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Nicole,85后女子,曾是国有银行的白领,也在房地产公司做过项目总监,也是独角兽公司的初始团队成员,还在头部500强外企当过中层领导,但我却裸辞了。如今带着儿子和2只猫咪,跟着意大利老公,从上海搬到米兰,开始另一种生活。(爱观光旅游的我们)

我出生在浙江杭州美丽的西湖边,如今在意大利米兰生活,既是全职妈妈,又是意大利语学生,还是众多朋友的情感职场咨询师。

从小父母对我完全是放养的,我无忧无虑地长大,自己的事可以自主地做选择。所以我遇事不会纠结成败,而是大胆地去尝试,也养成了得失不过心的性格。

可在我小学二年级的寒假,妈妈胃癌晚期去世了。

六岁的小孩子已经能明白一些生离死别,但是并不了解那以后又是什么。

我经历过一段特别敏感的时期,既叛逆又脆弱。不过幸运的是,我还是能得到很多家人长辈的爱,而这当中最最幸运的是,我的奶奶毫不犹豫地“既当爹又当妈”地照顾我,把我培养成一个独立自信的人。

(三岁的我)

我就读于杭州第一所公私联合办学的双语寄宿学校,是学校的第一届毕业生。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好老师——杨明明校长,她塑造了我整个童年时期的性格和品质。最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小学四年级开始,杨老师每周会给我们整个年级上一次公开大课,内容是诗词和文言文学习。

课程形式让当年的每一个学生如坐针毡,因为下一个被点名大声朗诵、概括中心思想、或者即兴对五言七言诗的,也许就是你。

从岳飞的《满江红》,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从刘禹锡《陋室铭》,到苏轼的《江城子》,甚至毛主席诗词全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正是我少年时代对于亲人间生死别离的浪漫和解。

在她严厉又悉心的教导下,我利用课外时间学习演讲、朗诵、舞台表演和主持,在杭州市级的演讲比赛中获得过一等奖。我还是浙江博物馆钱币馆的首批认证小讲解员。

(我和奶奶)

我想这就是她回答妈妈嘱托的方式吧,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我,帮助我成为最好的自己。

大学刚毕业,我就通过校招顺利入选了国有商业银行的管培生计划,担任支行客户经理。

银行的工作是家人邻居、亲朋好友眼中的金饭碗,但是两年的工作实践,我对于能把未来20年,甚至30年的职场发展看得如此具体,感到深深的束缚。

于是我离开了银行,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辞职。

我记忆中跟奶奶关系最紧张的一段时间,就是那个时候。两个其实立场相同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如何都没法达成共识。

争吵和冷战,自然是必不可免。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一些场景,我是多么希望能给二十出头的我喊话,让她什么都别说,就走过去抱抱奶奶。

愤怒的外衣下,奶奶更多的是担心。因为她那个年代的女性,人生试错的机会是0次啊。

(在巴厘乌布,他帮我拍照)

我呢,也许就是想要得更多吧,想要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站在不同的人群中看不同的风景。

我辞掉银行的工作后,开启了我在地产行业的历练。从助理做到项目总监。这段经历可以说直接把我推向了上海大都市,也为我后来的职场生涯打开了大门。

我花了5年多的时间学习地产项目的管理。从项目前测,到招标工作、商务谈判、合同管理,顾问和承包商、设计公司的管理,政府关系的维护,银行融资材料的准备工作等等。

最紧张的时候,为了赶项目时间节点,我每天包里揣着公司的公章——法人章。早上在工地参加项目例会,下午跑各种职能部门,晚上可能就拎着同一个包飞香港跟顾问公司的老板谈合作协议。

(WeWork时期短暂交换到新加坡办公室)

当时很多身边的人只看到了我满世界飞,住五星级酒店,考察光鲜亮丽的商业项目。然而连续一、两个月一直生活在一个旅行箱里,即使回家也只是匆匆忙忙地换一箱子衣服,马上又要出发的颠沛流离,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这份工作的最后一年,由于项目进度需要,我被派常驻上海。

那是2014年前后,当时的上海,初创公司的风刮得特别大,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器就是那个时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起来的。

我经常去参加社交活动,听别人演讲、辩论。后来机缘巧合下,我跟几个朋友自己办起了活动,还成功邀请到了荷兰王子等重量级人物的出场和各种赞助。

当时的场地赞助合作伙伴之一,是继AL巴巴以后,软银孙正义最最看好的创业公司之一,估值一度达到了470亿美金。

(参加母校同学会,我的恩师杨明明老师在台上激情演讲)

而当时决定赞助场地给我们的正是WeWork中国社区团队的第一号员工,后来也是他把我招进了公司。

2017年正是WeWork全球疯狂扩张的开端,他们需要懂商业、会销售、英语流利、能够扩大品牌影响力的社区经理来管理新开的业务。

之前在商业地产项目上获得的经验,让我迅速拿到了offer。想到当时两周内的5轮面试,在非常不同的面试场景和氛围下,要用英语展示出自己的专业技能和领导力品质,还是觉得人生的机遇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但是能抓住它的必定是有准备的人。

在WeWork的两年是快乐和奋斗并存的两年。

公司每年都要组织全体员工上万人跑到纽约去开年会,直到纽约容不下我们了,又包下了洛杉矶环球影城,夏天则是邀上会员跑到伦敦去参加夏令营。

(我和老公在日本参加亚洲最大的户外音乐节Fuji Rock)

就我个人而言,从外企新人,到被公司和同事高度认可的职业经理人,抓销售,管理团队。这是我第一次置身于这样一个精英团体,每个人的奋斗目标几乎是一样的。顾好这门生意的同时,更是维护好我们一起构建起来的这个乌托邦。

当年最早进入公司的我们这百来号人,虽然都已经散落在世间各地,但是WeWork“毕业生”的身份,会一直陪伴着我。

再后来,我认识了大8岁的意大利老公。

我们认识是在一个神奇的夜晚,富民路上的酒吧跟往常一样被挤得水泄不通。去得晚了的人都只能拿着酒杯在马路上边聊天边喝酒。

突然听到一声狂吼,居然有人在大马路上喷胡椒喷雾。霎时间大家都在疯狂地逃离。慌乱中,我们都来到了同一个地方避难。

这就是我们不太浪漫的相识故事。

(我陪老公去买参加公司年会的晚礼服)

后来,我们发现两人竟有很多共同的朋友,我们都喜欢电子乐,也是户外音乐节发烧友。我爱在沙滩上晒太阳,他从小跟他爸爸出海潜水。

我们都是既入世又出世的人,对物质生活有追求,但又不愿被物质而奴役。

他在中国十七年,除了中文还是有待进步,几乎就是半个中国人。因此仅仅我们两人的相处中,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所谓的东西方文化差异。

2019年夏天,公司在纽交所的IPO失败,除了外界普遍关注的盈利模式存在问题以外,内部管理也出现了很多问题。

2017年加入这间公司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过,仅仅过了两年时间,这家独角兽公司就开始如此飞快地下滑。惋惜的同时,我也逐渐对无止境的派对和当时有些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感到厌倦。

(老公在西西里岛的阿格里真托神庙前向我求婚)

2019年疫情前一个月,我通过猎头应聘入职NIKE大中华区总部。

之前在公司我负责一个楼的运营,面对楼里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公司,是对外的一线部门。

而在新公司,我负责的是内部设施设备运营和员工体验,人员数量较之前翻了一倍多,但是运营工作的核心是相通的,因此我又很快进入了角色。

工作顺遂的同时,感情也渐渐升温。

2019年10月,我第一次跟老公回意大利西西里岛见过他爸妈。第二天我们开车四个多小时斜穿西西里岛,到达了希腊境外保存最完好的古希腊神庙群遗址所在的村落,阿格里真托。

到达神殿谷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当时气温将近40度,老公居然破天荒地带了一个自拍杆,拉着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徒步两个多小时。

我又累又渴又被大太阳烤得脑袋冒烟,不停问他可不可以停下来让我喝口冰镇起泡酒。但我老公一直都不同意,只是说,哎呀,马上就要到啦。

(在上海,我跟学姐一起参加三天三夜的Shalanaya音乐节)

我虽然觉得他有点反常,逼我徒步又不让休息还不让喝酒!简直是反了!

等我们到达了赫拉(英语:Hera,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第三代天后,同时也是婚姻与生育女神、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与宙斯分享权力的共治者)的神庙跟前,他突然说:“那我们就在这里找个地方坐下吧”。

我刚坐下,他一转身,那个自拍杆直接正中我胸口。当时气不打一处来的我立马黑脸,痛斥了他今天的种种“恶行”。

谁知他突然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宝蓝色丝绒盒子,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是蓄谋已久,要带我来这里求婚。

10月是西西里岛的旅游旺季,当时一排游客在我们后面等着拍照,可我们就杵在那儿……

(我和老公在巴厘岛Gili Tawagan出海潜水)

突然之间,有一大群鸟从天边飞来画了一个巨大的圈,然后优雅地像一缕青烟一样飘向远方,附近的游客居然都停下来为他欢呼鼓掌。

尽管我当时又热又累又渴又生气,但看到他惴惴不安的样子,心里竟都是欣喜。“Fine”我说完把右手无名指伸到他面前,他给我戴上了戒指。

其实,在欧洲文化里,男女双方订婚了之后,过好几年之后才结婚的算是常态,或者有的人干脆生了孩子也不结婚。所以我们当时并没有真正考虑过什么时候结婚。

2019年年底,新冠疫情首次爆发,我们“被迫”一起隔离在家。

当时我刚进入新公司,公司宣布了全员在家办公。而如何恢复园区的运营,为安全复工复产提供条件正是我的工作职责之一。

每天早上8点多,我就开始开视频会议,一整天的线上办公,被数不尽的背靠背的会议塞满。

(孕3个月,坚持上班也要坚持锻炼)

有时候因为当天完成的方案,需要跟美国总部汇报通过之后,才能开始策划落地。我们就不得不在前一天深夜安排会议,往往等我放下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

那段日子其实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他每天系着围裙做饭的样子。

我们仿佛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更加笃信对方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2020年5月,请示了双方家长后,我们决定回一趟杭州,就地结婚。婚后,我们的小日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他非常尊重我的想法,也很认同我在职场的经验。每当需要作出重大决定的时候他都会先跟我讨论。包括他接受了新的工作机会,在工作中遇到想不明白的问题,或是职场上的人际关系等等,他都会先来问我的意见,然后两人一同分析和寻找解决方案。

(怀宝宝了,仍不忘拍照打卡)

但是关乎到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我倒是真的有话要说。

意大利人普遍大大咧咧的,一点也不害羞,孩子和父母长辈之间,打招呼的方式就是拥抱和贴脸亲吻。

我记得第一次带他见家长的时候,他嗖地一下抱住了我奶奶,还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当时我几乎被自己的尴尬冰冻住了,而奶奶却是出乎意料地笑得特别开心。

意大利人也完全不吝啬于说妈妈我爱你,爸爸我爱你,老婆我爱你,老公我爱你。我从一开始的间歇性能说出口,到现在我们算是老夫老妻了,但是“我爱你”、“我想你”、“我为你感到骄傲”,已经算是我们日常的一部分。

说到吃,认识我以前,火腿香肠夹面包,他也能当一顿。而我喜欢烟火气,喜欢吃热菜,也爱吃各种虾蟹生腌,醉鸡糟卤。

(宝宝出生啦)

我从小到大,家里的餐桌上总是摆着最应季的时鲜货,他跟着我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舌头和胃都变刁了。

老公还有一个习惯,会经常给我发红包、送鲜花、送礼物。我觉得这很重要,爱不光需要说出来,还要有实际行动,有时候还要有仪式感。

然而宝宝的到来,真正意义上的改变了我们生活里的优先级。

我们所考虑的不再是:今天去哪里下馆子、周末去哪个派对、樱花季去东京的机票抢到没……

我们不自觉地意识到,如今升级成家长了,那些肆意妄为的日子已经过去。我们各自抛弃掉了一小部分的自我,因为人生游戏的下半场,不能再没有章法的瞎打,而是要为我们的宝宝做最正确的决定。

老公2005年来到上海工作定居,在中国已经呆了整整17年;而当时也是我在上海的第7年了,事业的上升期和倦怠期同时到来。

(老公在厨房忙活)

但他拿到了意大利一个很难拒绝的offer,我也想Gap一段时间,更为了儿子可以学习意大利语,能经常见到望眼欲穿的爷爷奶奶。于是我们只花了一周的时间就做了这个举家搬迁的决定。

裸辞一时爽,穿越半个地球搬家,后续要安排的事情却很多。

我家的早期家庭成员里,还有两个猫咪。老大Loki和老二Toto,带猫出国的手续非常繁琐,办起来也相当费时。

能带宠物的航司选择不算多,我家两个短鼻猫又必须带进客舱。我几乎打爆了几家航空公司的客服电话,咨询各项细节,最终把两个小东西的仓位成功锁定了下来。

我们的这次搬家,计划周密、充分发挥出老公和我各自的长处。老公3月中旬就一个人飞到米兰,边入职新工作边在新家开荒。

欧洲租房绝大部分房源是少带甚至不带家具的。我们提前在网上预定了最必需的家具,比如沙发、床、衣柜、椅子、地毯、锅碗瓢盆。

(两个宝贝猫咪也要搬家去米兰啦)

老公自己收完货又徒手把这些家具全部安装好。同时开始帮儿子找托儿所,帮我预约办理身份需要的各种窗口时间。

最让我感动的是,当我带着儿子、猫和老爸第一次走进米兰的新家,看到阳台上已经满是植物和鲜花,从杭州人最爱的竹子、到不同种类的香蕉树、薰衣草红白玫瑰、迷迭香薄荷叶等等……

真的太有家的感觉了,连我爸看了都赞不绝口。

不过,从上海的都市丽人到米兰的全职妈妈,我至今还会时不时感受到落差。

在意大利做每件事都要预约。

儿子要是去看家庭医生,就至少需要提前两三天甚至一周时间挂号,拿了医生的处方再跑药房去取药。相比在国内我索性买了商业医疗保险,都是去的私立医院,基本当天最多次日都能看上。

(儿子玩滑滑梯,突然学会逗我玩)

当时给我自己办意大利的身份,6月份就启动的事情,硬是等到11月份才拿到实体卡片。这当中甚至还有运气的成份,凭着我蹩脚的意大利语算是把警察叔叔哄得特别开心,最后一个步骤还是破格加快了。

其实过去这半年,我觉得自己做得特别好的一点,就是即使我自己的情绪高低起伏,有很难熬的时刻,但是比起以前在上海的理所当然,我现在更加愿意表扬我老公。

他做了饭,我就一定会说这个色香味俱全,真好吃!他哪天稍微打扮了一下,那我必须表扬他天生丽质、帅过金城武。他连续几天加班回家晚了,我会心疼他同时认真地对他说:“老公辛苦了,我们爱你!”

其实我也是直到离开了以前那个总能让我闪闪发光的舞台时,才体会到被听见、被看见、被理解是多么重要。

(在米兰,儿子2周岁生日)

因此,我也希望能让他在承受独自养家的精神压力同时,得到配得起他付出的肯定和认同。

不过,意大利有一个特别友好的地方,就是整个社会对小朋友和宝妈们的宽容。

米兰的地铁是上个世纪60年代建成投入使用的,除了个别翻新过或者新建的大站,从地面下到站台都没有直梯,需要走相当陡且长的楼梯。

然后每次我还没走到楼梯口,总是有善良的陌生人主动卷起袖子帮忙抬推车,一路护送我们到站台。

车厢里看你抱着小婴儿或者推车里坐着小朋友,几乎每一次都会有人给我让座,还有温暖的意大利爷叔阿姨,突然化身魔术师一本正经地表演起大变硬币纽扣,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宝宝,立马破涕为笑。

然而,对我来说最具体最难迅速攻克的难题,正是意大利语。

(我们在万圣节的装扮)

一开始,我满心欢喜地盘算着,能继续生活在一个说英语就能交遍天下豪杰的泡泡世界里。我畅想着过去在上海我靠着自己的社交圈,拿到各种赞助,可以轻松办起百人级别的付费社交活动,那么在米兰有什么不可以呢?

可来了之后过了三个月的蜜月期,我才深深意识到,在这里,如果不能说意大利语,我连门房和保洁阿姨都没有办法有效沟通,更不用提将来工作或者创业需要掌握更加专业的词汇和精进的文化领悟。

意大利语对初学者来说最难的地方,并不是大家普遍认为的大舌小舌发音,因为在日常对话中即使意大利人也不会发音到如此夸张,基本发音方法对了,别人就能听懂你的意思。

真正难的是意大利语中的格位,总体来说拉丁语系的你、我、他,你们、我们、他们都对应不同的动词变位,不同时态就是新的六个变位,常用的时态至少需要掌握4个,那就是24个单词的记忆量。

(过生日,跟老公跑到三亚的文华东方小住几天)

更别提名字的阴阳性以及紧跟着的形容词变位了……

不过,帮助我迎难而上的是,孩童时代受到过近乎严苛的教育,养成了刻苦学习的好习惯。

通过三个月高强度的学习,我已经能够跟意大利公婆无障碍交流,跑露天菜市场能热情地跟摊主侃上几句,接儿子放学的时候能跟老师交流他在家在校的表现。从此,我在米兰的新生活一下子明媚起来,起初那种耳不聪目不明的无力感也渐渐平复。

如果你已经破釜沉舟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无论是否有伴侣亲友,若你不想永远做一个过客、一个局外人,语言是绕不过的坎,也是你新生活里必修的功课。

我想,只要能找到自己内心的那团火,并且允许它来照亮你内心深处的原动力,你就能一直往前走,最终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