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二十六到大年初三,在抵乡的短短8天时间里,算上一家三口的路费,深圳的士师傅刘明花掉了23380元。截至年初七,刘明借来的4万元,只剩下1万元不到。


刘明说:“年前就在四处借钱了,去年收益不太好,但3年没回家了,怎么都得回家过个年。”



在中国人心中,春节有着千斤般的分量。“回家过年”这四个字,对大部分背井离乡的来深打工人来说,是一年到头最大的期盼。虽然常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但现实总比轻飘飘的一句话要沉重和复杂。


来回交通费,给长辈和小孩的红包、走亲戚的礼品、置办新行头……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过年往往意味着不可避免地要花钱。


家必须回,钱不得不花,存款却告急,该怎么办?


“深圳赚钱深圳花,一分别想带回家”,当段子照进现实,于是,不乏有深圳人,选择借钱回家过年。这其中,有收入大降,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有新婚燕尔背上房贷车贷的年轻夫妇,也有潇洒的单身“月光族”。


一、为了回家,四处借钱 


“熟人都借遍了,但要过年了大家都没什么闲钱,真是东拼西凑的。” 遛狗时,偶然听到的士师傅刘明在跟朋友诉苦。



今年是刘明从江西来深圳开出租车的第13个年头,自从网约车兴起,“好职业”的光环便逐渐从出租车司机身上褪去。行业危机,在去年更显严峻,无数被裁的人涌入网约车行业,没有优惠券、按里程计价的出租车,成为了深圳年轻人的“备胎”和“非必要不坐”的选项。


“以前做这行,月收入时不时是可以到1万多的,去年有时候跑一天下来只有200元。老婆孩子也在这边,在罗湖边缘找了个月租1900元的一房一厅,每个月要是没有行业补贴,真的就得回老家了。”


去年年底,刘明和老婆算了算账,才发现因为小孩上学、弟弟结婚、家里装修等原因,刘明一年的收入结余,只有3000多元。



和刘明一起开出租的兄弟们,情况也大差不差。他们知道刘明已经3年没回过老家,所以当他开口借钱时,几个关系好的还是尽量从并不宽裕的存款里挤出1到2千元,暂时先给刘明周转。


但东央西告,刘明也就借到了1万多。担心钱不够,他第一次申请了网贷(花呗、借呗等),“以往都只在网络和新闻里听说过”。最终,他凑了个4万整,加上自有的3000多存款,带着老婆和孩子一起回了老家。


“那能怎么办呢,3年没见过家里的老人,总得回家。”



相比刘明的心酸,潘仔和玉婷作为90后,戏称这次没钱的回家之旅为“甜蜜的负担”,因为这是她们结婚后共度的第一个春节,也是两人第一次去对方老家登门拜年。


“还好我俩都是长春的,两个人的老家也很近,怎么说也省了一笔机票钱。”


潘仔在一家小企业里做程序员,月入在18000元上下。玉婷在2022年底被裁后做起了自由设计师,收入不稳定,多则10000元出头,少则只有2~3千元。


如果单论家庭收入,还没有育儿支出的潘仔和玉婷,在深圳也还是能过得挺不错的。但为了结婚,他们买了车和二手房,每个月的房贷加上车贷,就得支出12000元,剩下的钱还得用来社交和日常生活。


为了让这次春节回家足够体面,潘仔和玉婷将去年的30000元存款掏了出来,甚至还从信用卡、花呗上透支了30000元。


当小花听到了这些数字之后,她笑称:“还好我没结婚,也不用做那么多人情世故,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花作为“月光族”,工资基本上都花在了租房,社交活动和日常吃喝玩乐的开销上,几乎没有存款。


“原本公司有13薪,可以凑合着回家过年,但这笔钱到现在还悄无声息,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于是,小花决定在领了当月工资的基础上,再透支5000元。


二、回家过年,哪哪都要花钱 


1月中旬,小花就已经在提前看春节回家的机票了。但春运期间机票的价格,至少也得900多元。“还好深圳到昆明有高铁,最后权衡了一下,候补了n班高铁之后,终于以600多元的价格抢到了年二十九回家的高铁票。”


刘明同样选择乘坐高铁回江西南昌,虽然他的车票比小花便宜,只要450元,但是他拖家带口,一次要购买三张车票,单程就需要花费1350元。


潘仔和玉婷要回的长春,除了自驾和直达特快列车之外,就只有乘坐飞机这一个选项。考虑到自驾有可能遭遇冻雨暴雪极端天气,直达特快列车得要坐34个小时,他们最终决定坐飞机回去。



即便提前一个月买机票,他们也花掉了将近4000元,不包含返程。


“春运票越晚买越贵,始终还是要买的,既然决定了,干脆点直接买了算了。”


但比起机票,玉婷觉得走亲戚需要准备的礼物才是大头。“以前就知道,回家一定不能空着手,这是一种礼节,也是一种长大的代价。”


为此,第一次以“已婚人士”身份回家的潘仔和玉婷,专门跑了一趟香港,买了燕窝人参等补品、化妆品、护肤品、钱夹等等礼物,送给双方的家人。


“补品就花了近1万元,算上其他零零散散的礼物、礼盒,回家的伴手礼一共用掉了24580元。”



因为去年结婚没有办婚礼,这次回长春的潘仔还决定要在饭店“摆上两桌”,比价了多家饭店后,潘仔决定把预算控制在5000元以内,请双方的亲友们一起吃个饭。


为了这个饭局,玉婷又专门为潘仔和自己准备一身“贵价行头”,她甚至专门去二奢店淘了一只成色好、保值的奢侈品包,用掉了12000元。


玉婷说到这里,多少有点挖苦自己的意味:“多少还是有受到老家攀比风气的影响,就算不当面说,背后也会议论谁家的孩子在外面过得怎样,有没有出息,有没有回家孝敬父母。为了显得自己在深圳过得好,这些钱都不得不花。”


想显得自己过得好的,还有小花。在回家之前,小花就特意“拨”了3000元的“美丽基金”,做了“女士过年三件套”,买了一件大红色的过年新衣服。


听说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今年给家里添置了好几样大家电,小花觉得自己也“不能输”。


妈妈曾向她抱怨家里的冰箱年代太久,最近还说洗衣机也出了问题。于是她趁着年货节,在网上给家里下单了新的冰箱和洗衣机,顺带给妈妈买了个智能泡脚桶,给爸爸买了一个便携按摩仪,共计花费7000元。


“我爸妈还说,总听到邻居嚼舌根,其他家儿女时不时就回家,就我一年只回一次。“ 她的这次“一掷千金”,也是为了让亲戚邻里看到,虽然她回家少,但孝心一点也不少。


她心里其实还是算过一笔账,“且不说工作真的忙,回一趟家就得花3千打底呢。”


相比于潘仔夫妻和小花,刘明更能体会每一分钱的来之不易,所以他花得十分小心。


车票提前买,礼品也提前网购,专门挑性价比高的,但总有没办法省的——三年没回家过年后,要还的红包。



“车票、礼物都是小意思,红包才是花钱的大头,听说广东的红包都是10块20块的,真的是羡慕。”


刘明一家三口的往返车票花费2000多,走亲戚串门花了4500多元,但红包的支出,高达20000元。


“江西不仅彩礼可怕,红包也蛮可怕。而且包是一定要包的,但没那么多钱,比是肯定比不过别人的了,只能尽力而为。”


刘明给父母和奶奶各准备了一份6666元的红包,希望长辈们来年都六六大顺。至于自家的小孩和近亲家的小孩,刘明一视同仁地准备了200元一个的红包,其他远方亲戚的小孩,是100元的红包。


再算上零零散散的吃饭等活动,到大年初七,刘明的过年花费已经高达28000元。“不敢全部花完呀,过了年回来能先还一点是一点,借来的钱总要还的。”


同样考虑到还要还钱,潘仔和玉婷在花光了30000元积蓄并透支了20000元后,决定“夹起尾巴做人”,效仿起了广东人派红包“只图意头不图金额”的模式。


“给红包之前就半开玩笑地说我们是广东夫妻,因为在深圳结的婚,红包只是图吉利乐呵乐呵。反正我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小花也很有自知之明,考虑到给家里换了大电器,她决定只给父母分别转账1000元,寥表心意。


三、回家的意义 


即便各地的习俗和礼节不一样,但过年了,该花的总得花,该回家的也总得回家。



刘明说:“想念自己家里的菜很久了,之前因为疫情和收益等各种原因,都没能回家过个热闹的年,家里老人也想孙子了,今年怎样都得回来。第一是让家里人放心,第二是感受中国人心底里最爱的‘团圆味’。”


对于刘明来说,借钱虽然难,借钱的时候也感觉有点心酸,甚至对自己当年到深圳开出租的决定产生了怀疑。但一切的一切焦虑,在年三十的饭桌上,都“灰飞烟灭”了。


回家前,小花专门在抖音上学习如何与亲戚battle、如何反击窒息问题,但回家之后,小花一个也没用上。


“不论亲戚问什么,都会往好的说,过年前还特地喝了一段时间养生茶,让脸色看起来好一些,这样爸妈就放心我自己在深圳打工了。”


她今年过年最开心的时刻,还得数跟爸妈一起拆开为他们购置的家电礼物时,还有爸妈收到自己转账时,脸上那份欣慰且灿烂的笑容。小花说,就是那一刻,感觉自己长大了,可以为家里分担一些了。


小花躺平在家当“废物”的时候,潘仔和玉婷正忙着往双方亲戚家里串门拜年。即便花出去了不少钱,但他们也收到了许许多多来自双方亲友的祝福,这对于新婚夫妻来说,是珍贵无比的。


“父母看到自己成家了,且生活过得有声有色,自然就放下心来。虽然我们在深圳过得并不算富有,但游子报喜不报忧嘛,两个大家庭都安心,我们这个小家庭才会开心。”



刘明原本想着过完元宵节才回深圳,但想到借了那么多兄弟的钱,他临时决定在大年初八自己跟老乡的车提前返程,老婆和孩子还是按原定计划,在2月18号回深。


“早一天开工,就早一天还完”。


小花和潘仔夫妇,也依依不舍地从老家回到了深圳的小家,回到这个快节奏的城市,为日后的美好生活而拼搏。


对于春节为什么要回家,曾看过这样一段话:


因为家,可以消弭我们一整年的磕磕绊绊、烦心焦虑,可以让我们有勇气重新出发,面对真实的生活。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新的一年开始,愿你拥有重新出发的勇气。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大壮,内文图源:深圳微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