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往事叉烧(ID:wschashao),作者:叉少,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巅峰时,李天佑在网上的粉丝超过4000万。
在一档节目里,金星播放了一段天佑喊麦的视频,说:“这不就是把快板去掉了,放点背景音乐,对着麦克风喊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天佑回应:“不懂,去学习去问,而不是乱喷。”
成为喊麦一哥后,天佑跳出了喊麦的圈子,不断往娱乐圈挤,与众多明星称兄道弟。
2018年浙江卫视跨年演唱会上,天佑力压半个娱乐圈的明星,拿到了压轴出场的资源。但随着知名度的扩大,改变天佑命运的喊麦,反而成了他的命门。
喊麦之路
1991年,李天佑在辽宁出生。他父母都在国营药厂工作,每个月能领到五六百元的工资,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1998年,国内爆发了下岗潮,光东三省的下岗工人就达到了253万。
天佑父亲也成了下岗潮中的一员,他拿着一笔工龄买断金,开了一个小饭馆。为了养活家人,他从早上忙到深夜,没法顾上天佑。
天佑只能一个人到店里,见到熟人就去扒几口饭,吃完了自己回家。
生意并不好做,天佑父亲每天给他3块钱伙食费,其他孩子一天能有5块钱。3块钱根本不够花,天佑只能自己想办法。
天佑个子不大,不过为了挣到钱,他跑去给人站场子——打架时去凑凑人数,这样一次能拿到100块钱。
有一回,天佑被几个年纪大的孩子拿砖头拍伤了,他跑回家跟父亲哭诉,父亲说:“别没出息回来哭,你打回去,要赔钱爸房子卖了也给你掏。”
初中还没读完,天佑辍了学。
天佑母亲并没有阻止他,她说:“我自己学习就不好,我教出来的孩子估计也考不上大学。无所谓,我就顺其自然。”
辍学后,天佑上了职高,但没多久也退了学。后来去内蒙古当兵,又因受不了打骂偷偷跑了。
有一次,天佑和父亲聊天,两人聊着聊着起劲了,天佑父亲说:“你这么大了,爸也没挣上多少钱,结婚爸肯定能给你结上了,但是未来这个生活,爸可能保证不了你。”
父亲把过去几年的困难跟天佑讲了,讲得声音都哽咽了。
为了有一技之长,天佑报了一个舞蹈班。舞蹈班距离家里有五六公里,骑自行车只需二三十分钟。由于担心被熟人看见,天佑走着路过去,他说:“那个年龄骑自行车,真的很丢人。”
在舞蹈班里,天佑演出完就跟人打牌,打牌的时候,他跟一伙兄弟们讲段子,讲的都是如何当大哥、搞女人和赚到大钱。
跳舞赚不了钱,天佑和母亲说,自己想当企业家。
母亲问他想当什么企业家,天佑说自己准备卖烧烤,想要一笔钱。母亲给了他三千,天佑说:“这是天使轮,那一轮二轮呢?”
母亲说没有,转头给他买了个三轮,让天佑推着去大学门口卖炸鸡排。有一天,天佑一个老同学开着一辆本田出现在他三轮车前,跟他说:“几年没见,哥你咋卖炸串了呢?”
天佑交了一个女朋友,是跳舞时认识的。当时女孩子还在读大学,在移动大厅里实习做客服。
天佑赚不到钱,女孩子收入也低微。为了省钱,两个人到了月底就买一堆速冻饺子,五块钱一袋,能撑一段时间。
有一天,一个男人上门,指着天佑女朋友,对天佑说:“你别耽误人家了,把她东西收拾好给我。”
天佑想拿把菜刀砍他,但那男人有钱,说话也很横,最终天佑一句话也没有说,把女朋友让给了人家。
他从窗口看下去,眼睁睁看着女朋友上了一辆宝马。
天佑很愤怒,他写了一篇日记,名字叫《女人们你们听好了》,歌词写的是女人总会因为一些小事哭,而男人总会跑过去低下头,为女人干自己所有不爱干的事情。
天佑发出质问:“可是你们想过男人吗?他在外面受苦受累的时候,眼泪包含住了眼不敢往下流,又苦又累的时候,只有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可是你们女人最后的回报是什么,是背叛还是离开?”
天佑赚不到钱,郁郁不得志。后来经熟人介绍,他跑去卖二手车,但跑了一段时间,二手车一辆也卖不出去。
天佑开着二手车带女孩子到处兜风。有一次,女孩子在车上放了一首歌,那歌没有旋律,节奏特别带感。
女孩跟天佑说,这是喊麦。天佑听了,觉得这也挺简单,说:“一个月后我指定喊得比他好。”
YY上位
2014年,天佑进入了聊聊,给自己取名MC天佑。聊聊是一款免费的聊天软件,不少人在这里喊麦。
刚学习喊麦,天佑什么也不懂,只能到处请教技巧。
有人跟天佑说,冬天的时候把嘴贴在玻璃上,冻硬了,然后再等它变软,这样喊麦可以流畅一点。天佑把嘴粘在玻璃上,冻硬后才发现取不下来,只好用热水烫,烫得满嘴都是水疱。
碰了几个月的壁,天佑慢慢找到了方向,他总结出喊麦就是骂人。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写过的那篇《女人们你们听好了》,于是拿出来喊,虽然没什么旋律,但情绪非常激烈。
借助喊麦,天佑说:“男人只尊重陪他从坎坷走过来的那个女人,如果你可以做到,男人会和你相敬如宾,忠于你爱护你,直到你不爱这个男人为止。此次录音献给那些因为金钱背叛男人的女人们,希望你们能够珍惜那所谓的真爱。”
聊聊上汇聚了一大批与天佑一样底层出身、文化不高的年轻人,天佑的喊麦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共鸣。
很快,这首喊麦从聊聊传播出去,并传到了YY、QQ空间等其他平台。
天佑懂得为粉丝说话,一个粉丝对他说,如果有下辈子,依旧让我追随你吧。天佑把这段话贴出来,说:“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你们身后的男人,替你们去战斗,就像你们为我一样毫无顾忌。”
第一首喊麦火了后,天佑顺势推出了两首续曲,他在聊聊的热度越来越高。有一次,他去逛夜市,他听到小贩在放自己的喊麦,小贩跟他说,你不知道这个天佑吗,老火了。
为了更好发展,天佑转到了商业化程度更高的YY语音。YY是出镜形式,天佑第一次出镜没有经验,但由于积累了很多的人气,第一次到YY就有上万的热度。
直播的第三天,天佑引来了一名土豪的注意。土豪叫“一人”,他给天佑刷了五万的礼物,将他送上了人气榜第一。
天佑很纳闷,不知道这人是谁。
很快,天佑打听到,在YY有三大势力,分别是IR、China与娱加。一人是IR的老大,天佑来之前,他主捧阿哲。天佑来了后,热度碾压阿哲,一人想拉拢天佑,于是把他捧到第一,并给他留言:“有空哥还会来看你的。”
不久后,天佑投靠了一人的IR,和阿哲成为IR的双子星。两个人的热度,几乎占了YY的半壁江山。
YY是个人情社会,主播之间经常连麦,互相增加人气。但初来乍到的天佑并不管这一套规则,他放出话:“你想让我低头?那除非你跪下。”
天佑骂人很有一套,张嘴就问候别人母亲。这种能打的狂妄性格很快吸引了一批死忠粉。粉丝们集结成佑家军,天佑一旦与其他主播开战,为天佑出征,口号是“战为天佑”。
一些老主播不满,认为天佑火不了多久,并拿自己母亲发誓。一个月后,天佑挑衅他:“你当初说我能继续火下去的话,你死妈,你的老母亲现在还活着不? ”
阿哲很欣赏天佑,在一次连麦中,阿哲说:“如果天佑有一天成为一哥,我一点也不意外。”
天佑时常拿阿哲开玩笑,有时候不知轻重。有一次,他在直播中说:“(阿哲)跟我比人气,你就是个弟弟。”
阿哲的粉丝感到不满,冲到天佑的直播间里喷天佑。
天佑的粉丝迅速集结起来反击,他们喊出口号:“抹杀大旗随风扬,杀意纵横射天狼。哲狗跪下来吃翔,翼展龙飞比天狂。”
随后,天佑粉丝们涌入阿哲的直播间,齐刷刷地宣告愤怒:“我自立,封天帝,斩遍群雄众人泣。字诛心,为谁拼,征战多年泪满襟。号声起,几人抵,兄弟安在谁人比。高声战,众人缠,沙场如虎谁来烦。”
阿哲谴责天佑:“如果他是外家人,我不给他打废了,我算白玩。”
天佑也不甘示弱,给阿哲写了一首《绝情逼》,他在直播间里喊:“感叹,人心的叵测。世间,已经都看破。人心,全都被改变终是利益惹的祸。还剩,几个是至亲。陪我,继续地打拼。独自,驰骋这沙场继续为王夺功勋。”
两个人的斗争越来越白热化,整整斗了两个多月。天佑嘴皮子灵活,骂人的功夫更胜一筹,佑家军战斗力也相当强,最终阿哲陷入崩溃,停止直播。
风波过去很久以后,天佑受邀参加一场活动,但听说阿哲也在,他一口拒绝:“不去,给二十万也不行!”
争王争霸
2016年,天佑在YY直播了两年,凭借骂人的功夫,天佑已经有了很高的人气。不过在YY有一个每周周星排行榜,只有登上榜首,才意味着主播是人气第一。
一名叫“老六”的主播与天佑的徒弟争榜一,天佑下场站队自家徒弟,他对老六放话:“就你这俩钱儿,不用哪个土豪出手,就我们自己拿钱 ,都能给你干停喽。”
老六听说之后,当着几万观众跟天佑宣战:咱俩干一场。
为了压倒天佑,老六拿出五六年的积蓄,先刷二十万,又拿了两百万候着,他说:“啥也不图,就为背后大哥争口气。”
天佑财大气粗,他马上刷了九十多万,拿下了榜一。
老六不甘示弱,他也拿出九十多万,砸下去,重新占领榜一。当晚榜一争夺战战况激烈,老六的直播间涌入了高于平时十倍的观众。
正在两边僵持不下时,一名长期关注天佑的土豪出手相助,给天佑刷了一笔足够压倒老六的数字。老六见对方是有名的大款,哭得哇哇叫,认了怂。
凭着实力与更多人的支持,天佑登顶了傍一。
他熟悉佑家军的口味,骂人足够狠,也能随口喊几句搞女人、赚大钱的麦,大量的粉丝把他当成了精神领袖。
有粉丝说:“为什么我认天佑老大,别的主播碰到不爽的,只敢唧唧哇哇,摆摆臭脸,只有天佑谁都敢骂,他有成王的潜力。”
有一次,天佑在线下聚会时碰到一名粉丝,粉丝在北京一酒店里当学徒,每个月工资2500,每个月他都会给天佑打赏500块。
天佑跟他说,你赚钱不容易,把钱留着。粉丝说:“没事,也就500块,多了没有。我在北京打工,晚上回地下室的时候,你是唯一能陪我说话的人。”
不久后,天佑翻唱了一首高迪的《一人我饮酒醉》:“败帝王我斗苍天,夺得了皇位以成仙。豪情万丈天地间,我续写另类帝王篇。红尘事我已斩断,久征沙场我人心乱,当年扬名又立万,我这一战无遗憾!”
这首喊麦传播力很强,天佑成功出圈,不少音乐人跟着翻唱。
天佑的号召力迅速膨胀,他发起斗争时,手一挥就有成千上万的人替他骂人。天佑开通了快手账号,发了一条七秒的介绍视频,第二天上来一看,涨了40多万粉丝。
最终,天佑的粉丝数目翻了一百倍,达到了4000多万,成了快手一哥。
随着人气增加,天佑喊麦的内容越来越哗众取宠。有一次,天佑甚至涉及了违禁品。面对镜头,他描绘了吸毒感受。
成为喊麦一哥后,媒体爆出天佑税后一年能拿到八千万。
但天佑并不满足于在YY当喊麦一哥,他尝试往喊麦圈外走。
有一次,音乐人郑均发起了一个全球原创金榜音乐的选拔赛,天佑得知后,上传了一首作品。一次又一次上传后,天佑发现页面一直弹出:您的作品上传失败,请稍后再试。
他很疑惑,一打听才发现,人家根本不想接受喊麦作品。
天佑不服气,联系了四位知名的乐评人,问他们关于喊麦的看法。
有三个乐评人根本不愿意搭理天佑,只有一名乐评人接了电话,他大声地跟天佑说:“我是正经的乐评人,请尊重我的职业。”
天佑很生气:“什么是音乐?真要把这个决定权放在你们这些人手里,我还真不愿意让喊麦成为音乐。”
天佑没意识到,离开之前的圈子,那套“斗苍穹封天帝”的说辞就失去了效用。
寻求认可
2016年后,为了得到认可,天佑走出YY的小圈子,开始频繁向娱乐圈靠拢。在《天天向上》一场奥运特别版节目里,天佑献唱了一首《一人饮酒醉》。
在开场时,主持人大声介绍:“让我们有请中国喊麦领军人。”
节目给天佑安排了一群专业的舞蹈演员,媒体报道:“YY金牌艺人天佑正在将喊麦推向一个新的巅峰!”
在节目《明日之子》里,天佑作为助阵嘉宾与毛不易唱了一首歌。表演完了,评委赵英俊认为天佑拉低了毛不易的档次,他说:“看完这个表演后,我稍微替毛不易感到一点点委屈。”
天佑听完,接过话筒,说:“我也觉得这个比赛,有你特别不公平。”
赵英俊听完,惊讶得大喊:“我咋了嘛?”
天佑说:“一首大王叫我来巡山,你把它唱成了一首歌,你为什么能站在那?”
杨幂也是评委,轮到杨幂评价的环节,杨幂说:“一开始我听说毛不易要和喊麦哥在一起,我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合,但气氛非常嗨。”
天佑听到“喊麦哥”的称呼,表情变得难看,一言不发。
节目过后,天佑开了直播回应,他说:“我在节目中被群怼是节目组安排好了的,我到哪都必须是个争议,对于杨幂,我当时就想怼她,叫她把麦克风闭了,但导演组不让,毕竟人家是前辈!”
有人评论:“你喊麦出身,叫你喊麦哥并无不妥,你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难道要叫你‘青年喊麦艺术家’吗?”
2017年后,天佑更频繁地上各种综艺。在《吐槽大会》上,主持人张绍刚指着天佑说:“有人说他没文化,有人说他土,我说怎么了呢?怎么了呢?人家这么红对不对?”
念到天佑名字时,天佑迫不及待地跑上台,想露相。张绍刚挥手让他下去,说他起来早了,等等再上来。
录制节目时,天佑劝一直被黑的吴莫愁去喊麦,因为去喊麦不会有人在意你长相,只会一直说你没文化。
天佑说:“老有人说喊麦没文化,这个世界上有大俗就有大雅,但不能只有大雅吗,俗也得有吧?”
为了给喊麦正名,天佑还上了一档演讲节目《演说家》,底下观众不少,天佑情绪激动,说:“有人说我们这些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吐唾沫,你能不能拿出自己的时间,下载一个直播软件,去看一看前十的主播,有哪一个是你们所说那样的?”
随后,天佑在现场循环地喊了三句麦:“一人我饮酒醉!一人我饮酒醉!一人我饮酒醉!”底下的观众被他感染,纷纷站起来鼓掌。
年底,天佑又争取了更好的资源,他宣布参加浙江卫视的跨年晚会。
跨年演唱会几乎请来了娱乐圈一半的明星,天佑被安排压轴出场,他的喊麦作为跨年晚会收尾的高潮节目。据传天佑出场费高达500万,同期出场的蔡依林则是340万。
天佑第一次在YY外的舆论场上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一夜间,大量不知道喊麦的人听说了天佑,有人把天佑以前骂人等黑历史扒出来,并质疑浙江卫视:“这样一个网红拿来压轴出场,浙江卫视真是毁了。”
随着扒皮的深入,天佑曾在直播中描述冰毒的视频也被扒出来。
一个月后,一些直播平台禁止主播使用“MC”作为名字前缀,禁了77首喊麦歌曲。
天佑悄悄去掉了MC的前缀,改成了“天佑吖”。他跑去虞城县做慈善,到处走访农民,为果农宣传滞销的苹果。
随后,他把慈善视频发到微博上。大量的路人涌进来,在这条微博留下了七万条评论。微博网友说:“以前靠喊色情喊吸毒火起来了,想进军娱乐圈,这时候来洗白,粉丝真买单了?”
又一个月后,《焦点访谈》三次点名了天佑。很快,天佑因谈及色情话题、吸毒感受,被下架处理。
主流之外
刘一手也是YY上一名主播,他初中毕业,也没什么技能,人气并不高,他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个盲流子”。为了增加流量,他搭上了一个和天佑走得很近的主播王小源。
但天佑不怎么搭理他。
为了靠近天佑,刘一手跟王小源哭诉,有一次天佑办聚会,他求着王小源让他去。王小源答应了他。但最终刘一手还是被放了鸽子,没去成。
天佑和另一个主播仙洋发生矛盾后,刘一手跑过来支持天佑。他人气不高,但正面与仙洋刚起来,仙洋粉丝量级大,刘一手被仙洋的粉丝从直播骂到微博。
天佑终于注意到了刘一手,让粉丝支持一下他。刘一手直播间慢慢有了人气。
当天佑想方设法进军娱乐圈时,刘一手选择了继续当一个喊麦主播,他说:“除了当主播,有任何合法的路子能让我赚现在这些钱吗?”
2016年,刘一手离开了东北衰落的城市佳木斯,到省会哈尔滨买了一套两百多平的豪宅,开上了奥迪A6。
天佑被封时,刘一手还在当主播,他人气已经很高,不过做事比天佑低调。
刘一手给天佑准备了一间房,天佑无法再进行直播,于是时不时过去和刘一手住,两人一聊就是一宿。天佑教他怎么做人气和要礼物,刘一手说,他和天佑会一直是好兄弟。
失去了天佑的粉丝被这话感动了,纷纷跑到刘一手底下留言支持他,成了刘一手的粉丝。
部分参考资料:
[1]《喊麦之王》,何瑫
[2]《天佑演讲》,演说家
[3]《中国喊麦之王MC天佑:网下成名》,箭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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