毫无风险的锁单大法依旧是这次活动中最主流的抵制方式，大家还是有事没事就去锁上几单，能给商家添多少麻烦是多少麻烦。

以显卡吧为中心的网友们还制作了宣传海报四处转发，号召大家抵制溢价卡。每当有人发帖询问“这个618折扣价是否够优惠”时，收到的回答都只有原价报价单。



“永远不要忘记原价”

618之夜终于到来，群里的老哥们火力全开，立志要在第一时间将那些溢价卡库存全锁上，阻止其他人购买。

但大家很快发现行动并不如预期中顺利——虽说还是要比原价高出一两千元，但凌晨放出的这些显卡还是比市价便宜了不少，瞬间就被抢购一空，根本赶不及锁单。

此时的显卡吧也被满屏的“下山贴”淹没，号召抵制的帖子已经不知沉到了第几页去。



哄抢限量卡是被耍的“猴”，因此抢到这些卡就被称为“下山”

只有极少数人成功贯彻了行动纲领，拍到限量显卡后毅然退货。



回帖里还有人哀求他加价转让

“大家说好一起等到原价，结果还贵几千你就要下山”，这样的景象难免让刚才还豪情万丈要让这一晚成为“退货之夜”的群友们情绪低落了下来。



在这场被寄予厚望的决战里，等等党没能等到胜利的果实。

4

或将到来的改变

显卡吧曾经是一个以“不差钱”风气著称的社区，有着“三千预算进卡吧，加钱加到九万八”的名梗，如今却成了这场劝退活动的中心，可见显卡的溢价确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这场等等党和显卡商家之间的大战多少会让人联想起年初时美国散户围剿华尔街空头的景象：同样是长久以来任人宰割的“韭菜”奋起反抗，同样是资本占优的一方尝到吃瘪出丑的滋味。

“退货之夜”的效果不如预期，但这场斗争并没有就此画上句点。

“懂得都懂”牌显卡依然占据着闲鱼的相关搜索；仍有人孜孜不倦地通过锁单和退单给经销商们添堵；越来越多人知道了“你不买我不买，明天还能降两百”的口号，其中自然会有人被说服，加入等等党的行列。

其实没人确定这些对抗措施究竟能否奏效，如今有太多因素影响着显卡的价格走向：矿难究竟是否会来临？疫情对于显卡产能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新一代显卡又是否会如期而至？下一款像《赛博朋克2077》这样能带动硬件升级的游戏何时会到来？

显卡市场的供需关系比起其他硬件要复杂了许多，游戏玩家们则缺乏真正有力的反制手段，归根结底能做的还是只有捂紧自己的钱包，拒绝购买溢价品，继续等待价格下跌的那一天。

虽说这场行动对于显卡市场的影响尚不可知，但已经成功启发了其他深受黄牛困扰的群体—— 在如今的闲鱼上，“懂得都懂”版PS5已经渐渐覆盖了相关搜索。



好像大家已经发现，只要消费者们齐心协力，要给黄牛们添点儿堵也不是那么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