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婚姻的物质性一旦都堆积到父母那里，甚至产生某种反思性的“倒逼”时，让他们情何以堪。
撰文丨龙之朱
“#父母退休金成相亲门槛#”又上了热搜。
图/网络
说“又”，是因为这个话题之前已热过了。
热了又热，说明这事儿短期内非但不会消失，反而会越来越固化为婚恋市场的一个标配，与房、车、薪水、父母年轻等等条件并驾齐驱。
择偶看父母这没错，毕竟，中国式婚姻不完全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儿。可当父母一再成为被挑挑拣拣的目标时，还是让人觉得不是滋味儿。明明不是滋味儿还得忍着，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这届老人真的是太难了。
01
多年以前，很多城市都有一个或若干个“相亲角”。多在公园，也有在商场、社区的，主打一个人头攒动，流量大。
这两年，尽管线上配对越来越时尚，可相对于一众操心的父母乃至祖父母而言，往往更相信“眼见为实”。一些大城市的相亲角，如深圳莲花山公园的相亲角，那可都是名声在外，引得记者和网红博主都来“打卡”。
日前据媒体报道，国内某城市公园的一条长长的人行道上，数百名父母和祖父母在地上一字排开，展示着介绍儿孙的海报。
有意思的是，记者只注意到房产在当地的重要性，并未特别留意，在父母们制作的简易海报上，类似“父：央企；母，退休”“父母退休，有退休金”等，早已是如今相亲不可或缺的硬件了，实在是值得大大书写一行。
图/视频截图
在中国式婚姻中，反射弧波及父母，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很多考量现实得很。父母有退休金，往往会部分决定接下来小家庭的生活水平。乐观一点，父母会贴补小家庭，让儿女打拼不必太辛苦；保守一点，至少父母也可以自给自足，不会拖累小家庭。
更不要说，有退休金的父母，相应地也可能会积攒下不少人脉、关系等，而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社会资本，虽难以完全“世袭”，有些也难以激活，但无疑也会为小夫妻的未来发展增添诸多可能。
在一个办事讲情面的社会，这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稀缺资源呀。
就像有人说的那样，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约略等同于再次投胎。如果说第一次出生自己无法掌控，这“第二次投胎”无论如何要抓住一些稳稳的东西，自然要多设置一些过滤用的关键词。
相亲或结婚，直接溯及父母，虽然简单了点，但不能不说，这一招确实很管用。
02
这是因为，时至今日，“门当户对”仍然是婚恋市场的信仰。
你相信爱情吗？面对这样的灵魂之问，很多人毫不犹豫，当然。只是，任何爱情都不是不理人间烟火的超凡脱俗之物，它一定会包含甚至化身为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佳偶或许天成，怨偶一定是人间造就的。
具体到某个场景，从佳偶到怨偶，可能就隔了一叠退休金的厚度。
这并不是说，很多好姻缘是因为父母有退休金才成就的，而是意在强调，婚姻本身就有物质性。与其总是想抽离一些元素，让它纤尘不染，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物质性的存在。
之前总有人批评“门当户对”，其实，不带任何偏见地看，“门当户对”没啥不好意思谈论的。
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古人总结到位，物质精神全有了，可在现实中，生活远比这些更具体更复杂。总是抱着绮丽的梦，不免会碰壁。
只是，当婚姻的物质性一旦都堆积到父母那里，甚至产生某种反思性的“倒逼”时，让他们情何以堪。
这一届父母，多出生于上世纪60、70年代，一般而言，这拨人绝大多数都赶上了后来八九十年代的改革开放大潮，不管有没有退休金，他们都切身享受到了改革发展的红利。只不过，有的红利可能表现为退休金，有的则表现为自由职业、快乐生活。
如今，轮到他们来接受选择。这是时代大潮的尾巴尖对人们人生选择的一次审视，也是一次“算旧账”。这一届父母，终究承担了所有。
图/视频截图
一想到这些，作为70后的我，脑壳不免有些发昏，不禁为自己的斤两够不够、成色足不足而忧心忡忡。
我们成家那会儿，整个社会热气腾腾，散发着一种向上的力量。虽然没人成天喊UP，但每个人都对自己充满信心，真心相信今后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就像前两天山西一名官员在一个爆火视频中说的，干就完了！干字当头，就干！
表现到婚恋上，就是不流行讲什么条件，不太在乎对方的家境、收入等等，更在乎内心的感受。
那是一段令人向往的、一路上行的生命历程。
尽管到现在我啥也没干成，学书学剑，干啥啥不成，可一想起彼时那种火热的氛围，还是不免老血上涌。
一个一眼看不到头、充满变化的社会，往往能让人暂时忘却身外的种种坚冰，自然也倾向于不太计较诸如房子车子退休金等等这些“俗物”。
只是，如今30年过去，少年变成了家翁，得等着让对方选择了。
03
这届老人太难了。
也曾心怀天下，也曾浪迹天涯，多数人却并未闯荡出一个新天地。到头来，还得拥抱这个日渐物化的世界。外人皆是甲方，唯独我是乙方。
个体的努力、奋斗，似乎越来越变得轻飘起来。而厚积的社会资本，愈发显现出笃定的力量。那一副“吃定你”的样貌，令人印象深刻。
一者，不确定性因素太多，理想是有的，但不免渺远。在新一代年轻人看来，生活在生活中，总要先抓住些什么。这也是一种确定性。
曾经，诗人汪国真朗吟神句“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迎来各种膜拜，也激励了一代人奋力前行。如今，这些句子显得未免矫情了些。
诗变成了散文，然后是随笔，再就是流水账。
比如，根据退休金薄厚，小区的退休交友圈分了好几拨：从单位上退下来的，游山玩水，开始享受生活；退休金一两千的，还在紧巴巴地过日子；没有退休金的，在小区当保安……知道好多小区的保安为啥越来越老了吧？
再者，固有身份、地位等价值，无可避免地在青年一代中被持续放大了。你的奋斗，比不过代际资源的加持。这也成为如今很多火爆的霸总爽文的母题，让人越发感到无力。
有个细节让人无语，多年以前，人们讨论科技富豪的时候，多强调其风云际会，而现在，不少小作文居然在深扒他们据说并不普通的家世……
不是个人奋斗没有价值，而是如今有些人不相信个人奋斗能改变命运了。这当然很糟糕，但也反映了一种现实。
就像父母退休金成相亲门槛一样，现实如此，指望用一句“干就完了”解决掉，天真了。
是啊，还有那么多父母并没有退休金。不妨上个数据看看：目前国内参加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或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的人口，共计10亿多人。考虑到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保障水平不高、效果有限，则真正有养老金的，其实只有5亿人左右。
这可真是有的欢喜有的忧。这也可以部分解释，当下为啥有那么多人去抢着考公。代际资源的积累，啥时候开始也不晚啊。
于是，父母退休金成相亲门槛这个现象，就以“无编制则无婚姻”的夸张方式，完成了一次对年轻人考公的有力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