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花瓢白,原文标题:《他开了一家解忧杂货店,在现实中买卖梦境》,头图:受访者·章愳
如果你的日常工作就是看人做梦,是不是很美?
一位叫章愳的艺术家,在上海经营一门浪漫的生意:买卖梦境。3年来,他的网店收到超过3000个梦,就像现实中的“解忧杂货店”,里面记录了各种奇幻的夜晚——
“我梦到油炸了一整头牛。我看到那头牛时,它全身酥脆金黄,站在一个巨大的装满油的透明水缸里,惊悚。”
“我没有穿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旋转的玻璃门前,周围是我的朋友。”
“我们在巨人怀抱里越变越小,最后被装进玻璃罐,放在房顶的露台上。巨人们在一起商量着:捉了他们,以后就负责打扫阳台的卫生!”
在他的小店里,客人可以寄存梦境,打赏有趣的梦境,章愳也会从中挑选一些好玩的,用画笔重现这些虚拟的梦。
如果你的梦境可以买卖,你觉得值多少钱?你愿意付费阅读他人的奇妙一夜吗?
我有梦,你要围观吗?
章愳最开始收集的梦,来源于2017年一场打着手电筒看的展览。他和另外20位造梦者,策划了一个名为“二拾一梦”的沉浸式空间,让人们在一片神秘的黑暗中行走。
当手电筒的光与艺术装置发生互动时,每个人都仿佛触碰到一个“真实的梦境”。
展览结束后,章愳发现现场的纸盒里留下了上千张手写的卡片,都是人们对自己梦境的记录。
浏览陌生人的梦境时,章愳着实被惊到。他觉得自己就像把脑袋伸入一个钟乳石密布的大洞,里面的世界庞大又复杂,超越现实。
“我能窥到的,要么是手电筒微光照耀到的,要么是我目光正好所及的周围。梦好像比三维世界多了一个维度。”章愳说。
后来,他和团队干脆把它做成一个网店,让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留下自己的梦。有人会发来手写的日记本,密密麻麻好几页;也有人向小店诉苦,说自己再也不做梦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想象力了。我不知道小时候的童话世界去哪里了……我已经被这个世界同化掉了。”
每一个梦都有自己的编号。如今,店铺的首页还挂着一幅有趣的结构图,上面写着最先被采集的21个梦的keyword:
如果说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用一封封回信来温暖人间,那在二拾一梦这里,不定时出现的店小二,就是那个“回信的人”。他们常在后台遇见前来寻找树洞的人,可能聊一个噩梦,或者梦中的某些“人生警示”,有时候甚至会聊上四五个小时。
章愳则有点像一个终端创作者,他乐于为一些有趣的人重现梦境。比如一个女孩对他说,她梦到自己的躯干其实是个男儿身,而恋人也换了性别。章愳觉得很有意思,便为女孩雕琢了一个高更风格的木刻。
还有一个造梦者,梦到自己是一只游乐园里会飞的鳄鱼,正在被湖底的章鱼袭击。这只章鱼的触手还长出了一个女人的头颅,美得不可方物,他惊恐极了,只好一直顺着云霄飞车的轨道一直飞去,最后撞死在一个石狮子上。
章愳觉得这些奇幻的画面强烈地打动了他,就像在翻阅一本荒诞小说。
运营一个梦境交流平台,是一件很朴素也很理想化的事情,所以章愳很快便迎来了现实的打击,团队里越来越多人说:对不起,我要去谋生啦。
因为不盈利,店铺里的工作人员后来都有自己的正职,闲暇时才打理后台堆积的梦。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因为他们认同一个理念:梦是清醒时无法达成的艺术,要以保护雨林、臭氧层、鲸鱼的热忱来保护梦境这一珍贵资源。
梦境,是无厘头的新世界
章愳的本科是学国画专业的,但他一直喜欢做一些无厘头的艺术,这可能从他的名字开始就命中注定了。
“你知道达达主义吗?他们的名字,传说是一位艺术家将一把刀插入一部德法词典中,刀尖正好戳到Dada这个词,就为这个流派命名达达主义。我的名字也是如此。”
愳jù,同“惧”,据说是他爷爷当年翻《康熙字典》,随便翻到一页就相中了,说这个字真好看,“两个眼睛在看自己的心,特别唯美”,也不知道这就是恐惧的意思。
章愳喜欢这个无厘头的起源,这种思维也一直影响着他。比如,他逐渐发现自己喜欢画怪异的中国水墨画,古代园林的围墙和现代的游泳池可以放在一起,里面还点缀着一些透明的植物。
这种大胆的手法也被应用在对梦的诠释中。他觉得,现实世界有严格的物理定律和因果逻辑,但在梦里就可以“无厘头”,一切都可以定义出新的规则和新的生存方式。
因此,他创作了一个《新世界》系列,“我想表达一切的可能性,或者说,从无聊人生中挣扎出来的方式,就是搭建一个新的世界。”
其中,《梦兽》是他最喜欢的画作,里面的动植物都是异形的,有穿着豹纹、头部分叉的怪兽,没有脑袋只有鼻子的象,奇异硕大的蘑菇……就像一幅未来版的《山海经》。
章愳说,它们都与人类的基本欲望有关,是物欲、情欲、贪欲的一种生物表达。
他的画作,充满了哥特、繁复、蒙太奇的韵味,寂静中有一种张狂和迷幻,就像我们每一个做梦的夜晚:表面月明风清,脑海却波云诡谲。
章愳还热衷于加入一些超现实主义的建筑,这源于他对苏维埃建筑独特的喜爱。他发现,这些建筑在历史上很多都是神奇的“烂尾楼”,因为设计得太宏伟了,以至于以当时的能力根本造不出来,就像《圣经·旧约·创世记》中记载的人类联合兴建巴别塔,妄想通过它通往天堂。
知其不可而为之,是章愳觉得特别震撼的点。他觉得那时候的建筑师很怪异,不考虑商业的回报,也不考虑人类的尺度,“它是一个意义,特别形而上,就跟神庙一样。”
章愳很陶醉于这种符号,觉得就像是梦境中存在的东西,便把这些建筑植入到他的新世界中,“我想表达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世界观,比如一块石头漂浮在天上,一个建筑莫名其妙地在荒原拔地而起。”
有未来感的梦,才是好梦
很多人看章愳的画,都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因为在他的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潮流的现代元素,比如流行的潮玩兔子、各种版本的宇航员。
为了画出真实的感觉,他自己还买了一件宇航服,穿上对着镜子拍照。“在家人眼中,跟个神经病一样。”章愳笑。
他觉得自己本质上还是一个很潮的年轻小伙,不拎公文包,不关心学区房,冲动的时候还会买个潮玩,对于梦境杂货店,也还持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比如他曾跟一些技术团队讨论,有没有可能用人工智能的算法来做梦境?
他喜欢数字世界带来的一切前沿技术,觉得与艺术并不相悖,不想乖乖地继承所谓的传统。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终极梦想,是做一个梦的生成器,就是给它喂一个梦境,人工智能就可以反向输出一个图像或影像。他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觉得太酷了。
同样地,章愳喜欢的梦,似乎都是带有未来感的,就像多年来他一直惦记的一个:在一个天刚蒙蒙亮的清晨,气温极冷,人们聚集在一个高塔下祈祷,头部开始发光,并且发出信号。这些信号线先连接到云朵上,然后云朵又相互连接,仿佛在跟外太空联系。
似乎完全不讲道理,但就是他最忘不了的梦境。
3年里,投递至小店的梦境纷纷扬扬,章愳看多了便发现,很多梦都是有共性的。“迟到、来不及,是最多的梦。人们因为种种原因总是永远无法抵达,梦总是要阻挡你。”
因此,有些人不喜欢做梦,觉得梦的本质就是焦虑,还会影响睡眠。但章愳觉得,梦和现实是等价的,都是在一段生命时间里最真挚的感受,单一的甜蜜的梦,反而没有意思。“感受都是有价值的。所有的情绪,构成了今天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
而且,人们在白天里为了好好活着,都已经拼尽全力,只有做梦这段时间可以把现实的负担卸下来,毫无忌讳地冒一次险,有什么不好呢?
他也不喜欢一切关于梦的精神分析学说,觉得很多人做梦后会去搜周公解梦,看《梦的解析》,其实也就图个好玩,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知道,最理性的那个解释是什么。“人类有做梦的能力就挺好,不要再去回归现实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花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