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世纪毒枭到缅甸首富
2010年,缅甸果敢的一所华文学校建校44周年的庆典上,一位75岁的老人正在发表讲话。望着台下的学童,他感慨万千:“从一九六六年至今,小学毕业六十二届,初中毕业五十九届,高中毕业十七届,可谓硕果累累矣!”
1966年,正是这位老人一手创办了这所学校,后来缅甸开始排华,将全部的华文学校关闭,唯独这所学校关不掉。他告诉来关学校的官员:你们如果要强行关掉学校,我就把学校搬到我的指挥部去,看你们哪个敢来?
他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底气,因为他叫罗星汉。在缅甸,这个名字具有极高的威望。
他的前半生,是啸聚山林的大毒枭,掌握着“金三角”地带最大的毒品生意,手下有一只4000人的武装部队,被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称为“海洛因教父”。
他的后半生,是拥有“特许经营权”的资本大鳄,他所创建的“亚洲世界集团”,一度是缅甸最大的公司,他本人也成为缅甸首富。
在我们的印象里,“金三角”的毒枭应该都是好勇斗狠,心狠手辣的角色,他们的气场会让你不寒而栗。但是罗星汉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这样。他讲一口西南口音的中国话,听起来就和我们云南地区的人没什么区别,他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语气温和,待人接物礼貌和善,根本就和你想象中的“世纪毒枭”联系不起来。
说起来,罗星汉也是“忠良之后”。
根据家谱记载,他祖籍江西南昌,300多年前,他的祖先跟随着永历皇帝朱由榔迁移到了缅甸,后来朱由榔被吴三桂追到缅甸杀死,跟随他的部队从此在缅繁衍生息,罗星汉的祖先就是其中一位将领。
这些明朝的遗民们,在缅甸北部的果敢地区建立了自己的地盘,推选自己的“土司”来领导,世世代代沿袭着汉族的生活方式和文化。
1949年之后,果敢地区又逃来了一支残军,是由国民党陆军中将李弥率领的一支部队。虽然是残军,但是对付缅甸军队还是绰绰有余,一边多次击败缅甸的围剿,一边在果敢干着“以毒养军”的事情,大量种植贩卖鸦片。曾是国民党“反攻大陆”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此时的罗星汉,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的家族属于果敢四大姓“李、杨、王、罗”之一,尤其是罗星汉家,是当时果敢有名的富户,此时也与李弥的残军建立了紧密的关系,帮着他打理一部分的鸦片生意。
罗星汉曾想加入国民党部队,但因为年龄太小被拒,气愤的他在一天夜里偷了家里的猎枪出走,开始独自闯荡江湖,也正式开启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2、
以毒养军,枭雄崛起
十几岁的罗星汉,抱着“混不好就不回家”的想法,在缅甸闯荡。他听说果敢土司杨文炳开了一家“军事进修学校”,跑过去报名参加,后来直接编入了杨文炳的卫队,成为一名卫兵。
在做卫兵的时候,罗星汉遇到了他的贵人,杨文炳的二女儿杨金秀。
杨金秀虽是女儿身,却英勇尚武,善使一对双枪,枪法了得,而且貌美如花,是闻名缅甸的美人。
杨金秀也是军事学校的老师,罗星汉是她的学生。她赏识罗星汉的才能,经常在父亲面前夸赞他。后来杨金秀还成为了家族的真正掌权者,被称为“果敢女皇”,开始大量从事鸦片生意,罗星汉就是她的得力干将。她后来还出钱给罗星汉,支持他去做自己的生意,当然这里的生意也是指贩毒。
关于杨金秀和罗星汉的关系,后来被许多人描绘成了“爱情”,但是罗星汉对此事却当作笑谈,他说:杨二小姐是我的长辈,我一直是很尊敬她,怎么会对长辈有那种心思呢?
不管这段被传说的“爱情故事”是否存在,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杨二小姐的赏识和资助,就没有后来的罗星汉。
在特殊的时代和特殊的地区,罗星汉的鸦片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当时果敢绝大部分的经济收入,都来自于毒品。由于连年的内战,正常的经济活动几乎都被摧毁,各个军阀们为了维持自己的势力,养活军队扩充实力,都选择了靠贩卖毒品赚钱。毒品生意也成为了当地百姓赖以生存的谋生手段。大家把大片的土地用来种植罂粟,然后被制毒厂的人收走后制成毒品,再由军阀们派兵走私到世界各地。
果敢的毒品贸易规模,曾经和墨西哥、哥伦比亚等拉丁美洲地区齐名,是世界毒品贸易的两个集中地。
后来果敢人第一次看到香港电影里那些黑社会用手提箱贩毒的时候,都嘲笑他们太小家子气。“我们这里都是一卡车一卡车地运毒的”。
但这样猖獗的毒品贸易,最终还是受到了严厉的打击。当美国发现本国有6成的毒品来自于“金三角”地区,而当地最大的毒枭就是罗星汉的时候,向缅甸、泰国政府施压,要求他们迅速解决,否则将予以制裁。
本来罗星汉和缅甸政府是合作的关系,罗星汉负责对抗投靠“缅共”的另一股军事势力,这股势力由他在军事学校的同学彭家声领导。
两位“同学”相互争斗了十几年,各有胜负,但是在1968年的时候,在“缅共”的支持下,彭家声攻入罗星汉的地盘,罗星汉大败后逃亡。正好此时美国施压,缅甸政府也“落井下石”,要求罗星汉解散部队,停止经营毒品生意。
罗星汉不从,带着残部想要去泰国躲避,结果刚到泰国,就被国际刑警设计抓获,引渡回缅甸后,罗星汉被以“叛国罪”判处死刑,后来又改成无期徒刑。
其实重判罗星汉,缅甸政府也只是做给美国看看,他们并不想让还有利用价值的罗星汉从此谢幕。在狱中,罗星汉的待遇非常优越,基本上除了不能走出监狱,平时的事务可以自行安排,还可以让狱卒给他买东西。
七年之后,罗星汉被特赦,经过了这一场劫难,他也算是千金散尽,找人借了一点钱,带着家人跑到仰光开了一家面包店谋生,过了几年辛苦但平静的日子。
感叹不完的家国苦难,
赚不完的特权暴利
“缅甸有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资源,为什么还是这么穷?就是因为内战不停地打”。罗星汉曾经这样感叹。
进入了80年代,缅甸开始结束了军政府专政,实行多党制,这让罗星汉看到了国家富强的希望。他主动请缨,愿意去说服老对手彭家声,脱离“缅共”不再和政府对抗。
在给彭家声的信中,他说:“我们都是果敢人 , 在缅甸没有任何政治地位 , 也不受到国家的重视。我要约你们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 , 要把我们汉人在缅甸的地位抬起来。”
经过了几年的思想斗争和形势变化,彭家声也看到跟着“缅共”没有好下场,于是在1989年,彭家声和罗星汉两位斗了十几年的对手,相逢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彭家声正式脱离“缅共”,归顺了缅甸政府。
归顺之后缅甸政府立即就承认了果敢的自治地位,彭家声还当上了掸邦第一特区主席。
果敢
罗星汉并不想当官,他更感兴趣的是做生意,于是他向缅甸政府要了林区开发的特权,用他的话来说,是“一要就给了”。缅甸有着丰富的柚木资源,罗星汉就靠着林区发放的特权,与泰国做起了木材生意,90年代的时候一年就获利百万美金左右。
要了一个林区,接着又要了一个林区,罗星汉还成立了“亚洲世界集团”,将业务公司化运营,除了木材生意,还涉及了建筑、港口、进出口贸易、电力、连锁超市等等业务,成为多元化集团,缅甸最大的公司。连仰光港口、仰光国际机场的运营控制权都在他们手里,包括征收离境税。
仰光港
这些生意全部都是通过和缅甸政府的特殊关系所取得,罗星汉究竟赚了多少钱,没有人知道,但是后来缅甸明面上的首富岱扎(Tay Za),就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罗家的财富比他多多了。
罗星汉一面感叹缅甸和果敢族的家国苦难,一面又靠着特权赚取暴利,这是他复杂的一面。作为缅甸曾经最大的毒枭,他后来又积极参与到果敢禁毒运动中,可是不让老百姓种罂粟,老百姓就要挨饿。他曾经跟美国人说:我们果敢大概有1600户人家,一年最多给每一家 人帮助1500美金,贩毒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但这样天真的想法美国人肯定不会答应,凭啥?
2013年,罗星汉因心脏病去世,在缅甸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在他死后,缅甸的内战依然没有停歇,毒品交易依然横行。他的“亚洲世界公司”,也由儿子罗秉忠继承,继续靠着从政府那里取得的特权,用国家的资源换取不为人知的暴利。
至今,果敢人依然对罗星汉充满敬意,他曾经是这里的统治者,也曾经给这里带来了和平,但是对于整个缅甸来说,这个华人家族并没有将自己的财富回馈给社会,而这些财富,是通过垄断属于全体缅甸民众的国家资源得来的。
如今的缅甸依然贫穷动荡,罗星汉这一代人,有着属于自己时代的局限性。他们只能做他们这一代人事情,而现在,缅甸人民要想幸福生活,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