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洪涛 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 副教授核心提要
1、 就目前疫苗接种情况而言，美国接种总人数最多，中国次之；以色列全国人口接种比例最高，其次是阿联酋，这两个国家将成为疫苗战胜病毒的示范区。2、英国、美国、以色列的疫情均已出现拐点，七日平均新增确诊数出现了稳定下降，但这一下降的主要原因不是疫苗的效果，而是物理性的抗疫措施。3、按目前疫苗接种速度进行推算，全球性的群体免疫大概需要7年才能达到。各国在接种速度上不尽相同，其中最快的依次是以色列、英国、美国，第三世界则远远滞后。4、关于如何看待疫苗接种的前景，人们应克服两个错误：（1）群体免疫并不能保证病毒完全消失；（2）疫苗须与抗疫措施相互配套、相辅相成，疫苗出现并不意味着可以扔掉口罩。5、按照每月3000万人的接种速度计算，中国需3年左右接种完10亿人，但随着速度加快，预计2年将达到群体免疫。输入性疫情趋于缓和、疫苗优先覆盖感染风险高的人群以及充分的核酸检测有助于中国克服与发达国家的免疫落差。
疫苗接种哪国强？美国第一，中国第二……以色列接种的是mRNA疫苗，阿联酋接种的是国药疫苗，谁先成为战胜新冠示范区截至2021年2月15日，根据统计数字，全球已经接种超过1.76亿剂新冠疫苗。
从接种总人数来说，目前美国最多，达5288万剂，中国其次，在2月9日时的数据是4052万剂 ，目前也应该达到5000万剂左右。
图/图片来源：Our World in Data
但从全国人口的接种比例来看，以色列最高，自2020年12月20日启动新冠疫苗接种计划之后，目前每100个以色列人中，已经接种了76剂疫苗，全国人口中有46%已经接种了至少一剂疫苗，有30%已经接种完两剂。
图/图片来源：Our World in Data
阿联酋接种比例也很高，每100个人中，接种的疫苗剂量已经达到51剂（注：其中有人注射了两剂疫苗）。目前以色列接种的是mRNA疫苗，而阿联酋接种的，是中国国药集团的灭活疫苗。这两个国家，将成为疫苗战胜病毒的模范展示区，各国都会关注这两国疫情的变化。在以色列和阿联酋之后，英国和美国也分别有22.54% 和11.45％的接种了至少一剂疫苗。巴林同时批准了国药灭活疫苗和辉瑞疫苗，也有14.75%的人至少接种了一剂疫苗。
英国、美国、以色列的疫情都出现了拐点，但应该主要不是因为疫苗的效果从每日的新增确诊数来看，英国、美国、以色列的疫情都出现了拐点，7日平均数出现了稳定的下降。
其中英国下降得比较多，在1月初，每日新增达到了5.9万，如今已经降到1.25万，降幅接近80%。同样，美国的新增病例数也出现了下降，与1月上旬的峰值相比，降幅达到了60%。相比之下，疫苗接种率较高的以色列，降幅相对较小，还没到50%。
要通过接种疫苗达到群体免疫，疫苗接种率需要达到70% ～80%。从目前各国的疫苗接种率来看，英国、美国、以色列出现的下降，应该主要不是疫苗的效果，而是因为物理性的抗疫措施。
在去年12月出现了新冠病毒B.1.1.7突变株之后，英国首先将伦敦和英格兰东南部的新冠疫情防控级别提升至第4级，建议民众最好留在家中。第4级是英国疾控的最高级别，除工作和教育等例外情况外，人们不得进入或离开实施第4级管控的区域，并且不允许4级地区的人们出国旅行。今年1月5日，英国再次启动“禁足”措施，要求英格兰和苏格兰地区的民众待在家中。
美国在进入1月份之后，随着节假日聚会、政治集会的减少，以及“口罩”令的生效，这些都是导致第三波疫情出现拐点的原因。
以色列在1月上旬实行了第三次封锁令，是目前确诊数出现下降的主要原因。但是，因为疫苗接种速度较快，部分人群中开始显现疫苗的效果。2月1日，以色列的数据分析专家Eran Segal在推特上发布了目前观察到的数据，表明在优先注射疫苗的60岁以上的人群中，不但新增病例有约35％减少，住院数也有30%减少。而在60岁以下的人群中，虽然新增病例有所减少，但是住院数并没有明显减少。
图/图片来源：Eran Segal的推特账号
截至2月2日，在以色利的60岁以上的人群中，已经有75%完成接种2剂新冠疫苗。目前接种的人群已经扩展到所有16岁以上者，相信随着接种比例的加大，新增病例数将大大降低。目前以色列医疗服务机构Maccabi 已经给50万人接种了两剂辉瑞/拜恩泰科（BioNTech）新冠疫苗，截至2月11日，有544人感染新冠病毒，感染率为0.1％，其中只有4例严重病例，没有人死亡。
比较了接种疫苗和没有接种疫苗的会员之后，该机构宣布疫苗有效率为93％。2月14日，以色列另外一个健保机构（HMO）Clalit 也给出了自己的统计数字：与没有接种疫苗的人群相比，接受两剂辉瑞/拜恩泰科（BioNTech）疫苗接种的60万人群中，有症状的新冠感染率降低了94％，严重疾病的发生率也降低了92％。Clalit向超过一半的以色列人提供医疗保健服务。
群体免疫，是否需要7年的时间才能达到？如果群体免疫需要75%的接种率， 彭博社按照目前疫苗的接种速度进行了推算，发现要让全球都获得群体免疫，需要大约7年的时间。
当然，国与国之间是不一样的，接种疫苗最快的以色利，再等两个月就可以达到；英国需要6个月，美国则需要10个月。目前美国65岁以上者已经有三分之一接种了疫苗。2月11日，美国总统拜登表示，在7月底之前，美国将会有足够的疫苗，给3亿美国人接种。拜登所依据的，是所订购的6亿剂已经批准的mRNA疫苗（双剂，即每人需要接种两剂）。除此之外，美国还订购了3亿剂牛津腺病毒载体疫苗（双剂），1亿剂强生腺病毒载体疫苗（单剂），1.1亿剂Novarax的重组蛋白疫苗（双剂）。这些疫苗的3期临床试验结果已经公布，预计也将在近期获得批准，将加速美国的疫苗接种速度。相比之下，买不到疫苗的第三世界，就会遥遥无期。虽然随着更多的疫苗被批准，疫苗的接种会提速，但似乎也不可能在几个月之内让世界恢复正常。所以，很多人对于未来，前景是很悲观的。不过，这个悲观是建立在两个错误之上，如果我们能改正这两个错误，那情况就没有那么糟。
图/加州伯克利赛马场的一个停车场,被改造成了疫苗接种场地。
美国现在每天平均接种速度在130万人左右。第一个错误，是错误的预期。很多人以为只要达到群体免疫，病毒就会消失，这是错误的。群体免疫只是能够避免疫情大规模出现，并不能保证病毒完全消失。即便99%的人都接种了疫苗，获得了免疫力，那1%的人如果接触了病毒，还是会感染。所以，群体免疫只等于给病毒筑起一道墙，减缓病毒的传播，只要病毒不能在一定时间内找到下一个倒霉蛋，就会逐渐死亡。所以，即便全球在几个月内达到了群体免疫，也不可能各国都出现完全清零的情况！也就不可能完全恢复到2019年之前。回顾一下历史，麻疹疫苗于1968年就在英国上市了，但是麻疹病毒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归零。因为反疫苗运动，美国在2019年出现了1282例麻疹病例。既然完全清零不可能做到，我们就应该把目标定得现实一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都将面临零星爆发的疫情，只要做到及时应对，不要出现让经济、交通停摆的大疫情疫情，都将是“一切正常”。要达到这样的新常态，也许我们不需要等那么久。第二个错误，是对群体免疫所需要疫苗接种率的错误计算。目前认为疫苗接种率需要达到75%以上，是根据新冠病毒的“基本传染数”（R0）为4所计算的结果，计算的公式为：疫苗接种率＝ 1- 1/R0。传染数数值为4是什么意思呢？简约地解释一下，就是在一个感染周期内，一个感染者能够把病毒传染给4个人，R0表示这是在没有任何抗疫措施情况下病毒感染能力。在不同的地方，测到的新冠病毒R0也有所不一样，比如之前在国内测到的数值为2.5。不同地方由于人口密度、生活习惯不同，病毒传播的速度也会受到影响。当然，在病毒发生突变之后，如果传染力改变了，R0值也会变。如果R0只是2.5，那么接种率只需要60%，就可以达到群体免疫；如果R0增加到5，接种率就需要达到80%。之所以要强调R0，是因为在采取抗疫措施之后，病毒的传染就会受到限制，这时候的传染数（R）就会低于R0值，如果R低于1，疫情就会逐渐缓解，“严防死守”越厉害，R值就降的越低。在去年武汉出现疫情后，中国靠着强有力的“严防死守”的政策，直接就把疫情消除了。在中国以外，虽然各国没有办法做到中国“严防死守”的力度，但是各种抗疫措施，还是能把疫情的峰值拉平。正如前面提到的英国、以色利的封锁令，都有效地让疫情出现了拐点。抗疫做得很不好的美国，如今大部分州的R值都在1以下。
当然，如果仅仅是靠封锁令等政策，会有一个麻烦，那就是因为病毒没有完全消失，一但防疫措施解除，疫情又会死灰复燃，出现一波又一波的疫情。从新增病例数上看，目前美国是第三波，而且一波高过一波。但正是由于防疫措施可以改变R值，如果我们适当保持一些可以接受的措施，如戴口罩、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等等，假设R值只是降到了1.5，那么疫苗接种率也只需要33%，就可以完全控制住疫情！这并不是说我们需要一直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重点是我们需要一种可以坚持进行的抗疫措施，以达到消除病毒的目的。很显然，抗疫的时间是与抗疫的力度成反比的，如果之前其他国家都能做到武汉的严防死守，只需要4、5个星期，病毒就消灭了！正是因为做不到，疫情才有不断反复。而疫苗的意义，就是让力度不高的抗疫措施，也能在一定时间内达到清除病毒的效果。这一点其实很重要，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才能够理解为什么疫苗出来之后还不能扔掉口罩，我们的目的也应该不是马上扔掉口罩，而是合理地保留一些抗疫措施，才能尽快恢复“正常”。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已经靠疫苗让重点人群建立了免疫保护，即便疫情还是会零星出现，但重症、住院的人数将大大减少，死亡人数也将大大减少，即便治疗新冠肺炎的特效药还没出现，人类的生活应该不会受到严重影响。
图/加州的一个棒球场。为防止感染，观众席上放满了纸片人。
如果按75%的接种率计算，中国需要接种10亿人，20亿剂，三年才可完成？中国目前已经有3200多万人接种了疫苗，虽然疫苗接种总数排名第二，但是因为人口数为世界第一，疫苗接种率不到3%。如果按75%的接种率计算，中国需要接种约10亿人，共需要20亿剂疫苗。中国在去年7月就已经开始批准了灭活疫苗的紧急接种，但是真正开始大规模的接种计划，是在去年年底“附条件”批准国药的疫苗之后。按照每月接种3000万人的规模计算，需要3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接种完10亿人。不过中国的接种速度应该会越来越快，预计2年就能接种完10亿人。疫苗接种可以加速，但是疫苗的产能却还是一个瓶颈。国药和科兴预计今年各有10亿剂产能，到今年年底，才有提供足够10亿人接种的灭活疫苗，其中还包括了已经签下合同，准备外销的疫苗剂量。根据中国外交部2月8日的表述，中方向巴基斯坦等53个发展中国家提供疫苗援助，已经和正向22个国家出口疫苗。所以，这就出现了“免疫落差”：在今年夏天，欧美国家达到了足够的疫苗接种率之后，中国因为接种率太低，无法获得群体免疫，还需要靠成本极高的“严防死守”来抗疫！接种率达不到理想的目标，将会是中国的一个实情，但是“免疫落差”影响，不见得就难以克服。
首先，中国现有病例、疑似病例、无症状感染者以及密切接触者都已经隔离，目前主要面对的，是输入性疫情。本土的输入的疫情不只是回国的旅客，还有来自国外的冷链运输的货物。如果国外因为接种疫苗而控制住了疫情，中国所面临的输入性疫情的压力也将会大大降低。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如今中、美的疫苗接种数量，基本在同一个数量级，但是美国的疫苗接种数，只是确诊病例的1.5倍，但中国却达到330倍。在这里比较这个数据，并不是说中国不需要疫苗，只是想说明从疫苗的重点布局来说，中国与其他国家不一样。其次， 虽然很难一下给10亿人打上疫苗，但是中国可以尽快覆盖感染风险高的重点人群。从过去这几个月看，本土发生的疫情，一是跟医院的院内传播有关，二是跟冷链运输货物的装卸、接触有关，如果让相关人员，以及进出境检查人员，快递员，出租车、公交司机，环卫工作人员，海鲜货物的销售人员等等，都接种上疫苗，那疫情零星爆发的频率也会大大减少。这些感染高风险人群不会超过总人口的20%，第一时间让重点人群达到群体免疫，效果肯定远远胜于让全国20%的人口普打疫苗。
图/中国目前已附条件批准了科兴疫苗与国药疫苗两种。
此外，中国的核酸检测做得很充分，只要保证“发热门诊”的顺利运行，即便有零星爆发的疫情，也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所面对的难题，是疫情难以控制。希望疫苗能够助力这些国家抗疫，也能帮助全球走出疫情。中国却不同，所面临的难题与其说是疫情，还不如说是如何避免“防疫过当”！在不久前，有人口为900多万的城市，因为确诊了一名感染者，进行了三次“全员核酸检测”。但是，也有上海这样人口超过2000万的城市，出现了疫情，却没有进入“战时状态”，没有全员核酸检测，还是控制住了疫情。疫情影响人类健康，也影响经济、生活，抗疫没有一个万全之策，所以“负责”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抗疫不惜一切代价，要一直严防死守到100%的人都接种了疫苗。中国在推进疫苗接种的同时，需要对疫情做出正确的判读，调整抗疫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