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回了趟老家，不免俗地约上三两亲友边撸串边聊天，一聊就聊了两个整晚。
而入行这么多年，我的身边早已被各种地产人围绕。
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全都和房子息息相关，有人造房，有人放房贷，有人是房企财务，当然也有人在卖房。
而在这群被房地产紧密绑定人生的一群人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故事，来自于一个靠卖房为生的二线城市小中介，我的表妹夫小杜。
他曾经是南宁一家房地产代理公司的中介销冠，一个曾经的房产销售冠军，在毕业后靠卖房体验过人生巅峰后，最近两年比谁都体验到人生的痛苦和挣扎。
看着眼前一边招呼着烧烤摊客人的小杜，我想起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日子……
而小杜的故事为什么值得记录，因为从他的经历中，我看到的是如今千千万万个失业中介求生存的缩影。
这两年行业下行，所有地产人都在经历寒冬，都在寻求转行。
即便跌倒了谷底，也不得不拍拍身上的灰尘，逼自己重新站起来。
而作为中介的身份，他们在求职和转行的路上，这其中的百转千回有多难。
接下来，不如让我们来听听小杜的自白。
一、“做房产中介这一行，你说挣钱有多难，它就有多容易”
作为一个三本毕业的大学生，我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因为做了房地产中介，而能够比身边的人都先买了房。
很多公务员和白领在这个城市工作了五年十年，甚至都没办法达到我一年的收入。
房产中介是一个挣钱很苦很难的行业，但是反过来说，它也是一个赚钱非常容易的行业。
因为最终的结果，都可能和你的能力无关，大部分时候和运气有关，这其中最大的运气，就是时运和城运。
而我，就是一个恰好同时碰上时运和城运的幸运人。最大的运气就是，我从大学毕业后，就选择了进入南宁排名前三的新房代理公司，成为一个零底薪的中介。
那时候2018年，南宁楼市不好也不坏，初出茅庐的我也只是把中介当作我进入社会磨练的，第一份过渡工作而已。
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公司”，这是在南宁排名前茅的渠道公司，几乎全南宁每个新盘都由我们进场代理销售，这也是一家非常懂得如何激发销售员“兽性”的公司。
大学毕业刚进公司，公司只给了两个月每个月1500元的底薪，之后一直是零底薪的模式。
零底薪，也意味着高佣金高抽成。
也就是说，基本等于如果不开单，每个月颗粒无收，但是假如一个月开2-3单，收入基本可以超越身边所有白领。
所以，我一个在二线城市的小中介，居然比身边所有名牌大学毕业，公务员的朋友。
这些当初走在我前面的人都提前买好了房子，想起来还是有点骄傲的。
现在想想我当时入行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工作了大概两年后，这个城市的新房市场开始进入爆发阶段。
于是收入在增长，公司在扩招，加入公司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我也顺利当上了小主管，下面带着一个小团队。
因为无底薪，有点自己经营一家小公司的意思。
几乎每天都在带看，客户晚上十一点要看房，我也从三十公里之外全程接送。
就在这样的节奏下，我好像进入了这个城市的高收入人群当中。
楼市好的时候啊，客户带看一组成交一组，甚至我在老家休假旅游的时候不用带看，客户居然自己到售楼处一口气买了5套。
最高的时候，我平均一个月收入能达到十几万。
我在两三年时间里，赚到了别人可能需要花八年到十年才赚到的钱。
曾经从没有想过要卖房一辈子的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份最适合我的工作，但是这样的日子持续时间不算很长。
2021年开始，和大家感受到的一样，全国楼市冷了，这个城市的新房根本卖不动了。我也连续快一年没有开单，也就意味着这一年来，我靠卖房是零收入。
能够让一个中介在短短三年成为高收入者的是零底薪，最后压垮他的依然也是零底薪。
而当我意识到这样的生活无法持续的时候，是我的房子交房了。这时候房贷的压力来了，不仅是月供，还有装修，还有未来孩子的规划。
可怕的不是失业，是我们一家四口全是地产人，几乎都在面临着失业。
表姐银行的房贷业务收益急剧下滑；
姐夫是直接被裁员，云南丽江旅游去了；
老婆在房企干财务，公司恨不得把她们当销售使。
作为中介，我也终于知道，一套房子对于一个人到底有多重要，它会彻底改变你的人生路径。
于是我选择了辞职，与其说我离职了，不如说我失业了。
失业，好像是这个城市地产人那两年的常态。
不管是和我一起做中介的兄弟，还是被喻为铁饭碗的建筑国企，居然直接发布了一则鼓励员工自主创业的公告。
小杜知道真的要离开了。当身边的人不断离开地产行业，当我不断看到这个行业的冷血和残酷，我知道，现在是时候要走了。
二、“终于有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但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物’”
对于一个地产中介，转行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开发商建筑出身的可以继续干设计，银行的可以做经营贷，财务出身的随便找到下家。而我就像货架上最没有价值的商品，任人挑选。
我经历过简历投出去几百份后的石沉大海，我也经历过几乎所有面试官的傲慢。
当身边的人都顺利找到新工作后，我依然在海投简历的过程中苦苦挣扎。简历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掉进了茫茫的人才市场里，一点回音都没有。
不过想想都知道，那时候全南宁的人才市场，可以说是一捞一大把个“小杜”的程度。
毕竟整个城市有一半的我，正在离职，正在找工作。
最后，终于中介累积起来的人脉帮助我，找到了可能是我人生中最稳定，底薪最高风险最小的工作。
终于天降神运，国企基建公司向我抛来橄榄枝，我也如愿以偿，第一次拥有了朝九晚五的工作。
同样是销售类工作，但这次卖的不是房子，而是基建器材。
我的客户也从一般的平民老百姓买房客，变成了各家单位负责采购的领导。
每天定时定点的打卡，周末没完没了的应酬。
禁锢在办公桌前的我感到日子很难熬，酒桌上的觥筹交错也不适合刚成家的我。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底薪，意味着低提成。
收入失去了浮动空间，才是最让我不适应的。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六年中介行业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这六年，我几乎是以一个小老板心态在工作的，因为零底薪，因为高提成，有客户就接单，没客户就去找客户。
我接受了自己对自己的收入负责，也习惯了高收入总是和高风险成为正比的状态。
每天固定的考勤，每月固定的薪资，说难听点，它们都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废物”。
中介的转行没有什么完美的跳板和下家，自由习惯了的工作模式，让我决定开启另外一个人生副本：创业。
三、“我终于当上了自己的小老板，但发现比做中介亏得更厉害”
我的创业之路，简单说来可以总结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试问哪个中介没有过当房产IP的梦？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尝试，也是整个地产行业的市场变了，单纯靠渠道带看已经没法吸引客户了，越来越多的客户开始关注不同的内容账号。
抖音、小红书、头条、视频……
我身边当初一起卖房的兄弟，摇身一变也成了房产专家的样子，看着别人的账号渐渐开始真的火起来。
我学着那些已经成为地产大V的中介，把自己个人抖音号的名称，改成了“xxxx看房”。
没事就去售楼处拍拍沙盘，看看样板间，新政策出来了我也能评论两句。
总之和我当初的简历一样，短视频的内容也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一丁点响，自然也没有带来任何一个客户和成交。
好，地产中介转行地产大V，我算是失败了。
第二阶段，继续服务老客户，我成立了一家装修公司。
当初和我们买房的客户渐渐交房，他们都有了装修的需求，时不时会找我推荐装修公司。
那我不如自己再成立一个装修中介团队，帮老客户找到适合他们的家装设计公司。
装修公司也躲不过的地产寒冬，和愈来愈积激烈的红海竞争，作者供图
成立这家装修公司自己没有想得很长远，进入了一个竞争更加激烈的红海，后来我才知道很多同行和地产人转行进入了装修行业。
不到两个月，团队成本支撑不起来，又是一次在地产行业里创业的失败尝试。
第三阶段，真的成为了落魄中介后，我决定开始摆摊……
大部分地产中介都似乎有一技之长傍身，失业后就成为了他们的副业。我也不例外，除了卖房之外，我的兴趣爱好和技能，就是喜欢研究美食。
当我在网上看到这么一条段子：南宁的夜市里，几乎有一半摆摊的，都是房产中介。
于是，我开启了我的另外一段创业副本：夜市摆摊。
从刚开始一家小小的柠檬茶，到现在独自拥有一个小烧烤店铺。
从刚开始的一个人出摊，到现在当时一起卖房的兄弟，和我一起成为了现在这家小烧烤店的合伙人...
失业后的每天晚上八点，我定时在这个地方开始我的摆摊烧烤生意，这个路口左拐的街上，就是我当销冠的门店
而我开始重新调整我的人生路径，这条路已经和地产完全无关
站在这个夜市看着眼前楼盘的灯火辉煌，一切从零开始
四
直到我们结束聊天的那一天，小杜烧烤店的生意依旧处于亏损的状态。
我问他，有没有后悔过在这个城市做一个房产中介。
他笑着说：“如果不是大学一毕业就开始卖房，我今天可能就娶不到媳妇了。”
小杜从来没有想过完全离开地产行业，即便如今他的所有身家，已经砸到了小小烧烤摊，
“我们每天晚上聊的话题还是房子，哪里的楼盘又开盘了又烂尾了，微信号上最多的联系人还是看房客户，我还像以前一样回答他们的所有问题，有时间也会接送到售楼处。”
“现在只是顺序调换了下，目前我的人生阶段，卖房不得不暂时成为副业，因为靠它赚不到钱了，但是这是暂停键不是终止符，或许哪一天，我还继续给客户卖房呢。”
一边看着眼前的炸串在油锅里翻滚，一边看着背后是曾经自己卖过的楼盘，这个城市灯火阑珊。那些年的意气风发和风光无限，早是过眼云烟。
最近这两年大家常说的，时代的一粒灰落到每个人的头上都是一座山。
在那些小城市里的千千万万个房地产中介身上，恐怕才是最精准的演绎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叫卢俊 （ID：zhenjiaolujun0426），作者：乔不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