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普通个体,对于问题的表象都聚焦在外部。


公司不行或许是因为行情不好了,或许觉得是竞争对手太强。


但是真正做过老板,掌舵过团队的人都会知道,所有的溃败都先来自内部


外部的变化只是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像《无名》里梁朝伟说的那句:我们眼中的***其实早就死了,现在看到的只是尸体腐烂的过程。


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房企,其实三年前就被摧毁了。



如果我有一个地产朋友,那么他的名字就叫阿翔。


阿翔和我说,他见到了行业内最近几年最魔幻的景象,就在自己的公司内,每天都在发生。


阿翔待的这家公司,是一家几年前风光无限的黑马公司。


最近公司暴雷了。


说是暴雷其实就是躺平了。对外虽然说公司还在努力永不放弃,但是内部几乎都已经是无所谓的状态。


内部很多员工都被裁员了,但是也有很多被保留了下来。


阿翔也是其中之一。


阿翔和我说:如今的公司内部,我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被摧毁的故事。


而关于摧毁,在还没彻底摧毁一家公司的时候,更多的摧毁在公司内从业者。


阿翔想说的,正是关于从业者个体能力被摧毁的故事。



“下沉县城是被迫的。”


这是阿翔和我说的原话。


阿翔的前东家是行业里非常典型的黑马房企。


什么是黑马房企,就是在此之前你都没听过这家开发商,但是在有一年突然喊出了千亿口号。


阿翔和我分享了当时公司内部的感觉。


就是公司员工自己也很懵逼,脑子里就是一个感觉:凭啥?


而公司在喊出千亿口号之后团队做的最大改变就是:让千亿成为理论可能


所以集团做了几个改变:为了短时间内拿下足够多的地块,所以必须下沉。


单位城市的土地供货量有限的前提下,布局足够多的城市成为唯一可能。


下沉不是因为对县城看好,而是只有下沉,才会让千亿规模成为理论可能。


所以每个区域诸侯都开始拿着地图画圆心,越来越多的县城也就在这个时候被拿到台面上来讨论。


当时公司财务部门还有一个特别吊诡的逻辑,叫一块钱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就是如果同一笔钱放在一个一线城市的一块地,那么成功的概率就是一枪头生意,胜率半半开。


但是如果把一块钱掰成十份放在县城,全都做砸的概率就会低很多。


好像道理没错,但是想想也觉得拧巴。


后来阿翔回忆起来,那时候的公司已经变成了金融公司的模式,所有的维度都是围绕着钱和周转,已经失去了对城市和产品的判断。


除此之外公司也开始提出了标准化,产品线的标准化,营销节点的标准化都是黑马房企的标配。


这件事的本质就是对冲人才的匮乏


反正这个时候是公司招聘最疯狂的时候,几乎什么人都要,什么人都可以,进入公司之后唯一诉求就是执行,不过脑的执行。


这个时候的阿翔,也被规划到了执行阶段。


公司内部的氛围就像着了魔一样,所有的讨论所有的思考在公司眼里就是质疑,质疑你是不是想要影响公司重大发展的那种质疑。


每个个体都失去了思考的意义,而执行的作用被放大到最大。


在金钱的推动下,黑马企业在用一个不一样的姿势疯狂地奔跑。


阿翔和我说:在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是事后才知道,这都是幻觉。



阿翔和我说了下现在这些下沉楼盘的现状。


自家的项目,在当地不算太大,但手上1500套房子,每个月能卖掉10套,团队预测了一下,一个楼盘要十年才能解决库存。


这是最乐观的预计。


而这样的项目在当地,还有三十多个。


这三十多个项目每一个都指望着有人可以来解套,也就这样等待了两年。


等待对于公司来说是等待。


而对于个人而言呢?


这样的过程反而成为他们能力破产的开始。



对于这家已经躺平但是还没被裁员的地产人,以为是得到优待,但是未曾想随后的变化更加疯狂地在鱼肉着他们。


阿翔和我说他们面对地块容积率的时候只有三个解决方案:


当一块地容积率非常高,他们想的是如何把容积率做满;


当一块地容积率非常低,他们想的是如何在别墅花园面积做满;


当一块地容积率不高也不低的时候,他们想的是如何做出高低配,高区把容积率做满,低区把花园面积做满。


整体的规划逻辑充满了金钱角度,而当行业卸掉了楼盘的金钱属性,本质上也卸掉了地产人的全部能力。


对于项目的不敏感,对于产品的不敏感。


脑海里只有关于利益的两个字,卖不出钱的房子就拼命摊薄土地成本,卖得出钱的房子就拼命增加附加值。


当一个地块突然给你充裕的时间,公司要求好好做项目的时候,突然发现不会做产品规划了。


对一块地无从下手了。


“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的没用。”这是产品研发的伙伴在辞职的时候对阿翔说到的原话,说自己准备转行做自媒体。


而地产营销人的现状或许更加极端,阿翔和我说:他看到史无前例的蚂蚁蚕食大象的现象。


虽然公司躺平了,但是烂船尚有三千钉,公司好歹有一些上海北京的项目。


而这些项目成为公司内部所有营销从业者的最后围猎对象,加入这些项目的地产人,开启了史无前例的捞金行为。


阿翔和我说的最夸张的现象,10万块的广告月费,先压到7万元的单价,然后定向要求5万元的回扣,再要求开7万的发票。


并且眼前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坦然地认为:这是我在这家公司最后负责的项目了,也许是我在这个行业的最后一个项目,所以……


当大家都不以自己的职业生涯作为考量,利己主义也就快速地浮现。


把这里当成最后一站,也就把当下当成最后自己赚钱的机会。


当下暴雷企业的内部,已经涣散。


企业和人之间丧失了价值观的衔接,各自为营各自划出阵地,在企业庞大的logo下都在各取所需。



阿翔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同流合污。


事实上也确实不行,因为阿翔被公司分到了另一个流派里。甚至公司内部还特意为它取了个名字,做了海报,表达了决心——叫企业转型第二曲线创新业务模块


为什么这么叫,因为公司希望对外表明自己还有更多的能力。


当之前的能力被人诟病,现在急于证明自己还在努力的最好方式就是证明自己还有其他水平。


比如商业运营,比如企业代建,比如案场代理,比如自己会做自媒体(怎么自媒体是门槛低吗,到处有人说自己会做自媒体)


关于这样一次转型,内部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


阿翔和我说的原话是:我们必须非常努力,但又不抱任何希望。


是的,员工知道公司需要遮羞布,公司也知道员工知道公司需要遮羞布,员工也知道公司知道员工知道公司需要遮羞布。


就是在这种吊诡的氛围下,企业开始各种创新尝试,然后过一阵子发一个喜报,广告公司编一个标准文案,然后全公司转发。


业务模式是全新的,庆祝方式倒是一模一样的。


以前拿地的,到后面还债的,到现在创新的。


大家在庆祝成功。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其实没那么成功,但是依然在庆祝成功。


行业的难在于没给你退路,公司的难在于不给你方向。


一个从业者就在这夹层中废掉了自己的武功。



能力破产这个词是阿翔和我说的,也是最近这两年他的感受。


其实阿翔非常热爱地产这个行业,希望能够一直从事下去,但是如今的现状让他感觉深深地无力。


所以说着说着开始喝越来越多的酒,流越来越多的眼泪。


关于阿翔的未来,似乎前后左右都没有未来。


换一家产品型的房企,那些狼性营销的能力似乎不是他们需要的,继续待在现在的企业,感受的就是那种莫名的真空煎熬。


不想同流合污,变成乙方似乎也解决不了本质问题。


阿翔和我说,这几年最难过的其实是信仰的崩塌。


就是我明明很努力,但是感觉过去20年学到的东西都是没用的,时间被浪费了,以及行业不需要你的那种信仰崩塌。


很多企业其实在三年前已经倒下。


但是未来的企业尚未在如今建立起行业的价值观。


而对于一个个从业者,似乎都在更加焦虑中迷茫和等待,就是这个行业到底需要我们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这个问题每天问,这个问题每天都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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