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新冠疫情再起波澜。从年头到年尾,整个2020,新冠疫情都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但同时,它也给人类上了一课:不管身居何样的高位,或是有着多么大的财富,在病毒面前,并无差别。
这一年,全球累积的确诊人数已经高达7500万,傲慢如美国待卸任总统特朗普、身先士卒鼓吹“群体免疫”的英国首相约翰逊,这些个大国领导人,都为自己的防疫不利付出了代价。
而到了年尾,又多了一个年轻的总统,跟病毒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他就是法国总统:埃曼努尔·马克龙。
相比于特朗普和约翰逊,刚开始,马克龙对疫情还算警惕:他是西方国家领导人中,最早用鞠躬和双手合十代替握手的一位,也是最早宣布封锁国家严禁随意外出的领导人之一。
但作为骨子里就生性浪漫、不服管教的法国人,马克龙还是逐渐放松了警惕。对这位年轻总统来说,他的患病正如法国这只骄傲的高卢雄鸡——从不可一世到走向衰落,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必然。
法式浪漫
布丽吉特·特罗尼厄,这个出生于1953年的女人,早在21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一个银行家。
当时间冲淡了激情,对天性浪漫的法国人来说,婚姻就成了最大的灾难。而在布丽吉特39岁那年,原本暗淡的生活突然被一束亮眼的光照亮:她认识了一个名叫马克龙的学生。
1977年,马克龙出生在法国北部城市亚眠。他的父亲是法国著名学府亚眠大学的神经学教授,母亲则是医学博士。
▲ 童年马克龙
尽管没有在首都巴黎长大,但家境优越的马克龙,从小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然而,在马克龙竞选总统时,却力图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出生外省基层、靠个人努力获取成功的角色。
“我的祖父母们是教师、铁路工人、社工、桥梁公路工程师。他们全部来自普通的家庭。”
有这样一项调查:父母职业是教师的孩子,更容易出现叛逆或者自残等现象。这个结论或许值得商榷,但对马克龙来说,似乎很适用。
马克龙和自己父母的关系并不好,当他成为经济部长的时候,几乎天天和祖母通电话,却只和自己的父亲见过一次。而这种同父辈的抗争,至少可以追溯到马克龙的青春期。
▲ 学生时代马克龙,最帅的那个就是他
15岁时,情窦初开的马克龙爱上了比自己大24岁的老师,布丽吉特。而当时,布丽吉特不仅尚未离婚,还有3个孩子。
刚开始,两人的暧昧关系还能瞒住所有人。但纸包不住火,很快,马克龙的父母就知道了事。
“我们简直无法相信。显而易见,马克龙与布丽吉特在一起,我们决不可能说‘这太好了!’。”
自家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居然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父母两人差点没有背过气,父亲还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父母立马安排马克龙转学巴黎,以断绝这段匪夷所思的老少恋兼婚外恋。同时,老两口还怒不可遏地跑去找布丽吉特,警告她离开自己的儿子。
但这对恋情并没有就此斩断。在即将前往巴黎前夕,少年马克龙对着年近四十的布丽吉特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
转学巴黎后,两人展开了漫长的异地恋。经常一打电话,就是几个小时。这种超费话费的恋情,竟一直持续到了2006年。
那年,布丽吉特和自己的银行家丈夫离了婚。而几乎同时,马克龙就向她求婚。
2007年,马克龙跟布丽吉特正式完婚,同时,刚满30岁的他有了三个20多岁的孩子,以及,7个孙子。
▲ 马克龙夫妇
秉持着法国人骨子里的浪漫,马克龙最终还是赢得了爱情。
而这段感情,带给马克龙不仅仅是爱情,还有足够的自信:如果他能顶住各种羞辱与嘲笑,征服一个年长他24岁、且有三个孩子的有夫之妇,那么还有什么是他无法征服的呢?
答案只有一个:法国。
小试牛刀
2004年,马克龙从法国行政学院毕业,成为财政部的一名职员。
2008年,马克龙花5万欧元买下了自己和政府的劳务合同,提前辞职。因为法国洛希尔银行向他抛去了橄榄枝。而这家银行的大股东,就是著名的罗斯柴尔德家族。
在洛希尔家族银行,马克龙负责投资工作。策划了几次不错的投资项目后,马克龙很快就成了投资部总经理。随后,他参与了一场涉及118亿美元的收购案,即雀巢收购惠氏婴儿奶粉。
这场收购案非常成功,就在完成收购案不久后,中国开放了“二胎政策”,中国市场让惠氏奶粉赚得盆满钵满。
但除了相关企业,同样在这场收购案中获利的,还有马克龙。这比百亿美金大收购,让马克龙赚到了百万欧元的佣金,也让年仅33岁的他实现了财务自由。
此时的马克龙,爱情事业双丰收。但他的人生,远不止于此。因为此时,一位大佬已经在偷偷注意他了,而这个大佬,就是时任法国总统,奥朗德。
▲ 马克龙与奥朗德
法国是现代政治的起源地之一,民众参政议政的热情特别大,并产生了党派众多的特点。法国人有这样一个比喻:法国的政党和法国盛产的奶酪一样多。
正因党派云集,没有一个党派能保证自己是政坛常青树,奥朗德所在的社会党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因此,奥朗德非常注意培养自己党派的年轻人。
马克龙卓越的政府和银行经验,是吸引到奥朗德的原因。当时,美国次贷危机影响至法国。奥朗德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极需懂经济的专业人士协助自己。而拥有政府和银行经验的马克龙,顺理成章成了不二人选。
2012年,奥朗德向马克龙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团队。就此,马克龙平步青云,一跃成为法国经济和工业部长。
身居高位,马克龙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改革。
2014年,马克龙推出了一项大规模的经济改革,以解除前总统萨科齐在位时的经济保守策略。其中包括了出售国有不良资产、简化行政手续、鼓励市场竞争等。
这次改革虽说不上有多颠覆,但确实对法国经济产生了促进作用。而这一次的改革,也被称为了“马克龙法案”。然而,在久病无医的法国,刚进行没多久的“马克龙法案”,就开始折戟沉沙。
法国人享受着一年50天的带薪假,和一周35小时的工作制。但为此买单的,却是整个国家。对法国这样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来说,发展空间已非常狭小。与此同时,高福利政策又让法国赤字居高不下。
为了改变现状,马克龙拿退休金等社会福利制度开刀。于是,同样浪漫不服管教的法国人民,开始不乐意了。他们奔走相告,一群群地走上街头,抗议新出台的《劳动法》。
除了小试牛刀的改革事业遇到瓶颈,马克龙的政治生涯也危机重重。因为他的伯乐,奥朗德,早已不再信任马克龙。
两人关系开始变得冷淡,甚至可以追溯到“马克龙法案”颁布前的2013年。彼时,刚刚上任一年的马克龙因祖母去世,向奥朗德请假奔丧,却被拒绝了。
奥朗德冷冰冰地对马克龙说:“失去奶奶是十分伤心的事,当年我奶奶去世时,我也非常伤心。”
但拒绝丧假只是明面上的原因。更深层的原因,则是马克龙与奥朗德原本就有着完全不同的政治理念。
初入政坛的马克龙壮志凌云,想要的是对法国社会进行深化改革。而奥朗德无疑更懂政治。他想要的,是妥协式改革:在不引起民众反对的基础上,刺激经济,以便挽回他那低到谷底的民意支持率。
马克龙与奥朗德的矛盾,其实是这只高卢雄鸡最大的悲哀:在现实面前,政治家的理想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为了达成自己深化改革的政治理念,2015年3月,马克龙表示自己将离开现任政府,组建属于自己的政党。
而他的目标,是成为法国总统。
法国特朗普
2016年11月,马克龙正式宣布参与第二年的总统选举。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则是:玛丽安·勒庞。
▲ 玛丽安·勒庞
勒庞女士是时代的产物。当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这其实代表了一股保守排外的反全球化浪潮开始兴起。
受特朗普当选影响,许多国家的民粹主义开始冒头,勒庞就此走上前台。
勒庞出身政治世家,而他们家族属于极右翼势力,政治主张极为保守和排外,其父甚至还支持过消灭犹太人的纳粹言论。
在竞选中,勒庞把法国经济的不利归咎于欧盟。她主张废除欧元,重新使用法郎,并且承诺一旦当选,将立即退出欧盟和北约,奉行和特朗普一样的单边主义。
由于叙利亚的战争,大量移民进入欧洲,法国同样接受了很多移民。与此同时,高达300万的失业者把自己找不到工作的怨气都发泄到了移民身上。勒庞的政策,正好迎合了他们的想法
靠着几乎同特朗普如出一辙的竞选路线,勒庞顺利通过了总统大选第一轮。
▲ 第一轮大选结果
法国的选举非常有特色,第一轮选举如果有人票数过半,就直接当选;如果没有,则是得票前两名进入第二轮。
在第二轮选举开始前,同样入围的马克龙在法国各地进行演讲,他以自己的名字策划了一场"前进运动",参与的志愿者向所有遇到的民众问了两个问题:现在法国哪些好?哪些不好?
大部分法国人都认为,法国经济之所以停步不前,是政治家的昏庸无能,与高福利低效率的社会并没有关系。
但事实上呢?
对于很多法国人来说,与其拿着高赋税的工资参加工作,还不如排队去领救济金更实在。
好在疯狂的勒庞对法国脱欧的热衷让选民们在第二轮投票时终于想明白,一旦这个女人上台,法国就要步英国的后尘。结果并不意外,马克龙以超六成的得票率,当选法兰西第25任总统,成为自拿破仑以来,最年轻的国家元首。
而对勒庞来说,这个结局也不算输,虽然落选,但数以百万计的选民把票都投给了她,其政治声望也达到了最高点。
但随着选举的落幕,法国社会最深的隐疾开始浮出冰面开始:如美国一样,法国社会已然撕裂。
马克龙终于踏进了梦寐以求的爱丽舍宫,面对这样的法国,他要做的,还是实现之前未竟事业:改革法国。
改革
对法国来说,改革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
但同时,也是必败的。
年轻的新总统一上任,就给法国带来了新面貌:在头几个月里,马克龙敦促通过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外交上和德国领导人默克尔会面、向中国示好,还与美国保持一定距离。
但这次改革,国内数据就不那么好看了:失业人数、赤字和公共债务剧增。
马克龙的这次改革,是全方位的。涉及政治、经济、社会、教育……从移民事务到劳动法规、从高考方式到行政机构……马克龙雄心勃勃的推进大刀阔斧式的改革。
此外,他还强调要让“法国重回欧洲中心”,执意出兵叙利亚,摧毁阿萨德政府的化学武器基地,维护曾经的叙利亚宗主国声望。
但令马克龙万万没想到的是,相比于经济和社会改革,最难的竟然是环保改革。
原本,更喜欢推崇环保的应该是西方人,欧美国家还经常拿这个话题抨击中国。但当中国按照《巴黎气候协定》,逐年减少碳排放的时候,在特朗普认定了全球气候异常是个”假新闻“后,美国退出了这个协定。
还站不站美国?
身为法国总统的马克龙,终于硬气了一回。他多次强调要履行《巴黎气候协定》,毕竟这个协定还是在巴黎签订的。
▲ 2018年3月29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巴黎发表演讲
为了履行《巴黎气候协定》,法国自然要减少碳排放。为此,2018年,马克龙宣布上调燃油税,旨在限制私家车的出行,鼓励民众改乘公共交通。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痛不痒的政策,捅出了大篓子。
如果你在法国街头采访法国人,是否支持环保行动,估计不会有哪个人反对。但当马克龙真的为环保做出改变后,法国人的表现就变得心口不一了。
大量法国民众开始走上街头,抗议政府提高燃油税,增加了自己的生活成本。抗议运动的消息通过网络迅速的发酵,示威者开始统一身穿黄色马甲,封堵各大公共场所……
▲ “黄马甲”示威者
声势浩大的“黄马甲”运动,爆发。
黄马甲运动
“黄马甲”运动爆发之初,马克龙以“强势总统”的姿态直面社会舆论。
他坚信,只有改革才能让国家实现“转型式蜕变”。
但他的改革能成功吗?
法国,它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任何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都不管用了,这位“欧洲病人”面临的,是寸步难行的局面。
提高了燃油税,那些对油价敏感的人,恰恰是法国的底层。而这些人,当初可都是把票都投给了马克龙的竞争对手,勒庞。因为那个女人,曾替他们把失业的原因归结于移民。
眼看机会来了,勒庞也开始跳出来抨击马克龙。在“法国特朗普”的煽动下,一时间,底层人民的怒火被点燃。超过三十万人涌上街头,人们聚集在凯旋门附近,并且开始出现了打砸抢烧。
▲ 凯旋门骚乱
马克龙怎么也想不到,上调燃油税这样的小事,居然能能闹出如此大阵仗。他紧急宣布,拨款5亿欧元用来补贴低收入家庭的新增生活支出。但“杯水车薪”的补助远不足以平息民众的怒火,“黄马甲”运动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此时左翼的社会党,也就是马克龙的伯乐奥朗德所在政党,提出举行关于法国燃油价格的公开辩论,商讨马克龙的政策是否得当;右翼的共和党,则直接反对上调燃油税。
而极左政党“不屈的法兰西”和极右政党“国民联盟”,则罕见地站在了同一阵线,在议会公开倡议,提前举行新一届议会选举,要赶马克龙下台。
无奈之下,马克龙不得不向人民妥协:2018年12月5日,马克龙政府宣布暂缓调涨燃油税;为了安抚民众的愤怒,还公布了“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免除加班收入的一切税收”、“减轻退休者税负”等一系列高福利政策。
这些举措,与马克龙的改革初衷南辕北辙,不仅没能让法国缓解高昂的赤字,反而是让法国的财政更加吃紧。焦头烂额的马克龙,只能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维持政府的正常运行。
耐人寻味的是,尽管之后黄马甲运动的示威人数有所回落,但却并有结束,甚至变得更加激进:街头出现了袭警斗殴、移民们趁势“搅局”,开始破坏商店盗取货物、学生罢课抗议教育改革……就连警察也出现了罢工,要求加班补偿费。
▲ 法国骚乱现场
“黄马甲”运动,足足持续了一年多,成为法国自1968年后,五十多年来规模最大的抗议活动。这次示威甚至演变成了抗议者周末的例行公事,直到今年9月12日,依然还有黄马甲示威者不惧疫情,聚众在巴黎抗议。
2019年4月15日,法国最著名的建筑之一,巴黎圣母院发生大火。这件原本令所有人都伤心的事,却成了黄马甲抗议者抨击政府的议题。
当时,有几位法国富商宣布向巴黎圣母院提供重建捐款,但也遭到了黄马甲示威者的批评。一位示威者说:那些富豪可以为巴黎圣母院拿出巨额资金,却无法帮助那些像自己一样的穷人。
就在大火被扑灭后的第四天,2700多名示威者在巴黎抗议,并很快变成了骚乱,最终以巴黎警方扣押178人告终。
结尾
进入2020年,原本就乏力的法国经济碰上了新冠疫情,马克龙面临着更加严峻的挑战。
当地时间12月26日,感染新冠的马克龙已解除隔离。但在他向民众妥协的那一刻,就已标志了这一轮改革的失败。
法国人用暴烈的现实告诉马克龙,法国只可改“可改之革”。
法国一方面面临着老龄化、劳动力短缺等问题;另外一方面,却是大量失业者和外来移民宁愿失业领取救济金,也不愿工作。
▲ 法国近十年来失业率
法国不仅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只留下束手无策的马克龙和伺窥大权的极端保守者勒庞。
马克龙曾试图对法国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让这只高卢雄鸡重振雄风,成为欧盟乃至世界的领导,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过惯了舒坦日子的法国人民——他们不是在度假,就是在抗议政府的福利不够。
3年多的总统生涯,马克龙早已丧失了当选时的锐气,同这个浪漫与老迈并存的国家一道,陷入了无可奈何的下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