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冰和积雪的道路上，车行驶在上面，刹车机制几乎无效。车胎打滑、撞上护栏、无法前行，甚至因为被困，无充足的水和食粮，车主们还经受着另一种焦躁和不安。
在出行的车队中，燃油汽车依然是主力。因为传统燃油车和新能源汽车，分属两种不同技术路线，仿佛生物界的不同物种，车主们也常常自分两派。
有网友调侃，网上看不见电车车主的声音，是因为“手机也没电了”。但凤凰网《风暴眼》和多位电车车主聊了聊发现，这场暴雪雨，似乎消除了他们对新能源车技术缺陷的疑虑，而其它优势，在未来似乎更具现实意义。
01 “踩刹车踩麻了”
“吱——砰”前面的车旋转360度后撞到了护栏，大灯和保险杠都坏了。
车内立即传来尖叫声。温州人叶晨猛地抓紧了方向盘，用力踩一下刹车，全车人的心都被提到嗓子眼上。还好及时止住，没撞上去。
文中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雪和冻雨一落到地上就结成了冰，反光，也很滑。车上的人都强忍着睡意，不敢松懈，紧盯着挡风玻璃，生怕类似的情况发生在他们身上。“地面太滑了，不是普通的积雪，是很硬的那种。轮胎在上面开，稍微方向盘没抓稳，车就滑走了。”
冰雪路面上，所有主流品牌电动车辅助驾驶都无法使用，因为摄像头等零件都被冰封住了，只能靠人力开车。最主要的是方向盘一直要握得很紧，刹车要轻，不能踩太多。“踩刹车踩到麻了。”叶晨叹道。
安全起见，叶晨以60公里/小时的低速行驶，并和前后车保持一定的距离。像货拉拉的车一定要离得远一点，不然很容易追尾。
2月3日下午五点许，叶晨从四川出发，开着新买的极氪电动车回温州过年。这条路叶晨走了好多年，但从未遇到如此恶劣的路况。尤其是进入湖南省内后，沿途都是结冰的路面。
早在3天前，1月31日，湖南省应急管理厅发布消息称，大雪、暴雨、冻雨和雨夹雪交替来袭，湖南或将迎来2008年以来最复杂的春运天气。次日，湖南省应急管理厅发布寒潮蓝色预警。湖南省气象台副台长、首席预报员陈静静在预警公告指出，2月2日清晨到6日湘中以北地区将出现大范围冻雨天气，电线积冰厚度5～10毫米，高海拔地区可达20毫米左右，冰冻维持。期间突出的特点是雨雪相态复杂、冻雨范围广、持续时间长、影响大。提醒自驾出行的人们，及时关注最新天气预报和路况信息，注意行车安全。
每隔十几公里就有几辆车撞到一起，最严重的一次，几辆车连环追尾，其中一辆被夹扁了，车头车尾都凹了进去。所幸的是没有人员受伤，都只是车子的“皮外伤”。遭遇车祸的人只能在应急车道靠边徒步走到服务区，物品都留在车上，而车留在原地等人拖走。
看到第六起事故时，叶晨已经淡定了，轻轻松开油门，也不踩刹车，从旁边绕过去就走了。他也没想过停下帮忙，因为车上还有小孩，怕被后方的来车追尾。
叶晨正在张长高速路上小心翼翼时，天气预报称长沙将在2月4日凌晨1点开始下雪，李乐和男友刘晓宇决定提前出发，赶在大雪来临前20分钟，从长沙回常德老家。
查看地图，沿途的高速公路一片红，设有充电桩的服务区距离又不大符合他们车子的实际情况，他们决定走国道，可以随时充电。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以为按导航路线规划，五个多小时后天亮了就能到家。他们没想到的是，大雪已经超出他们的日常认知。
他们先是跟着导航，驶向了一条很少车辆经过的路。附近的商铺大都关了门，地面上的积雪还没被车完全给压下去，车子刚开进去，就陷了下去。加大马力冲了出来，刚想倒车调整方向，又滑倒了坡下。
他们尝试推车。但是直到鞋子和袜子都被雪沾湿，车子也丝毫不动。刘晓宇决定去买铁锹铲雪，而李乐留在车上打救援电话。
但是找了二十分钟，附近的开着门的商店不仅没有铁锹，连棉鞋和袜子都没有，刘晓宇只能失望空手而回。
路上被困住的车实在太多了，李乐向保险公司申请救援后，一直没人跟她联系，她猜测是救援人手不够了。
后来电话终于响起。另一头的人表示，就算把他们的车拖出来了，还是会陷进去，治标不治本。对方建议送防滑链过去，要价1500元。电商平台上显示，汽车防滑链通常几十到几百不等，过千元实在太贵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她作了最坏的打算：实在找不到人，只能把车丢在原地，到附近的宾馆住两晚，等雪化或雪被清理一些之后再回家。
又过了一段时间，右方终于出现一辆铲雪车。他们上前求助。车主前来指导帮忙，但雪实在太大了，光靠电车本身不可能脱困。车主想开车来帮忙时，因为停得太久了，铲雪车也开不动了。
车主打电话给朋友，不一会，一辆黄色的大铲车就过来了，还带来了一把铁锹。
刘晓宇用铁锹将轮胎四周的雪清走，大铲车把坡上和连接到主路的雪都清除干净。一动不动两小时后，他们终于得救。
02 寻找充电桩，“有服务区5个桩就1个是好的”
电车车主在路上遇到的困难，一部分是暴雪带来的，一部分还是“电”带来的。
气温低续航能力差，开电车回家，不少车主都做了心理准备。在出发前查看好沿途的充电桩数量与距离，按照手机地图上有充电桩的路线来走，有的定下在续航还剩100公里时就开始寻找充电桩的红线，有的在路途中用电就很节省，比如李乐就提到，他们在市区冬天温度能开到34度，在车内不穿外套就很暖和，但在路上，只敢把温度开到23度，靠穿保暖服、盖小被子来保暖，但即便是这样，他们充电还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充电桩要么距离远不好找，要么找到了进不去充不了，要么是坏的，有车主甚至遇到有服务区充电桩全坏了。
到了汉寿县，已经跑了170公里，距离家还有70公里时，李乐和刘晓宇开始寻找充电桩。他们最初选择走国道，就是考虑它距离市区近，更方便就近找充电桩，但结果“很不方便，找了三次才找到一个能用的”，刘晓宇说。
他们找到的第一个充电桩，由于积雪太深，车根本开不进去，第二个充电桩在一个公交站里，门口堵着一辆公交车，加上积雪也很深，也进不去。等找到第三个充电桩时，才终于充上了电，这时车的电已经只剩10%，时间已经过去了近40分钟。
相比于李乐情侣，叶晨的经历更坎坷。他发现，一些服务区没有充电桩，有的服务区虽然有，但是在地图上看不到具体数量，到了才知道具体有多少。他经过的8个服务区里，充电桩多的有10个，一般的有5个，少的只有1个。
到湖南湘西的农车服务区时，当时他看到地图上显示的服务区挺大的，到了后看到的实际面积也特别大，但等他排队排1个小时，进去发现就一个充电桩，“我都惊呆了”。
不止是充电桩数量不确定，是否能充也是一个问题。叶晨提到，他下午5点多出发，开了三个多小时，看到续航就剩100多公里了，找到两个服务区充电，结果在四川渠县的服务区，充电桩都坏了，他立刻开去下一个服务区，充电桩上的显示灯是正常的，但是插上去付了钱之后，就显示故障。他从第一个试到第五个，很崩溃，“插上去全部充不了”。
他很庆幸，最后一个充电桩是好的。如同久旱的人，太明白甘雨浇灌后的喜悦，期间有电车想来充电，车主挨个个试，他会不厌其烦地提醒，“你不要试了，就我这个好的，我全部试过了”。
“充电麻烦死了，”叶晨说，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过完年返程路上怎么办。
续航和充电是新能源汽车的难点。在续航上，各大新能源汽车公司一直在卷，它需要提高电池容量，但受限于能量密度限制，新增的电池将增加整车重量，带来耗电量提升，技术难关难突破，而关于充电桩，也有运营成本上的难题。
而已经设立的充电桩，在网上同步状态“达到信息百分百准确，也是需要资金的”，张翔表示，大部分运营商目前处于亏损状态，所以在软件服务的投入上也还不够。比如车主开去了以后发现充电桩不能用，或者被油车占位，或者到了发现排队很长，这些信息连网互通，“理论上都是可以解决的，比如安装摄像头，有多少车在排队，能很快识别，但是大部分运营商还很难提供这种服务”。
关于充电桩是否充足的问题，据中国电动汽车充电基础设施促进联盟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11月，我国充电基础设施保有量达到了826.4万台，同比增长了67.0%。其中，公共充电基础设施保有量达到了262.6万台，同比增长了51.7%。
张翔提到“车桩比”的指标，即电车和充电桩的比例。他表示，现在中国在全球还是领先的，“中国是2.6:1，即每2.6辆电车对应一个充电桩，美国是17.7:1，欧洲是16.4:1”。
03 油车电车之争，到底谁赢了？
每到春节返乡，低温耗电快，续航能力差，都成了电车反复被吐槽的痛点，也激发起车主们的电车油车之争。
李乐还记得，遇到第一个需要爬坡的地方，由于雪地抓力变低，车很难上去，路堵上了。终于轮到他们时，旁边一位油车车主让他们靠边，说“很多电车都爬不上去”，还说“别试了，别占道，让后面的车先过”。他们没有说话，默默上坡，没想到在“雪地模式”下，车轻松开上去了，“我当时特别想回头拍那个大哥的表情的，但我没有拍，”李乐说。
多位电车车主都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不会因为这次返乡不算顺利的经历而对买电车的选择后悔。
一个是因为，路途中遇到的路滑、堵车，是暴雪本身带来的困难，不论是油车还是电车，都逃不过。在极端天气带来的拥堵面前，电车油车的优势都变得不值一提。
另一个是因为，在路上碰到的油车，也遇到了加油、用油、排队的烦恼。天气冷，开空调会费油，堵车怠速行驶也费油。西安人余巧巧就提到，途径湖南时，路上堵车，她听车友说，油罐车进不了服务区，导致很多油车无法加油，只能限购。路过时，她看到有加油站也排了很长的队，“很多混动车只能去充电了”。
反而是经历了这一遭后，他们对电车与油车的选择更理性了起来，根据优缺点，针对所需要的场景进行选择。
比如油车续航长，加油快，加满可以跑五六百公里，加油只需要几分钟，而一般电车就只能跑三百公里，充电则需要1个小时左右。但同样的，电车平时充电、保养费用更低，也是油车难以比拟的优势。
文清扬的朋友计划开电车把她从上海送回河北，但在半路因为路滑、续航等问题，她选择了下车花1200元打顺风车回家。但她表示，未来还会选择买电车，她考虑的原因很实际，一个是因为电费开销更低，一个是绿牌更容易拿牌照。“还是要看使用场景，平时买车主要是用来城市代步，电车完全足够”，春运返乡这样的场景使用得较少，所以还不会影响她的购车判断。
同时拥有油车和电车的叶晨，经历了这一次漫长的返乡后则建议，买电动车自己开长途，“要买20万以上带雪地模式的”。
刘晓宇也提到了电车的雪地模式，甚至直言，“雪地模式的抓地和爬坡能力带来了惊喜”。但他也表示，这次只是省内长途，只有200多公里，对于自己续航有400多公里的电车来说，做充足准备后压力不大，但如果距离是300多公里甚至更长，他不会选择开电车。
5个小时的路程，开了20小时才终于到家，李乐说，一路上不敢喝水，到目的地后第一时间和刘晓宇一人“炫”了一杯奶茶，奶茶温温的，喝下第一口，一路上的坎坷似乎也喝掉了，她觉得，“我的快乐回来了”。回到家，刘晓宇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安全顺利返乡过年的目标面前，油车和电车之争都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