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猫鼠游戏在周五日出时分开始。菲律宾海巡船要前往马德雷山号，为这艘破败军舰提供补给，而中国船只正在靠近。 Jes Azna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二十多年来，很少有人会想到它将成为南海的矛盾引爆点：一艘搁浅在小型环礁上锈迹斑斑的“二战”军舰，就这样变成了菲律宾对抗中国的象征。

菲律宾政府于1999年在仁爱礁搁浅了这艘军舰，这处争议珊瑚礁距离菲律宾西部巴拉望省的海岸约193公里。

这艘名为“马德雷山号”的废弃军舰永远不会再出航。但它一直留在那里，象征着菲律宾对仁爱礁的主权主张，及其阻止中国占领更多争议海域的努力。

上周五，《纽约时报》一名记者所在的记者团获得了参与菲方补给任务的罕见机会，他们先登上菲律宾海岸巡逻队的卡布拉号巡逻艇，然后再乘坐小型充气艇来到了距离马德雷山号约900米以内的范围。

菲律宾将其与中国的对抗描述为“大卫与歌利亚”的对决。在近年发生多次冲突后，菲律宾海巡署开始邀请记者参与为马德雷山号上的寥寥几人提供补给的任务。这是菲律宾向世界展示北京如何在南海宣示力量的公关战略的一部分。



在菲方补给任务途中，从充气艇上拍摄的马德雷山号画面。数十年的自然风化令这艘船破败不堪。 Camille Elemia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自中国加强对仁爱礁的封锁以来，这是一年多时间里让平民距离该军舰最近的一次任务。

午夜时分，卡布拉号来到距马德雷山号约30公里处，四艘中国船只开始进行跟踪。

到早上6点日出时，一场猫鼠游戏正式开始。中国船只包围了卡布拉号，使其难以脱身。这种情况至少还发生了两次。

双方船只都不断用无线电互相挑衅。聚集在附近的中国船只一度达到15艘，是菲律宾船只数量的三倍。

“作为《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签署国，”卡布拉号上的一名菲律宾官员通过无线电朝一艘中国船只喊话。《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是一项管理海洋和海事活动的国际协定。“你们的行为已经属于违法。停止你们的活动，否则就要面对你们行为的后果。”

“立即停止行动并离开本海域，”中方在无线电中回复道。

丹格特数次命令船员全速前进。船员照做了，并向他大声报出卡布拉号和附近中国船只的实时航速。

这是卡布拉号船长伊曼纽尔·丹格特第八次执行补给任务。他当天接到指示，要驶入距离仁爱礁不到5.6公里的范围。

一艘中国海警船只至少两次从卡布拉号的船头掠过。在距离卡布拉号仅有几米远的时候，雷达系统变成红色，发出了碰撞危险警告。

大约两小时后，卡布拉号终于慢慢靠近仁爱礁滩口，但仍被中国船只包围。丹格特表示，这是他距离该军事前哨最近的一次。在整个航行过程中，美国海军的一架波塞冬海上巡逻机一直在上空盘旋。

当天晚些时候，菲律宾就其所谓的“无端胁迫行为”向中国提出抗议。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表示，菲律宾船只“擅自闯入”海域，“严重侵犯中方主权”。他还表示，中方已经提出严正交涉，中国海警也对菲方船只“采取了必要执法措施”。



周五，中方船只上的中国海警人员。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菲律宾船只擅自闯入海域，“严重侵犯中方主权。” Jes Azna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多年来，此类事件在南海已成为更广泛的常态。当菲方船只寻求对驻守马德雷山号的海军人员提供补给，中方就会进行反复骚扰。每次补给任务都有将冲突升级的风险。

今年以来，中国海警动用了水炮，发射了军用激光，并与菲律宾船只发了碰撞。美国谴责了这些行为，并承诺将在菲方遭遇武装袭击时提供支援。菲律宾是印太地区与美国结约最久的盟友。

中方称菲方此前已同意拖走马德雷山号，但菲律宾总统小费迪南德·马科斯否认了这一说法。菲方坚称其完全有权修理这艘在其领土上服役的海军舰艇。

2016年，一个国际法庭裁定仁爱礁——在菲律宾被称为阿云津礁——距离巴拉望省不到370公里，因此属于菲律宾专属经济区的一部分。对南海90%的海域宣示了主权主张的中国拒绝承认仲裁结果。

“这就像一场篮球比赛，”菲律宾退役海军少将、马尼拉雅典耀大学教授隆美尔·裘德·王表示。“你要加强防守，这样对方才没有办法继续前进。因此，那就是我们的防御哨点，用来探查对方的进展。”

但历经数十年的自然风化，马德雷山号已经破败不堪。王说，菲律宾政府在2018年委托了一项研究来确定该军舰还能维持多久，结论是它的原貌仅能再保持两年时间。

“我们的预测是错误的，它还伫立在那里，”他说。“但它没法对抗物理，也没法对抗自然的力量。总有一天它会破败成一片废墟。”

马德雷山号底部可见巨大的窟窿；为挡风用上了轮胎作为填充物。临时门窗用木板和铝板制成。上周五早上，甲板上有船员从蓝色大桶里舀水洗澡。

菲律宾官员担忧中国会在这艘船解体之时迅速占领仁爱礁，这块暗礁下鱼类资源丰富，还是通往据信蕴藏着大量石油和天然气的地区的门户。那也将意味着中国可能向巴拉望省推进，美国最近才获准进入当地的一处新军事基地。



马德雷山号上有几名菲律宾海军人员驻守，中国曾多次阻挠菲律宾对其提供补给。 Jes Azna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菲律宾武装部队总参谋长罗密欧·布劳纳将军提议与其他国家联合在仁爱礁巡逻，此举可能进一步加剧紧张局势。他在8月表示，政府正在考虑翻新马德雷山号，但没有提供具体细节。

马尼拉已拿不出多少上策。建造全新的军事前哨可能需要数月时间，还得运送大量建筑材料，而中国的封锁可能会阻碍这一计划。隆美尔·裘德·王表示，政府甚至曾考虑在马德雷山号船体内进行修建，就像破壳的鸡蛋“里面还有一只小鸡”。

奎松市市议员埃塞尔·奥利德提出一项决议，号召巴拉望省所有城镇为马德雷山号的修复工作捐赠约1万美元。这项决议已于8月获得通过。

“作为西菲律宾海仅存的军事前哨之一，这里的状况令人伤心，”奥利德说。“如果我们放任不管，任其坍塌，那我们就将失去阿云津礁，也失去一道防线。”



菲方坚称其完全有权修复在其领土上服役的海军舰艇马德雷山号。 Jes Azna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上周五早上，当菲律宾补给船只接近仁爱礁之时，中国船只不再尾随。菲律宾军人带着食物和燃料登上了马德雷山号。

在船的一端隐约可见一座高大的混凝土建筑，内部的房间似乎尚未完工。建筑顶部有一根钢柱，连接着电线、摄像头和卫星天线。而在远端，菲律宾的国旗在风中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