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一定要把我未婚妻的遗体修复好,让她漂漂亮亮地离开人世。另外,你能不能帮忙把婚纱给她穿上?我想在殡仪馆跟她举行一场特殊的婚礼。”

当我们从灵车上往工作台上抬一具年轻姑娘的遗体时,一个小伙对我恳求道,他忧伤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听了小伙的话,我心里既酸楚又感动。尽管工作有点难度,但如此感人的爱情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就对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做入殓师11年中最受感动的一次经历,至今那场“殡仪馆里的婚礼”场面我还记忆犹新。

从业11年来,我经手的遗体上万具。大部分遗体背后都有特殊的故事,而他们到了殡仪馆之后,故事往往还在延续。



(我是入殓师小杨)


我叫杨玉成,重庆市其綦江区人。今年32岁,是个从事殡葬行业11年的入殓师。

我从小生长在大山深处,去市集走路得三个小时。穷乡僻壤没什么经济来源,所以在我六岁时,父母就把我和姐姐留给外婆外公照管,去了浙江打工。

那个年代打工人没手机,父母一年到头打电话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看我们。

因为长期做留守儿童,就形成了有些内向的性格,同时也早早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外婆家也是穷苦山区,所以我和姐姐从小就学会了割草,放牛,干各种农活。童年和少年的经历,又让我养成了不怕脏不怕累的品质。



(工作之外的我)


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的父母也是这样。在我上初中时,他俩因为家庭贫困,经常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

当时姐姐在读高中,成绩很好。为了减轻家里负担,调和父母的矛盾,中考成绩有570多分的我,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姐姐,也去浙江打工。

那是2008年,普通工1500块钱的月工资已经算是高薪了。为了挣钱,年仅17岁的我在木材厂、电焊机械厂、流水线都干过,体力不支仍在坚持。

2012年的时候,我厌倦了在外漂泊的生活,回到了重庆老家。后来在重庆做过一段货运司机的工作,但我感觉这个工作不适合我,就放弃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某网上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是招聘殡仪馆灵车驾驶员的。我一看月薪3000+,确实比我以往的工作薪水高。加上自己有开车的技术,觉得完全可以胜任,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打了对方留下的电话。



(工作台清洗消毒)


虽然也是开车,但我很清楚开灵车意味着拉尸体。自己从小胆子并不小,不过当时还是很忌讳直接碰尸体。就在电话里问殡仪馆的负责人,灵车驾驶员是否需要触碰尸体。对方说不用,可入职以后才发现,对方骗了我,灵车驾驶员不仅要触碰尸体,还身兼数职。

我入职才几天,就接到一个到车祸现场拉尸体的任务。是一个货车司机凌晨疲劳驾驶,导致自己出了车祸。当我到达现场时,那真是触目惊心。

那个货车司机的身体因猛裂撞击撕成了两半截,现场一片血肉模糊,还有些零零散散的肉体碎片,真的是惨不忍睹。

因为死者身体不囫囵,接运遗体的师傅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遗体的装车,所以他就让我戴上手套,帮他把遗体收敛好抬上车。由于自己刚入职,不想因此丢了工作,只能对老师傅言听计从。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尸体,而且还是如此惨烈的场面,说实话,当时内心是很害怕的,也为死者的不幸感到揪心的难受。同时又更深切地体会到普通人为了碎银几两终日奔波苦的辛酸,和安全驾驶的重要性。



(给死者穿寿衣)

我把尸体拉回殡仪馆后还没完事,又帮老师傅对尸体进行清洁、消毒,看他如何对尸体进行修复和化妆,最后帮忙给死者穿衣、入棺。

由于当时工作的殡仪馆比较小,接活不多,所以招的员工也很少。有工作时,人力不足,老板就让一个职员负责多种工作。所以我不仅是驾驶员,还渐渐变成了入殓师。

入殓师的工作简单来说,是对尸体进行清洁、修复、穿衣、入棺几步骤。如果是正常死亡的,为尸体进行消毒清洗比较容易,顶多是隔着口罩会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但车祸死亡的,尸体受损严重,入殓师要忍受刺鼻的血腥味和惨裂的视觉冲击,对尸体进行修复。

首先要去除严重腐坏的身体组织,再使用雕塑泥、硅胶等材料对尸体缺损部位进行填充和缝合,尽可能将死者的身体修补完整。



(入殓师常用的工具)

为死者清洗之后还要为他换上干净的衣物。最后环节是根据家属的要求和死者的身体状况,对其仪容进一步整理,比如修剪指甲,刮胡须等。讲究的家属也会要求为死者进行化妆。最后是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再装入棺材。

在这几环节中,给死者修复和化妆是最难熬的。不仅考验入殓师的技术,还考验他的心理素质。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无意中瞄一眼死者,可能过后每每想起,都会心有余悸。何况是一直盯着死者的脸看,还得反复触摸他的身体。

所以,刚开始入殡仪馆的时候,我在晚上从不敢一个人下楼上厕所。又不好意思喊宿舍的同事陪我,就只能憋着,或者是别人上厕所时连忙跟人家一起下去。

这种状态大概延续了半年,我才渐渐适应殡仪馆的工作。后来,一个人开车去接运尸体也不害怕了,而且入殓师的各项技艺也渐渐成熟。



(我在为死者化妆)


一开始父母得知我进入这个行业时,都极力反对,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年轻小伙子干这个行业会被人说晦气,还会影响以后找对象。

但我不听他们的,觉得至少这份工作比之前那些工作收入高些,没必要在乎别人的偏见。

父母又找来了我的亲朋好友来劝说,让我放弃这个职业,但我的信念仍然坚定不移。时间长了,父母看我很执著,而且也有不错的收入,就不再反对了。

我在重庆那家殡仪馆待了四年,不仅赚了一些钱,还在第四年的时候很幸运地找着了女朋友。她在我们殡仪馆做前台,跟我也算半个同行,所以她对我的工作肯定是不忌讳的。

但是殡仪馆有规定,不管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部门,只要在同一个单位,不允许谈朋友。

刚好我觉得自己的技术也成熟了,他这工资也不够高,所以我就选择离职重新找工作。(不过辞职并没有影响我的婚事,后来我跟女友结婚了。此处不做重点介绍。)



(工作中的我,神色凝重而专注)

辞职后我没有去找其他工作,仍然选择入殓师这个行业。因为通过这四年的工作,我逐渐发现,从事这么多行业以来,只有入殓师这个工作最适合我,让我从中找到了自信。

当我通过自己的技术把支离破碎的尸体修复完整,交给家属时,他们对我表达了肯定、赞赏和感激,让我感受到做为入殓师的人生价值。

2017年5月,我又来到了贵州省贵阳市的一家殡仪馆上班。这家殡仪馆管辖的范围比较广,一个月光接触非正常死亡的遗体就有100多具。

我在这里一直干到现在,已经接触了大约上万具遗体,多的时候每天有十来具。意外死亡的情况五花八门,每个死者的生前和死后都有不同寻常的故事。

最让我感动的是参予了一场“殡仪馆里的婚礼”。那天殡仪馆送来一个姑娘的遗体,看起来不超过25岁,这么年轻却意外出了车祸,真是令人惋惜。



(特殊尸体要全副武装上阵)


遗体放到工作台上检查之后,我发现这位姑娘四肢包括面部都有损伤。一直跑前跑后的小伙恳请我尽力修复姑娘的容貌,让她临走前一定留给大家一副精致的妆容。说话间,眼中泪光闪闪,但他仍极力克制着。

而室外,抱头痛哭的是姑娘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二老精神已几近崩溃。我本来以为主事的小伙是姑娘的哥哥,直到听到他叫姑娘的父母为叔叔、阿姨,我才知道他是姑娘的未婚夫。

原来,这对有情人再过十几天就要结婚了,连婚礼的各项事宜都筹备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大婚在即,小两口儿却阴阳两隔,所以小伙特别伤心。

在为死者清洗、整容之后,准备穿衣入棺时,小伙又请求我们能不能给他未婚妻穿婚纱。而且他想在殡仪馆跟未婚妻举行一场特殊的婚礼,来履行他俩之前的约定。



(去世姑娘的婚纱)


说实话,给死者穿婚纱,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平时给死者穿的都是寿衣,比较宽松好穿。但是面对小伙恳切的眼光,听到他那感人肺腑的话语,我依然答应了。因为这个小伙太重情重义了,让人不忍拒绝。

但是,当我看到他把婚纱拿来的时候,仍然善意地提醒他:“这个婚纱穿过以后,就不能脱下来了,直接穿着入棺了。”因为,在大家的印象中,很多人结婚时婚纱都是租的,如果我们把婚纱穿到死者身上,这婚纱肯定就不能退了。

小伙听出我们的弦外之音,就说这婚纱是他花了七八千块,专门为未婚妻定制的,他要让未婚妻以新娘子的仪容,漂漂亮亮地离开人世。

我们这才放心地给死者穿上,同时也为小伙的所做感动又钦佩。

我想: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跟去世的未婚妻举行婚礼呢?大多数男人只会帮忙料理后事,决不会弄个“殡仪馆婚礼”来影响自己以后的生活。虽然我也知道小伙以后未必会终身不娶,但他能为去世的未婚妻履行承诺实在是难能可贵。



(小伙开来的娶亲车)

当时,我和同事们都很感动,一起帮忙把灵堂按婚礼现场来布置,只不过用的都是素雅的鲜花,婚车上挂的也是白花和黄绸。

而那个小伙子,看到我把他未婚妻的容貌修复到如此漂亮的程度,也十分惊讶,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连声表示感谢。

更让我感动的是,姑娘的遗体在灵堂摆设的三天中,除了姑娘的家属在操办,那个小伙子一直是以新郎的装束忙前忙后,甚至日夜守灵。这情景让所有人都无不动容。

后来每当回忆起这场“殡仪馆的婚礼”的场面,我都会不自觉地热泪盈眶。并由衷地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在殡仪馆,除了见证这段感天动地的生死恋,我还遇到过一个极其凄惨的家庭。



(我在工作中的获奖证书)

记得那天是大年三十,还下着雨。老板为大家发了300元的过年红包后,我们正准备回家过团圆年时,却告知又送来了一个一氧化碳中毒的死者。

当时来了一大群人,有几个大人还有六七个小孩,最小的孩子才5岁的样子。

通过了解,得知这个男的和妻子是重组家庭,妻子嫁过来时带了四个孩子,加上他俩后来又生了三个,一共七个孩子。所以他家几乎是家徒四壁,平时全靠他跑摩的养家糊口。

因为没钱过年,那男的打电话向他的亲戚朋友借钱,可是没有人肯借他。头天晚上他在住处生炭烤火,后来家人发现他已去世,究竟是一氧化碳中毒,还是有意的自杀身亡,家人也在猜测中。



(为这不幸的一家捐赠)


得知这些,大家唏嘘不已。特别是看到那几个小孩都穿得脏兮兮的,最小的两个还在懵懂无知地追逐打闹,我们更是感到心酸。

所以,老板后来就把给死者穿衣服的费用全免了。我摸了摸口袋里那300块的红包,忍不住拿出来悄悄塞到那个小孩的口袋里。唉,虽然自己过得一地鸡毛,奈何却见不得他人疾苦。

这个男的是全家的顶梁柱,他这一倒,对于这个本来就穷的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家的不幸让我心酸,同时也让我感慨:没想到在这个国泰民安的年代,贫穷竟然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脱掉工作服下班)


后来我在自己直播间讲起这件事的时候,很多热心善良的粉丝纷纷募捐。当我把所捐的善款和衣物送给这家人时,他们千恩万谢,感动不已。

在我从事殡葬行业这11年中,了解或经历过太多不同的故事,有的感人肺腑,有的令人心酸,有的又让人痛心惋惜。每一个逝者身上的故事都会引发我深刻的思考,同时也更加体会到人生的无常,生命的脆弱,真情的可贵。

日本小说家野坂昭在书中写道:“珍惜今天,珍惜现在,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的确,尤其是非正常死亡,没有人能够预测和把控。所以,当我们活着的时候,要珍惜与亲人、爱人、朋友共处的时光。多些关爱与呵护,理解与包容,少些苛责与抱怨,矛盾与争吵。



(希望大家都珍爱生命珍惜活着的时光)


死亡之劫虽然谁都无法逃脱,但真情是永恒的,它可以让濒临死亡的人感到幸福。正如作家史铁生所说:“生死是困境,谁也逃不过,唯有爱才能温暖死亡。”

尤其是对于年老的父母,我们不要只顾忙工作而疏忽了对他们陪伴与照料。不然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空留悔憾,痛哭流涕也为时已晚。

另外,生命是脆弱的,死神不会因为你年轻就对你心慈手软。所以,我们要珍爱自己的生命,不透支身体玩命工作,不冒险不酒驾,更不要因不堪生活的苦痛而选择轻生。

虽然挣钱要紧,但要明白,健康和安全才是你创造财富的前提。虽然世态炎凉,但要相信,这世上仍然有值得你爱和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