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谁是内鬼?“他怎么知道我刚生完小孩?”

近日,“3万多条新生儿信息被倒卖”的新闻再度引发关注,涉及山东、浙江、安徽等地。



距离上一次此类新闻问鼎热搜,不足4月。

1月29日,中国青年报爆出:一名姓李的黑客竟然从网站上非法窃取了 2.6 万多条新生儿信息,再以每条 11 到 15 元不等的高价卖给全国各地的儿童摄影机构,获利 30 多万元。

频发的新闻,让我们看到,这是一个彻底“裸奔”的时代。

呱呱落地的新生儿,还在学着如何认识这个世界,就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生意中的一环。

宝爸宝妈带着孩子刚到家,印着宝宝照片的相框,就已经送到门口。什么时候拍的,被谁拍的,地址怎么搞到的,家人们毫无头绪。被旁人一提醒,才恍然大悟这是儿童摄影机构的引流方式。

更可怕的是,儿童摄影还不是唯一会用到这些新生儿信息的地方。

“孩子满月照拍吗?早教课上吗?保险买吗?推头吗?洗澡吗?奶粉试试这个牌子吧?”

宝爸宝妈直接懵了,孩子刚建好档案、刚出院、产妇还在坐月子,推销电话就已经轰炸过来了。



新生儿信息贩卖的灰色产业链,早就形成了。

通过整理中国裁判文书网的公开案例和主流媒体的报道,智谷趋势发现,早在2010年,便有犯罪分子从事新生儿信息的买卖,涉及信息几千余条;2014年,新生儿信息已经可以卖到10元一条;2016年,一起涉及30万余条新生婴儿信息泄露、贩卖的案件在上海被查获……

时间之早,价格之高,数量之大,难怪有人感慨:全国大概只有婚姻系统没有同步,其他信息基本都同步了。

到底是谁,促成了这些信息的“同步”?

网上的舆论几乎一边倒,说不是医院还能是谁?



但现实却是,诺大的医院,绝非一处漏风。而漏风的地方,也远不止医院一处……

你能想到医生护士偷走了孩子的信息,却不一定能想到病房里的护工、救护车内的驾驶员也在偷偷用手机拍下病床前的信息;

你能想到社区医院工作人员抄下了你的号码,却不一定想到居委会主任或许抄了一整页的号码;

你能想到新生儿信息系统可能存在漏洞被黑客攻击,却不一定想到维护网站的人早就盯上了这片信息处女地……

可以说,信息“流过”的地方,就有“生意”。

而“生意”的边界,也在不断拓宽……

越来越多的“生意人”,通过信息的“把关人”,把黑手伸向了刚出生的婴儿。

2漏风的医院

山东发生的一起案例,让人直观地了解到新生儿信息获取与出售的传统路径。



在这起披露的案件中,新生儿信息的泄露源头,来自两处:

一处是通过买通医院护士所得。医院产科护士利用值班时间通过手机拍下新生儿听力筛查登记表和少量的产妇信息登记表,再微信私聊给买家,内容包括新生儿和产妇的姓名、电话、家庭住址等。

而这些私密的信息,只需要2块钱,就可以被售出,每个月的数量大约在400-500条。

也就是说,一个护士胆战心惊、偷偷摸摸地拍完照片,一个月只多赚了800--1000块。

而这一年,已是2016年,山东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平均月工资已经超过五千元,排在全国第11名。

为了不到1/5的工资,把自己送进监狱,不知道这笔账护士怎么算的……



另一处是靠假扮医院工作人员欺骗家长所得。比如根据文书内容,收集信息的高某某此前从事教育培训工作,负责市场开发和招生,通过在医院等地自称医院工作人员,给就诊儿童及家长发放一些礼品,要求他们进行登记。包括在学校、幼儿园做活动收集信息。通过此类方式,高某某一共收集3--4万条儿童和家长信息。

这些非法收集来的信息,又通过朋友关系、商业渠道、互联网等进行互换、兜售。

同样掌握信息的人,以信息交换信息,用于各自的业务拓展。比如案例中的从事教培工作的高某和从事儿童摄影的陈某、朱某,因为都可以直接接触孩童收集信息,因此相互之间信息共享。

不具备信息“优势”的商家,则只能出钱购买。原本2元一条从护士收集来的信息,转手涨至5元一条卖给影楼、艺术学校、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这种买通医院内部人员用于业务拓展的方式,也是过去最为常见的新生儿信息泄露方式。

但医院,远不止护士这一处漏洞。

比如还有可能是收入更高的医生。浙江兰溪一个案例显示,当地妇幼保健院一医生出售七千余条新生婴儿信息给摄影馆老板,获利人民币4万元。

在被查时该医生还在嘴硬,声称自己卖的是保健品灵芝孢子粉,价值2万多。

但很快被摄影馆老板打脸,“医生没有帮我购买过任何保健品”,作为信息的购买方,还附加一句“我没必要冤枉一个人的,我都是实事求是讲的”。



泄露信息的也可能是与产科无关的工作人员。比如辽宁庄河市的一个案例显示,泄露者来自某院保健科做档案管理的工作人员。

甚至可能是不直接接触产妇的医院护工,只要出入病房,就能方便地记下床头牌上的信息;

就连与住院楼八竿子打不着的医院驾驶员,借着医院后勤人员的身份,竟然也能出入医生办公室,偷拍下产妇信息。



3何止医院

医院四处漏风,而漏风的又岂止是医院一处?

在裁判文书的案例中,我发现有一个“内鬼”,它离我们的生活最近,也最不易察觉,它就是:居委会。

对于孕妇而言,配合所在居委会或村委会进行人口、生育登记,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甚至可以说这是一项义务。

然而,泄露的风险,往往也在这种理所当然之中。

虽然居委会、村委会不算国家机关,但它离群众最近,对辖区内的公共事务和公益事业有着自我管理、自我服务的职能。

但本职工作在利益面前,任何精神的感召和制度的约束,都容易变得松动。

比如在广西南宁的一个案例中,泄露产妇和新生儿信息的,便有社区居民委员会主任、社区计生专干、街道卫生服务中心的妇女保健指导医生等人。

她们当中,尽管有人明知工作强调保密,也已签署保密协议,但仍然通过社区内唯一的账号和密码登录本地人口计生管理服务综合信息平台,获取信息。



而居委会主任虽然不主管该项工作,却因为签字权力在手,便能在核查上报的产妇名单时,说一句“要存档”,就能从计生专干那获得源源不断的数据。

卖一次信息赚一千,前后发了12次,“陈主任”就赚了一万二,涉及信息达2064条,可以说,那一年辖区内所有的产妇和新生儿信息,基本都被这位居委会主任以5元左右一条的价格卖了出去。



这种传统的你出钱我卖信息的方式还多见于当地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卫生院防疫保健科等场所。上海一个案例中,由当地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泄露的新生儿信息便高达30万余条。

庞大的数量,也让人看到贩卖手段的“升级”,依靠一线工作者偷摸拍照的方法已经“过时”了,找到一个“集大成者”可以“事半功倍”。

像预防接种网站、新生儿信息登记网站,对于犯罪分子来说,这里面流淌的,不是信息,而是人民币。

买通机构工作人员、贿赂网站后台运营人员,谁有密码找谁,谁有技术,也找谁。如果都撬不动,那就植入病毒,强行攻入。

就像“互联网元老”宫玉国早在2006年说的那样:中国门户的特点,是把信息梳理之后,又创造了海量信息,于是产生了搜索引擎,这样的模式直至目前仍然是“市场的统治者”。

这些话语,被犯罪分子奉为教条。

为了细水长流、盆满钵满,他们广为搜索,尤其是像宫玉国说的,“获取很多不能在互联网上公开的信息”,建立自己的信息库。

而这个系统一旦被打开,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疯狂的信息,不再受原始商家的控制,流落四处,被人反复捡起,反复出售。

只是有人是为了服务于实体店铺,有人却是为了欺诈骗钱,这几年频发的以新生儿补贴为由实施的诈骗,不胜枚举。



更有甚者,是为了给被拐孩子安上一个合法的身份信息,用别人的身份“洗白”“自己”的孩子,令人闻风丧胆的器官交易,内里蕴含的逻辑也是信息的流动……

4结语

马克思的《资本论》早就告诉我们,50%的利润,就有人铤而走险;100%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300%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从2010年文书网可查询的第一个新生儿信息贩卖案例,到当下我们痛感骚扰电话不断;

从个案涉及的信息只有几百几千条,到如今动辄几万、几十万条;

从2元一条的售价,到如今的10元、15元一条,单价暴涨650%的背后,是一条堪比电诈的产业链,正在崛起。

这场刀口上嗜血的游戏,从来没有停止。

我们的新生儿,何时迎来一个无需裸奔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