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六年里,郭采洁这个名字,

是台湾流行音乐产业包装下甜美风的“优格女孩”,

是《小时代》里生人勿近的“女王顾里”,

这些标签一旦立住,就很难再脱掉。





郭采洁早期采访画面


“我觉得当时我一直在空转。”

2019年,郭采洁决定停止这一切,

隔年从中国台北拖着三件行李,和谁都没说,

一个人搬到北京。

3小时的飞机上,她哭了一路,

因为“这十多年没有为自己好好地过”。

她在北京,靠一点一滴的日常慢慢拾拢自己,

压力大的时候,

她一个人宅在家做清洁,

洗一个澡,“就像植物一样回温”,

她喜欢给朋友当司机,

去感受开不到终点的北京,

或是吃外卖、看电影,

这些是她最享受的事情。





郭采洁给我们介绍自己的工作室

更重要的是,

她有了属于自己的乐队Mola Oddity,

并在3月发了新的专辑。

她在乐队的工作室迎接了我们,

蹦蹦跳跳地和我们介绍

从各个地方淘来的小玩具和乐器,

每一块地毯、窗帘。

她在开心的时候拍桌大笑,

在排练时跟着鼓点自由地舞动。

她说:

“希望大家在茶余饭后聊到我的时候,

可以很直接地说,

她现在有个乐队挺不错的。”

编辑:金   璐

责编:倪楚娇







郭采洁接受一条采访


2019年的时候,我很强烈地感受到自己一直在空转。接受访问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可以分享了,我的五官没有什么感觉,对任何事情也没有期待。这不是某个具体确切的事件引发的,而是一种持续累积的过程。

我们全家没有一个是娱乐圈的,为什么我会岔路进入这个圈子?其实是我大学考砸了,我念的是社会工作,因为校庆的时候去参加了歌唱比赛,得了第一名,人生就突然给了我一个这样的选择。





小时候的郭采洁


我觉得我不是那类很明确自己要前去的道路的人,但我属于抓住机会的人。我爸爸在家里一直是一个很严肃的角色,他那时候就一直告诫我,这个圈子凤毛麟角,你去闯一闯,但最终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这些话就有点刺激到我了,我觉得我必须要像赛马一样,把所有的变因排除在外,把眼睛遮起来,向前奔。

刚出道的时候,我完全不熟悉这个环境,那时候会有很多的教导或指引,比如说你应该珍惜你拥有的自我介绍的时间,在最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让大家认识你。

你需要用所有的办法来把“标签”贴上,反反复复地去灌输这一切。不管是2007年的“优格女孩”,拍的广告和露出形象都是很甜美的,还是后面随着电影角色而来的各种标签,当它立在那里的时候,你确实就很难脱掉了。





《小时代》剧照


很多时候我在采访中分享的都是一些对我来讲很“重”的事情,所以总是全盘托出,但是它总会被提取、被断章取义,而且过程当中,我也会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他没有在听。

有时候回到家之后,看自己的采访,发现当我慌乱的时候,key(音调)都很高,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很想捅死自己,觉得很陌生,挺难受的,但是隔天我还是会继续照样做着同样的事。

这样的一个循环也导致最后我实在承受不住了。持续的忙碌让我一直处于耗能的状态里,同时我也跟不上这个圈子的节奏,所以心里就想着,要不干脆就离开了,干脆就隐退。







郭采洁搬到北京后,重新开始做音乐


你说重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一个非常如常的时刻。就是2019年的一天我跟朋友去了台北的一个植物园,晚上9点,天气非常凉爽,就这么突然走到了一个荷花池,我觉得自己瞬间闻得到那一整池子的藕香了。当时我直接流下泪来,好像整个人被解锁了,被自然给拥抱了,它在告诉你说,这才是这个世界要给你的礼物。

所以19年底的时候,我就觉得要拉自己一把,觉得人生不甘于此。当时其实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也没有任何的计划,只是想找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





郭采洁生活照

这一切的新篇章,确实是以我搬离台北到北京生活作为一个起点。那是2020年的五六月份,其实飞机也就三个小时到了,但是那趟出发跟过去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我甚至没有跟家里人说我要去北京长住了,不想把离别的氛围搞得太浓郁。但是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跟国中同学见面的时候,有朋友画了一幅画给我,上飞机之后,我拿出来看,全程一直在掉眼泪。那种感觉就是,我知道自己的出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自己这十多年都没有为自己好好地过。





去年,郭采洁在微博分享自己撕脱骨折


我没有带太多东西,就两个纸箱和一个行李箱,但都挺沉的,所以下飞机之后,就忙着顾着自己的行李,收拾情绪准备迎接新的一切。

搬到北京之后,我遇到的大部分新朋友对我的过去是真不了解,大家就是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重新认识。所以北京对我可能比我对它更陌生,这种陌生又带给我一种非常轻松的感觉。





郭采洁生活照

虽然我没有去过很多地方探索,但假期我会和朋友出去走跳,在凌晨去吃烧烤摊。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我总是会担当那个司机的角色,把他们的孩子送回家。北京特别大,我就很喜欢在路上去感受那种好像永远到不了的终点,这跟在台北完全不一样。

我没有做过mbti测试,但应该是J人吧,因为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放学前我都会把书包里的课本按大小排列好,把铅笔盒放在固定的位置,而且我一定会先写一个回到家之后要做的事的清单。

这是性格使然,计划是一个让自己安心的方式,但也是在搬到北京的这段时间,我尝试过几次什么都没有计划地那样出走,我发现确实在没有计划的时候,可以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郭采洁在工作室欢迎我们


我们Mola Oddity的乐队成员有的在上海,有的在呼市,有的在北京,所以我们总觉得需要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让大家可以回来集合。

要找到一个合适、租金又不太高的据点还挺难的,最后找到了这个地方,我们当天去看就定了下来。我们给它取名叫“洞”或者“Cave”,它是一个长条形的空间,刚好我们可以把它截出排练房、控制室和休息会议间。

最外面的墙是绿色的,因为绿色给人很平静的感觉,(还可以当一个天然的抠图绿幕,)中间的过道用自流平漆成了蓝色。要保留窗,保留日光,但是又能够做到很好的声场,这个是花了最多心力的。

我自己本来就很喜欢二手的家具,像桌子、椅子、沙发这些,都是在北京和上海特别靠谱的二手店淘过来的。大家平时会在这里办公或吃饭,所以会有一些使用的痕迹,我也不想让大家在这里很拘束,但请大家爱惜哈。





绿色的墙面上,贴着乐队成员的小插画


我很想在这个空间里去实现自己想要打造的模样,你可以发现有很多小玩意儿。比如我的发型师画的我们三个乐队成员的小插画,我觉得很可爱,就剪下来贴在墙上。





大村的画和“注意脚下”

为了不太被打扰,我们把窗户贴了雾面,但又很想有一些自然的生机,所以我就把我很喜欢的这幅大村的画《冬雪》带来排练房。

还有去年的12月我摔断腿,脚受伤的时候就感受到整个人都不好了,脚真的太重要了,后来我就决定把设计师Tengis老师设计的“注意脚下”放在这里,提醒新的一年要“注意脚下”。





排练房全景





工作室的窗帘和地毯

这里所有的窗帘都是从印度淘过来的,地毯都是土耳其的。为了和大家分享,我昨天特意去翻看了卖家的信息,制作窗帘的女孩说,她希望通过窗帘让世界认识他们村落的颜色,土耳其地毯的卖家也留信感谢买家帮他们渡过了土耳其大地震的困难时刻,又有机会回去看这些信息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很暖。







郭采洁为我们介绍工作室的各种小乐器


排练房里有各种我们随处淘来的玩具,也有一些西非的器乐,这都是我们的宝库。之前我们就把所有的东西先录起来采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在《天堂边缘》这首歌里就有一个音色是在成都买的蛤蟆鼓,那是一个小竹棒和一个牵着小圆筒的丝线组成的小乐器,通过摩擦和共振就能发出蛤蟆一样的声音。

我很喜欢打扫,日常大家排练结束,我就来担当那个清洁阿姨的工作。我觉得把这些把时间投入在这些事情上面,让我可以打从心底里快乐。去找找那些物件,花很少的钱,买到一个很稀有的东西,这个过程非常有成就感。







郭采洁喜欢在工作间隙阅读


我是个很宅的人,能量很低的时候,我会去洗澡,就感觉好像把这片植物给浇灌、冲刷,让自己重新回温。

我和世界连接的方式之一,其实是电影。在工作之间的喘息,总是很想要大躺在沙发上面吃外卖,看一天的电影。我可以在电影作品里面感受到特别多的东西,不管是美术、音乐,还是导演的讲述、剪辑的手法、摄影师看世界的方式,这都比我现在接触到的世界丰富太多了。我就会觉得我的现实世界真是太单薄、平庸了,所以我很享受能够静下来看看电影的机会。

我现在的创作里也总是会受到电影或文学的启发,但整个创作的过程并不是确切因为哪部片里的某个片段,或者是哪本书里面提到的某些文字而诱发,都是在编曲完了开始正式写词的时候,这些原本已经在脑子里的信息,自己又跳了出来。





乐队彩排

新专辑里特别能表达我心境的,可能是《Pop-up Life》的“Build! Anyway”这句歌词,它的意思是说,无论如何,你继续创造。这句话来自我好几年前看的奥黛丽·赫本的自传电影,她在影片的最后,不断地反复说,“无论你遇到的人是怎么样的,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继续”。可能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爱其实挺不现实的,对吧?但是我们让它成为真实。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可以做现在在做的事。刚到北京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再做音乐,会发行专辑,甚至有自己的音乐厂牌,有了Mola Oddity。





《爱造飞鸡》迷你电影剧照


如果要往前推,可以追溯到2015年,我离开唱片公司前,在华纳录制的最后一张专辑《爱造飞鸡》,也许它在我心里埋下了重回音乐的小小种子。

那是我在唱片公司这么多年,第一次可以参与制作。在准备这张专辑的时候,我是抱着再也没可能回到音乐人的身份的心情去做的,其实是在做一个道别。但过程中它勾动起很多我记忆中非常快乐的时刻,让我想起出道之前,常常和朋友在台北的公园里边走边唱的时光。

一直到2020年在北京,我才又有机会去做一些很小的音乐片段。当时我们无论编曲、作曲,还是词,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啪”地一下子流出来了,我以前没有经历过的那种满足感也很自然地出来了,我觉得自己实在太富有了。当时音乐的创作纯粹是为了好玩,我还翻唱一些歌,自己拍、自己剪了手工MV,配的就是我自己一个人从天亮折纸折到天黑的画面。







郭采洁和艺术家Shimin一起讨论专辑视觉设计


现在真的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状态,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亲力亲为,你就会发现,天,我以前没有接触到的繁琐的细节真的很吓人。但是亲自走过一趟之后,其实还是挺过瘾的。

我可以通过专辑来邀请到,各个圈层里我欣赏的不同的创作者,这太幸福了。每次看到我很喜欢的艺术家,我总是很想迫切地跟他们认识,其实具体要做什么的念头都是很模糊的,只有见面是非常确切的。

比如当时我看到舞蹈艺术家小珂的报道,我就立刻发到工作群里面说,天,我要找到这个人!我的经纪人特别厉害,他就撒开他的社交网络,联系上了小珂。我们做之前那一轮巡演的时候,就邀请到了她来跟我们共演。





大村为郭采洁单曲《2.Oak》封面创作的原稿





郭采洁在重庆拜访大村


还有艺术家大村,当时也是看完一条为他做的那条视频,非常地动容。我们直接去重庆登门拜访了他在山上的画室,后来就请他一起合作了当时一首歌的封面,到现在我们都还有联系。





Shimin用爆米花笔设计的字体


能和Shimin认识,就是为我新专辑设计一切的艺术家,也是我直接在社交媒体上私信了他。最开始我是他们的粉丝,后来我发现他设计的字体里那种人的气味非常浓郁,于是在23年初的时候,我就带着demo,直接去到他们工作室,像一个推销员一样去讲我们的歌,才有了我们现在爆米花笔做出字的质感的创意,有了写着会跳舞的歌词书法的裙子。

去联结的主动性来在于我觉得他们都好可贵,就觉得一定要想法设法认识他们。好像自己只要接近了,就可以成为守护这种可贵的其中一员。





郭采洁早期签唱会


你说网上那些我很古早的演出视频吗?它们经常会出现在网络上,我没办法不看到。但我挺佩服当时的自己的,十六七年前的我真的没在怕的,去各种签唱会,不管是市场、卖场、夜市、学校、尾牙,还是什么场所,来多少人,会不会忘词,我都觉得我唱就对了。

我知道可能我以前没有在怕,是因为我觉得那不是我的东西。但现在我没有那么勇敢了,这感觉就像,这是我们家孩子你知道吗?这件事有点吊诡,我要好好反思一下。

回看过去这十几年,我在2012年演《小时代》的时候瞬间得到了非常多关注,当时的粉丝数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暴发户,虽然现在也不知道确切还剩多少人。如今因为Mola Oddity,我可以重新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社交账号,上面的文字都是我自己写的,每天就像看股票一样,一点一点地看它成长起来。





郭采洁参加浪姐、音乐节演出


其实从2021年发《Vol.13-1986数羊》,做那一轮的巡演,一直到后来2022年参加浪姐,都是一直围绕在我重新介绍我自己,而现在我想要把“Mola Oddity”贴在郭采洁头上,所以现在是我靠身边的大家的力量,希望大家茶余饭后聊到我的时候,可以很直接地说,她现在有个乐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