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我从早上6点，一直飞到晚上11点，终于从上海浦东，落地沙特吉达，开始了对中东的参访调研。在离开了沙特之后，参访团飞抵了迪拜——这个相信“当第二名会饿死”的迪拜。


我们深入沙漠，现场参观了迪拜太阳能公园五期；回到市区，参访了华为中东中亚总部；体验本地文化，去了著名的棕榈岛和帆船酒店。


短短的时间里，不敢说有什么深刻的洞察。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体感，斗胆与各位分享。


1. 基建狂魔，已经深入迪拜沙漠


从迪拜开车1小时，进入沙漠深处的“迪拜太阳能公园”。


什么是太阳能公园？


就是在1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不对，是10平方公里的“沙漠”里，用几百万片的光伏板，每天把太阳能转化为电能。


几百万片？我的天啊。这得转化多少电能？900兆瓦，什么概念？一年能发22亿度电，为27万户家庭提供清洁电力，并减少100多万吨二氧化碳排放。


你如果在现场，估计你和我一个感觉：叹为观止。


那么，这么牛的项目，是谁建的呢？没错，是我们中国人——因为不容易。


上海电气的负责人分享说：这个项目是在疫情期间建设的，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困难。比如，航班各种熔断，一张机票卖到10万元，人员来往不便。比如，遭遇奇特地质环境，最后调用了一种，全球只有两台的特种挖机，才一天挖一米，攻克了难关。等等，等等。最后整个项目的度电成本，做到了1.69美分。还成为迪拜少有的准时完工的项目。


真是基建狂魔。


2. 四期也是基建狂魔建的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一根金箍棒，插在沙漠里，闪闪发光，我拍了张照片。


图源：作者


我的直觉是，这根“金箍棒”，也和上海电气有关系，于是发给他们的负责人看。


他说：这也是我们承建的另一个项目，太阳能公园四期——全球最大的光热CSP（聚光太阳能热发电）项目。


什么是“聚光太阳能热发电”？就是在地上放无数面镜子，把阳光反射到金箍棒的尖端，聚光发电。


真是开了眼界了。


参观完有种强烈的感觉，迪拜在新能源这件事上，真是下了血本了。


可是，中东不是富得流油吗？为什么要用新能源革自己的命？


3. 你可能误解迪拜了


很多人都认为迪拜这个地方，之所以土豪多，是因为石油。


那你可能就误解迪拜了。


阿联酋的石油产量，在中东国家中排第五。而迪拜的石油产量，只占阿联酋的5%。地主家的石油，也不宽裕。石油带来的收入，在迪拜的GDP中的占比，只有5%左右。


导游小陈说，这里的95号油，也要5块多人民币一升。和美国差不多，也不便宜。


所以，我们要改一改对迪拜的那种“头顶一块布，全球我最富”的石油土豪印象了。迪拜的崛起，有石油的功劳，但不全靠石油。石油，只是第一桶金。


那靠什么呢？


4. “当第二名会饿死”的迪拜


迪拜有全球最大的购物中心之一，迪拜购物中心。


迪拜有全球唯一的七星级酒店，帆船酒店，住一晚要一万元。


迪拜有让人惊叹的人工岛屿：棕榈岛。


迪拜有全球最高的建筑：高828米的哈利法塔。比上海中心的632米，高了近200米。


但是，哈利法塔很快就不是第一了。因为沙特正在建一座高1008米的吉达塔。


这下迪拜不答应了，把一座本来设计高度800米的云溪塔，直接加高。据说可能搞到1345米，重新夺回第一。


迪拜有种“当第二名会饿死”的精神，什么都想做第一。并因此，在沙漠里建立起了一座奢华迷幻之城。


迪拜的奢华，加上其独特的战略位置，最终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和投资人。


5. 迪拜的外籍人口，占到90%


什么独特的战略位置？


就是如果你从迪拜起飞，到达三分之二全球主要城市，都在7小时以内。


说到这一点，我深有感触。我住在上海，飞到全国大部分主要城市，都在2个小时以内，很方便。


所以，迪拜想把自己发展为国际枢纽，去哪里都方便。


要成为枢纽，那必须非常开放。


所以即便是在疫情期间，迪拜依然欢迎游客。坐阿联酋航空，有免费的保险。如果感染了，可以获得14天的免费酒店入住。


所以，迪拜是一个外籍人口极高的城市。它的320万人口中，只有10%左右是本国人。其他90%，都是外国人。


那这些外国人，来干什么呢？


来打工、来创业、来投资。


6.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扔到迪拜捡垃圾”


网上曾经流传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扔到迪拜捡垃圾”。这句话其实不太准确，迪拜很干净，没什么垃圾可捡。


大部分人到迪拜，是来打工的。最底层打工的，不少是巴基斯坦、孟加拉、缅甸和尼泊尔人。中间层白领，有很多印度人。高管和CEO，欧美人居多。


但是，迪拜的投资也非常活跃。2021年中东（北非）区域，投资活动创了历史纪录。890笔交易，融资130亿美金。其中第一名是以色列的特拉维夫，第二名就是迪拜。


那么，迪拜的投资环境怎样呢？


7. 4%的“阿化率”


前几天在沙特参访，知道了一个概念“沙化率”，就是企业必须雇佣一定比率的沙特本地人。沙化率，根据行业不一样。有的是10%，有的比如银行是75%。


强制“沙化率”的目的，一是解决就业，二是向外企学习。


那么迪拜呢？迪拜也有类似规定，我们暂时称之为“阿化率”吧，就是强制雇佣阿联酋人的比率。迪拜的阿化率，是4%。也就是每25人中，有一个阿联酋人就行了。


这个要求，比沙特低多了。也许正因为如此，迪拜才有90%的外籍人。


现在，据说本地人非常稀缺。因为本来就少。所以，有些公司开业，到处“抢”本地人，完成指标。


那么税收呢？


8. 果然，土豪国家都不太在乎税收


据导游小郭说，迪拜暂时没有企业所得税。据说未来要收9%，但还没有正式开始。现在只有从2018年开始的增值税——5%。迪拜没有房产税、没有遗产税、没有个人所得税。


果然，土豪国家都不太在乎税收。不管这个土豪是靠石油，还是靠旅游。


可是，为什么迪拜这么努力转型呢？


比你有钱的人，为什么比你还努力呢？


因为他们有强烈的危机感。不仅是迪拜，是整个中东地区。


9. 石油，只是转型路上的盘缠


在沙特参访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说“国家愿景2030”，真的是每个人都在说。


沙特的国家愿景2030，关键是3点：成为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的中心；成为投资强国；成为亚洲、欧洲和非洲的枢纽。


这个愿景，让我深受震撼。因为整个国家，真的都在往这个愿景的方向上使力。


但是到了迪拜，我听到了卡达尔的2030愿景，我听到了伊拉克的2030愿景，我还听到了科威特的2035愿景，和阿曼的2040愿景。我甚至听到了阿联酋的“百年愿景”。


原来，整个中东地区，几乎所有石油国家，都在转型。


那种石油终有一天会不再重要的危机感，点燃了这里的所有人。从上到下，大家都在寻求这个世界的帮助，寻找第二曲线。


那么，他们能找到吗?


10. 石油太阳正在落下，但明天新的太阳一定会升起


我们去了著名的“棕榈岛”。就是那个完全靠填海填出来的人工岛。人工岛上，有几十座，全球最奢华的酒店。据说有些在海底的房间，要几十万一晚。


我们去到棕榈岛的时候，正值日落。


我拍下了这张照片。


图源：作者拍摄


石油的太阳，正在缓缓落下。但是明天，新的太阳一定会在中东重新升起。这轮新太阳，是新能源吗？还是房地产，还是WEB3，或者人工智能？


这轮新太阳，会和我们有关系吗？


晚上，我在酒店的沙龙，请一个孟加拉小伙子给我理了一个发。第二天，我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


11. “菊花”一样的外卖


你想出海吗？比如到迪拜创业？


那我先给你出一道题：请问，在迪拜，如何做外卖？复制美团模式？迪拜本地最大中餐外卖平台“拜托拜托”的创始人，王月明说：不行。


中国的餐饮，是无限供给，匹配无限需求。所以，平台“画圈”就好，圈里的餐饮，服务圈里的用户。但是，整个迪拜的中餐厅，基本都集中在“国际城”这一个地方，而客户却遍布全城。供给集中，需求分散。所以，必须一个地方送全城，就像“菊花”一样。


有意思。那怎么送全城？用人？用哪里人送？


12. 学会管理外国人，是出海的必修课


用迪拜本地人送？因为他们认路？


兄弟，本地人太贵了。还记得吗？整个迪拜300多万人口，只有10%本地人。他们每月薪水3～4万迪拉姆（大约6～8万人民币），而且还不太能干活。


在这里，最基层的劳动，一般用孟加拉人、尼泊尔人、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他们的性价比最高，他们认死理。一旦搞定了，吃苦耐劳，兢兢业业。学会管理外国人，是出海的必修课。


所以，在迪拜做外卖，要用印巴人，从一个地方送全城。那怎么送？电瓶车？


13. 尽量用汽车送外卖


电瓶车？这是短途工具。迪拜要送全城，平均配送距离30公里。要用长途工具：摩托车，或者汽车。而且尽量用汽车。


为什么？因为迪拜有斋月，斋月里，伊斯兰教徒从天亮到天黑，不能吃东西。


还记得送外卖的有巴基斯坦人吗？他们大多数是伊斯兰教徒，斋月里，白天不能吃东西。不吃东西的人，是骑不动一天摩托车的，他们只能开汽车。是的，你可能永远想不到，有一家外卖平台也没想到，于是斋月运力大减。最后，用户去别的地方下单了——平台死了。


这样也会死？太离奇了。王月明说，是的。这就是为什么说：出海，对当地的生意的认知，是最重要的。


那还有别的死法吗？比如被消费者吃霸王餐？


14. 相信信仰的力量


这倒不会，因为伊斯兰教是有信仰的。


有一次，因为特殊原因，外卖晚到了2个小时。客户把外卖员骂死了，但依然把钱付了。他们不会占别人便宜。


是的，阿联酋江苏商会的张会长，给我讲了另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


有一次，他的钱包里放了十几万迪拉姆，一不小心在路上丢了。结果被一个月收入只有1000～2000迪拉姆的外卖员捡到了。这笔钱，是他近10年的工资。但他还是找到失主，把钱还了——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所以，在迪拜，有很多你坐在国内，想不到的问题（比如斋月），也有想不到的好处（比如诚信）。


这就让迪拜的生意，和国内非常不一样。


比如开超市。


15. 20元一瓶的水


在迪拜开超市，是非常挣钱的。因为中国的商品太便宜，迪拜的物价太昂贵。


迪拜有一个龙城（Dragon Mart），是副总理吴仪来签约建设的，就是迪拜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这里造就了很多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因为中国一瓶2元的水，这里要卖20元。从中国2迪拉姆发货的三全水饺，这里要卖20迪拉姆。


所以，从外卖行业，进军超市行业，岂不是更赚钱。


可是，这并不容易。


16. 所有你能克服的麻烦，都是挡住别人的壁垒


因为，迪拜的商品供应链，远不如中国成熟。什么都要自己去谈，自己去搭建。


在中国开超市，你一开门，供应链就全找上门了。


但是在迪拜，帝王蟹，你要自己去找帝王蟹供应链。大闸蟹，你要自己去找大闸蟹供应链。


很麻烦，但所有你能克服的麻烦，都是挡住别人的壁垒。


但是，麻烦的事情，不仅是供应链不成熟，还有政府的办事效率低。


17. 他们就是单纯的慢


这个时候，你一定非常怀念中国，因为效率高。


现在的中国，很多城市都有政务大厅。一件事，去一个地方，一天基本都能搞定。但是在迪拜，你可能4～5个月都处理不完。


他们是在等着你塞钱，提高进度吗？不，他们大部分人不贪污，因为有信仰，他们就是单纯的慢。


阿联酋江苏商会的企业家，讲起来哭笑不得。国内2个月装修好的餐厅，这里要花7～8个月。装修完，还要再审批4～5个月。免租期都过了，还没装好。因为各种检查，各种手续。


这就是你享受了一个国家的便利，就要承担一个国家的代价吧。


还不只是代价，还有学费。


18. 学费，总是要交的


商会的企业家提醒，迪拜的房地产市场很大，但就是钱不太好拿。


中国很多企业，在这里做地产项目的二包、三包。项目做完了，拿不到钱。认这笔钱，但就是不给。


不是说，有信仰吗？有信仰的人，怎么会欠钱呢？


嗯。欠钱的，更多的是中国人自己的大型总包房企，自己人欠自己人的钱。看来，我们的这个恶习，也一起“出海”到中东去了。


学费总是要交的。只是多交，还是少交的问题。


19. 只有融入当地，才有真正的机会


所有人抱怨完，都忍不住总结说：但是，不管怎样，阿联酋都是非常好的市场。


关键是，要融入这个市场。


这里的火锅，都是清真的朝天门、九宫格、刘一手，都是清真火锅。甚至海底捞——迪拜海底捞，都是清真火锅。


只有融入当地，才有真正的机会。


20. 所谓全球化，就是到每个国家的本土化


亚马逊，Uber，高调来到中国，但最后都铩羽而归。我们笑他们：不接地气，不理解中国。


现在轮到我们出去。


我以前讲过一句话：所谓全球化，就是到每个国家的本土化。


我喜欢这句话，我至信这句话。


但是这次，拜“本土”的创业者们，让我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有了从未有过的深刻认识。感谢你们！


也祝福每一位正在出海的创业者，都能真正的本土化。


加油。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刘润 （ID：runliu-pub），作者：刘润，编辑：二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