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中,实习生们的加班状态,以及突然起来的任务,还有肩上扛的压力,引起了屏幕前的我一次又一次共鸣。
我是罗文僖,地道的香港人。大学时,我选择了“卷王”专业——法学,后来,成为了一名事务律师,至今从业6年多了。
在你的脑海里,香港律师是不是律政剧中头戴假发,在法庭上慷慨陈词的形象?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律师都是这样的。
(我在香港)
我叫罗文僖,英文名Eugene,香港人,是一个90后,在香港做律师已经6年多了。
香港教育在全球排名颇为靠前,但香港教育有多卷你知道吗?
小学时,我上的是一所比较不错的学校。学校采用“两文三语”教学,两文指中文、英文,三语指的是英语、粤语和普通话 。
课后作业多,考试更多。很多从内地过来的小伙伴,一开始都跟不上,需要额外去补课。在香港,小学的英文考试相当于国内初中的难度。
当时上小学的我,要拼命去学功课,放了学去学大提琴,每天我就像一块被充分挤压的海绵,挤一点,再挤一点......
那时最开心的是,妈妈送我去学琴的路上,会给我买几串鱼蛋。这是香港常见的小吃,由鱼肉制成,蘸着各种咸辣的酱汁。
(港式鱼蛋)
在车上,我开怀大吃,偶尔抬头会看见一角蔚蓝的天空,还会路过一个宽敞的足球场......我的思绪会飞一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小学五年级时,父母看我每天这么累,就向我提议去英国留学,说那里不像在香港有这么大的学业压力。
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当时我想我可以摆脱所有的作业去踢足球,我最喜欢的运动。何况我很信任父母,他们一定是为我考虑的。
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决定,改变了我的人生。
2004年,我一个人来到了英国读书, 学校里约有20名香港人。远离家乡,独自生活,对于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调整,更何况在异国他乡。有几个小伙伴,因为不适应国外的生活,中途回去了。
我所在的学校是寄宿制,管理比较人性化,可以选择全日制寄宿,也可以选择半寄宿制,而我就是全日制寄宿了。
我是独生子,以前都是妈妈大包大揽我的生活,现在脱离了家庭的帮助,我就一点点学洗衣服,叠被子......
(与大自然接触)
尽管我从幼稚园开始就学习英语,但到了英国发现自己的英语落差感有了,没人约束自己,自己反而主动学习了。
英国的教育是最为传统和历史悠久的教育体系,践行的教育核心精神是“每一个孩子都重要”,强调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鼓励学生根据自己的喜好学习和选择科目。
除了统一学习一些基础学科以外,每个学生都有机会选择适合自己的课程。
从专注于考试的香港到氛围比较自由的英国,我依然面对着一些挑战。在这里除了上课、听讲座以外,还鼓励参加辩论、小组合作,有时我们也会去其他教室学习,和新的同学一起上课。在他们的观念里,要从小培养自律性,教育孩子学会独立生活,以后更好地适应社会。
(笑对人生)
学习跟不上是一方面,我还要担心自己体力跟不上。学校里,每周都有大约5个小时的体育活动,包括曲棍球、足球还有其他运动。这边实行以赛代练的形式,每周会有一到两场比赛,各个学校之间进行各种友谊赛。
虽说是友谊赛,其实跟正规联赛一样,要求人人参与,不管你学了多久。
以前在香港,想踢足球没时间,这下好了,终于有机会纵横驰骋在绿草如茵的足球场上了,左脚往前迈一步,右脚一抬再用力往前一踢,足球像火箭一样飞了起来。当我打橄榄球时,我跟随校队去了爱尔兰,与那里的学校比赛。 这是一次特别的经历。
输赢不重要,开心就好。赛后吃着三明治,喝着果汁,还能交到新学校的朋友。阳光、汗水、拼搏后的酣畅,怎一个爽字了得!
比赛结束后,我们还要复盘,找出问题所在,学会在胜利中收获快乐,失败中找到教训。运动团队的陪伴 ,振臂高喊的时刻,运动的酣畅淋漓,真的是人生一段难忘的经历。
(妈妈的家常菜)
不过也有想家的时候。有次我得了严重流感,生病时状态特别不好。望着身边各色皮肤的人们,眼泪不由自主打转,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想起在香港时,妈妈会为我嘘寒问暖,爸爸会带我看诊所,而我在这里忍着疼痛,自己看医生,接连几个晚上睡不好觉,却不敢告诉父母。
病好的差不多时才告诉妈妈。妈妈责怪我没早点把生病的事告诉她, 我却想说,想吃她做的蒸肉饼和炒菜了,这是妈妈常做的菜,在外国生病期间,尤其想念那份温暖。
好在英国每年有100多天的学校假期,我可以回家,爸妈也可以飞来看我。
慢慢地,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去处理突发情况。同时在英国的学校里,跟不同文化背景的学生成为同学,也帮助我更快地学会包容和理解。自驱力和独立性的激发,也更容易让我找到自己未来大学的目标和职业规划。
(日常休闲)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当我知道了要过什么生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留学生活磨练我了自己。
高中时,我告诉父母:“我不去踢足球了,因为马上要高考了,想把更多时间用在学习上。”父母也很惊讶,他们其实也发现了这些年我的变化,我由一个被他们要求学习的懵懂少年,成长成一个自主学习选手了。
当时学的是文科,毕业后要回到香港。在职业规划上,我选择学习法学,将来做一名律师。
不过法律行业流行这一句话:“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学法,意味着进入卷王行业。要有一卷到底的心理准备:卷学历、卷比赛、卷证书、卷人脉、卷身体......
(穿上西服,装成大人模样的我)
香港的律师制度来自英国,分为两大类:诉讼律师和事务律师。诉讼律师也被叫做大律师,就是那种在TVB里戴着假发上法庭,慷慨陈词的律师。诉讼律师需要实习一年,事务律师需要实习两年。
律师一直是收入排行榜常年霸榜的职业。截止2022年7月,香港律师的平均基本年薪为115万港币(相当于100多万人民币),不包含绩效和奖金。
见习律师平均的月收入是25000港币(相当于2万多人民币),新晋律师月薪在5万--8万港币之间(相当于5万-8万人民币),待遇与个人能力、资源、工作年限都有关系。
但在香港持职业证书的事务律师有11000多人,但大律师只有1600人,差不多10个法学生只有1个人选择做大律师。
这是为什么呢?首先大律师的实习工资,每月不到事务律师的三分之一。大律师比较像创业,专注于打官司,自负盈亏。
(假期期间工作)
能请得起大律师的人都是大客户,一旦涉及到官司,大客户会找有实力打赢的律师。这对大律师又是一个考验,需要大律师有真才实学,过硬的本领,还要有人脉资源可以把他推荐给大客户。
比较之下,我选择做事务律师。事务律师像家庭医生,出事的时候会先去找他。
除了上面的原因,事务律师范畴很多,有的负责知识产权或者商业方面的,而我就是负责公司上市、企业融资和公司合并方面,也包括上市公司的法务。
香港律所的传统是让客户闻风丧胆的“按小时收费”,国际律所的合伙人一般每小时收取8K-10K,资深律师到初级律师7K-3K不等。
但律师通宵达旦地工作,时刻准备战斗的会更高。
很多法律人最初入行时,都带着为这个社会的公平正义添砖加瓦的理想。但律师职业的残酷性就在于,它会用现实告诉你,律师职业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服务业。
合同、法律文件、日常邮件,甚至是发给客户的信息,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所有的措辞,不说法律专业用语,就连语气词、标点符号、行间距,都是可以被改十稿之后,才呈到客户面前。法律行业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行业,无论是进入行业还是得到业务。客户可以很容易地更换律师,一个小错误可造成巨大的后果……
律师是一门手停、嘴停的手艺活,从客户那里接了单,干了活,把成果返回去,然后钱才入袋。说到底,律师是一个服务业也需要打造个人品牌。类比理发店托尼,有活干才有人买单,活干得漂亮,才会有名气,有了名气,客户们口耳相传,生意才会源源不断。
就拿我的工作来说,香港的企业融资圈子很小,而且主要集中在中环。企业财务的工作节奏很快,需要随时保持联系。
在我们圈子里,有人要做手术,进手术室之前,会给所有工作伙伴发送一封电子邮件,告知他们即将接受手术,一段时间内无法联系。
(参观香港艺术展)
平时自己去拜访客户时,要彰显专业,但不沉迷。因为去拜访时,一般不是领导层的人,更可能有业务部门和管理层的人,尽量用贴近生活的语言,宏观的视角,言简意赅地表达出来。
除了商业礼仪和专业过硬,我们也要有甲方视角。甲方都是从业务角度出发,需要一个平易近人讲述法律原理,同时落落大方、一点就通的专业人士,还需要具备团队精神,因为后期是要在一起合作共赢的。
紧张的工作之余,没日没夜的加班空隙,我会抓时间享受生活,在香港游泳,冲浪,自己对运动的热爱从未改变。
(美味的牛排)
时不时也会去中环探店,中环是中国香港的中西区,是香港的政治及商业中心,就像是香港的大脑和心脏。这里东西文化兼存,超级市场和摊贩市场并存,是购物的天堂,旅游者的乐园。对我来说,探店是释放工作压力的一种方式。
这里有很多传统小吃,比如煎酿三宝、周润发喜欢的兰芳园、驰名中外的九记牛腩等等,梁朝伟、刘嘉玲、任贤齐等明星都是常客。
前不久的生日,我是在中环的国际餐厅度过的,主打北欧菜,主厨来自芬兰。点了他们的tasting menu,最难忘的是甜品,绿菜雪糕配鱼子酱饼干。
因为工作关系,我也会去大陆,会在杭州幽静的院子里品茶,在深圳感受万千时尚。
有时候,我也会飞到国外,享受国外的风景和美食。
我曾在苏格兰品尝美食,了解了苏格兰威士忌历史及酒厂。那天碧空如洗,微风和煦,我一边手握好酒,一边和当地人聊天,恰巧碰到当地苏格兰巡回音乐表演,悠扬的音乐和醇香的美酒,交织成一首快乐的乐曲,让我在美妙的氛围里翩翩起舞。
(香港冲浪)
我去过黑山共和国,和辽宁省的一个县同名,不过这个黑山在欧洲的西南部,是一个2006年刚刚独立的国家。
这个国土面积仅1.39万平方公里的小国,却有着和蓝宝石一般迷人的海滩、堪比瑞士的陡峭高山以及像希腊式的典雅建筑。这里像被上帝遗忘的静谧角落,不仅有高山流水,湖泊海滩,还有诗和远方。
印象深刻的是去伊朗。伊朗是一个位于亚洲西部的国家,人口是世界上第18个人口最多的国家,人口相对年轻,一半的人口在30岁以下,并且大多数人识字率是很高的。伊朗人好客、热情,这种习俗和传统深深扎根他们的文化和宗教信仰中。
走在大街上,你要做好被伊朗人围住的准备,他们会问你来自哪里,询问一些具体情况。他们会夸你帅气之类的,你不要害怕,他们是懂好客之道的。你只管享受那种被簇拥的感觉就好了。
(黑山蓝洞浮潜)
当然,不管去哪里旅游,我都是带着笔记本电脑的,因为我的工作是随时随地的,客户是可以随时随地联系上我的。
铁打的律所,流水的律师,其实在一个就业充分发展的市场里,人才来去自由是被大家默认的。只要在劳动合同的允许范围内,对这个职业进行充分利用和探索,应该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
职场人在每一次转换身份的同时,不仅是对自己的能力上的试探,也是对市场自由度的最好诠释。有的律师转行创业,开健身房,或者出家念佛去了,都是个人的选择。
而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正确的选择,只要把当下的选择做好,这个选择就是正确的。作为事务律师,我就要把当下的工作做到极致,并且时刻准备着迎接时代的挑战。
(热爱生活,充满向往)
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人各有不同,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稀奇。无论活成什么样子,都会有人说三道四,这个世界我们只来一次,看喜欢的风景,做喜欢的事。
有人说,当你老了,回顾一生,会发现:读书,工作,恋爱,结婚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的普通一天。
小时候去英国留学的经历,让我深切体验过开拓眼界的重要性。
记得十岁时,那天风和日丽,我登上了去英国留学的航班,这一天在历史上是很平常的一天,可是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才知道它的意义。
后来我返港,成为律师,在高楼林立间穿梭,在日夜流转中奔波,在大山大河间漫游。
从现在起,把时间分给睡眠,分给工作,分给运动,分给美食,分给山川湖海,分给对这个世界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