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花儿街参考(ID:zaraghost),作者:王更生,编辑:林默,原文标题:《飞来横祸,我到底该找哪一拨资本背锅?》,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我的心是痛的,当这个声明摆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是一个百万粉丝的视频剪辑号,看到这个声明的感受,就像前一秒钟还在阳光中烂颤,下一秒就亲手打开了自己的病危通知书。


人生遭遇不顺,必找资本背锅。


本着这样的人生信条,我环顾四周。


片方、视频平台,这些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他们的剧那么烂,那么水,要不是我挑着还能看的片段,把四十分钟的剧紧凑成三分钟,把九十分钟的电影五分钟讲完,他们能有那么多讨论度?


现在大家都习惯短视频刷剧了,这些剧方也可以按照我们蹚出来的路cut短视频了,就来跟我们聊版权了。


为什么早不聊?为什么等到我剪视频剪得头发都秃了,才来跟我们聊?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侵权大号也不是。



角落里,还有两个沉默不语的资本。


抖音快手这两个货不出声,但我明白他们的心声,他们是希望我们高喊,“这抵制的声明,是万恶的资本对创作者的倾轧”。


好像他们俩就是无辜的资本那样。


如果短视频剪辑有一条呈45度角的利益收割链,剧方和长视频平台在这条利益线的最下端,他们获得了一些本来不会有的流量,虽然承受着剧被剪的七零八落的下场。


我们剪辑账号虽然收了流量,但也付出了发量。


只有抖音、快手、B站、百度、知乎、微博们,他们位于这条利益链的最上端,坐收流量,啥也不用干。


在抖音和快手上,你打开搜索框,只要输入电影这个搜索关键词,就能看到许许多多个,千万粉丝量级、百万粉丝量级的剪辑大号。只要你略有剪辑天赋,做到几十万粉丝量级也不太难。



我们这个行业,有两种主流的艺术形式——


一种是把电影切成三段或者五段,配一些剧情解说。


一些账号的快手界面,还会在视频封面起一个《美队还有这样的超能力》带有二次创作感觉的标题。


抖音的账号界面,大多直接就是三个视频拼成一个电影的海报,海报上还直接写着电影的名字。


另外一种艺术形式,是做电影集锦,比如三部最好看的科幻片,说白了就是把三部电影的片段剪辑在一起。


无论是哪种艺术形式,其实从版权上说,我们的行为就是赤裸裸的侵权。



让我困惑的,是一直以来,抖音和快手的反应。


在外面,它们总是表现得,特别重视创作,却又像不知道,我们这些剪辑号在做什么一样。


2019年,时任抖音总裁张楠在公开演讲时说,“每个用户在抖音上留下的每个视频,都会是历史的底本,最终汇集成人类文明的‘视频版百科全书’。”


看到这句话,我的心头凛然一震。人类文明的“视频版百科全书”中,电影这一章节,难道是由我们书写的?


人类文明的“视频版百科全书”,难道就布满了没有版权,也说不上太大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剧情分段解说短视频?



后来,张楠当上了北京字节跳动CEO,在2021抖音艺术创作者大会发表了题为《在抖音,人人都是艺术家》的致辞,“抖音会加大力度做好艺术创作者的服务工作,构建更繁荣健康的艺术氛围,这也是抖音特别希望做好的社会价值之一。”


我们这些做电影剪辑的账号,不能称作是艺术创作者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甚至是艺术的消解家。


毕竟,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有一个明确的前提,叫做知识产权。还有一个明确的内涵,叫做原创。


2020年5月,快手宣布升级原创保护计划。


为了保护原创作者的热情,快手出了所有短视频平台里最狠的一招——一旦发现靠搬运作品、冒充他人快速吸粉的行为,官方将会对此类账号进行严重处罚,并将盗版账号的粉丝自动迁移至原创账号下。


你搬了别人的作品,拥有强大技术能力的快手,就把你的粉丝都搬给别人的账号。


看着抖音和快手,对创作者们,露出的那种天真热切的初恋脸,我真的很疑惑——


那么热爱艺术的抖音,为啥对视频剪辑号这种赤裸裸践踏艺术的行为,视而不见?那么有能力保护原创作者的快手,为啥对于这种职业化的裁剪别人作品的行为,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抖音和快手养着几千人的人工审核团队,还有各种高大上的机器审核,90%以上的视频音频识别率,可是它们为什么看不见我们?


是因为上天在他们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还是因为,100个视频剪辑大号,就能带来一亿粉丝?


对于抖音和快手们,我们还有更大的延展价值。


短视频平台和自制剧的合作模式是怎样的?我听过的一个版本是,制作公司出所有的钱,短视频平台负责给一定的流量扶持。


用别人的免费内容养大了流量,反过来拿流量去置换免费的内容。



关于我们这些视频剪辑号为什么不能死,一个重要的论调是——我们没了,剪cut的权利就会留在片方和平台手里,留在那些罪恶的资本手里,它们就会肆无忌惮地推烂片。



这个天才的说法,真是太看得起我们了。


我们这个圈,干的最有影响力的一单,是十几年前,有个叫胡戈的年轻人,做了一个混剪电影《无极》的视频《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无极》拍了三年,投资3.5亿,网络下载量还远不如从构思到制作不到10天的20分钟恶搞短片。


但是,在没有《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时,就没人说《无极》是个烂片吗?


短视频已经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信息承载工具了吗?已经成为人类居家旅游必备的智慧明灯了吗?你们把,到现在都租不起服务器,动不动就当机的豆瓣放在哪里?


我不知道,广大观众需要我们指路这个论调,是我们行业的人原生出来的,还是来自抖音快手那强大的公关队伍?


好像一旦失去了我们这些盗版剪辑号,观众就被罪恶的资本下了蛊,成为被片方指引的木偶。


这种为我们刷存在感的行为,真的是“创作者”对资本的反抗,还是一拨资本对另一拨资本的抹黑?



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我就会把我的病危通知书翻出来看看。


有乐观的说法是,平台间最终会达成合意,抖音快手们花点儿钱,从长视频平台那里买到影视剧版权的授权。


这是一种听起来比较合理的解决办法。


毕竟,长视频平台们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吃相无比难看的重要原因,是它们的大量成本都用在了购买版权,以及自制原创。


而在抖音快手们那里,经过我们的一双巧手加工,影视剧就成了一个源源不断的,免费的全球化的内容宝藏。


现在给人家长视频平台花点儿钱,也是“欠人家一张电影票”的基本觉悟。


但是这笔生意会成嘛?估计也未必。毕竟在资本的口中,别的资本都是很邪恶的。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在我的墓碑上写上,它是在资本装死的时候长大的,后来资本不装死了,它就只能死了。但它临死也没整明白,到底该恨哪拨资本。


Up主卷珠帘,深坐资本局。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花儿街参考(ID:zaraghost),作者:王更生,编辑:林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