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斯德哥尔摩当地时间10月5日13:00(北京时间19:00),瑞典学院将2023年度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挪威当代著名的作家、诗人和戏剧家约恩·福瑟:
“因其创新的戏剧和散文为不可言喻的事物发出声音。”(“for his innovative plays and prose which give voice to the unsayable.”)
在诺贝尔文学奖的官方网站,给出了更多关于约恩·福瑟的补充:
“他用挪威尼诺斯克语写成的巨著涵盖多种体裁,包括丰富的戏剧、小说、诗集、散文、儿童读物和翻译作品。虽然他如今是世界上演出最广泛的剧作家之一,但他的散文也越来越受到认可。”
而中国作家残雪,曾在开奖前的2个小时,反超此前居于第一位的约恩·福瑟在位居赔率榜榜首。或许是因为残雪的长篇小说《新世纪爱情故事》瑞典文版不久前刚在瑞典面世,而其译者是瑞典著名翻译家陈安娜(莫言主要作品的瑞典译本就是由她完成),由此瑞典媒体对残雪的密切关注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诺奖今年也是没有太大意外地颁给了对于国内读者来说依旧“冷门”的作家。在诺贝尔奖官方社交平台上,有一项关于“你是否曾读过约恩·福瑟作品”的投票,超过90%的人表示“未曾读过”。
约恩·福瑟本人对于获奖结果倒是不太意外,64岁的福瑟告诉挪威公共广播公司NRK,“他们打来电话时,我很惊讶,但同时也不惊讶。在过去的10年里,我已经为这种可能性做好了谨慎的准备。”
约恩·福瑟其人是谁?为什么这样一位剧作家能够获得诺奖?下面我们就一起来了解这位全球上演戏剧作品最多的在世作家。
12岁开始写作生涯:“孤独时,我逃避进文学里”
1959年,约恩·福瑟生于挪威西海岸的一个小镇海威洛松,那是一个以文化而闻名的小镇。福瑟生长在一个非常自由的成长环境中,七八岁的时候,他就被允许独自乘船外出。
在2022年《纽约客》杂志对他的采访中,他提到,成长过程中最美好的记忆,莫过于与父亲一起在下午和晚上乘船出海钓鱼,尤其是在夏天和初秋时节。天色渐暗的时候,他在船上凝望四周的风景时,感到自己仿佛不是在观看,而是在倾听某种声音。
家乡的景色为小福瑟营造出了一种艺术创作的氛围感。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人很难不去思考 那些生活以外的,更大的命题。
正如约恩·福瑟自己所说,自己的写作生涯的开端“早得叫人害臊”:
我开始写作的时候还很年轻,在我12岁的时候,我开始写小诗、写小故事,我通过文学在这个世界上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空间,一个我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是一种逃避。
这种逃避进文学之中的欲望,很可能就源自他于“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之中从童年时期就开始感受到的孤独感。
在成为一个剧作家之前,约恩·福瑟首先是一个小说家。1983年,24岁的福瑟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红,黑》,此后,还相继涉猎了散文、诗歌、儿童文学、杂文、电影剧本等不同文体风格,甚至在歌词创作方面都有所成就。
他还曾尝试过绘画,后来因天分不足而放弃。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对于戏剧艺术的兴趣并不浓厚。直到1992年,经历了一次破产事件之后,福瑟才开始应剧院及导演之邀,从事剧本创作工作。
仅用了一周的时间,福瑟就完成了戏剧《有人将至》的创作,但这部戏却成为了日后他搬演次数最多的剧目之一,也促成了他接下来的戏剧创作之路。
在获得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之前,他已获得几乎所有最顶尖的国际艺术大奖,作品被翻译成四十多种文字,他也是全世界作品被搬演最多的剧作家之一,有一千余台以他的作品为蓝本的话剧在全球各地上演。
其实国内戏剧届早就关注到约恩·福瑟,2010年,福瑟的剧作《有人将至》中文版在上海戏剧学院上演——这也是福瑟作品的中国首演,福瑟本人还特意从挪威飞来上海观演。
2014年度上海当代戏剧节上,也特别设立了“福瑟单元”,今年6月份,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再次上演了他的三部作品:《一个夏日》《我是风》和《死亡变奏曲》。
《一个夏日》剧照
他的两部戏剧《有人将至》和《秋之梦》,曾被译介到中国,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译林出版社目前已计划推出“约恩·福瑟作品”,包含福瑟最偏爱的小说《晨与夜》、近年来最重要的长篇小说代表作“七部曲”(《别的名字:七部曲I-II》《我是另一个:七部曲III-V》《新的名字:七部曲VI-VII》)。世纪文景也即将出版他的小说代表作之一《三部曲》。
请别叫我“新易卜生”:“这对易卜生和我都是不公平的”
对大多数中国读者而言,比起2019年获得诺奖的奥地利剧作家彼得·汉德克,约恩·福瑟无疑是一个更陌生的名字。
评论界经常把福瑟和另一位挪威戏剧家易卜生(1828—1906年)相提并论,尤其在2010年福瑟夺得易卜生国际艺术大奖之后,他更是被称为“新易卜生”,然而福瑟本人对此的回应是,“这对易卜生和我都是不公平的”。
其实福瑟认为自己其实更多地受到荒诞派代表人物贝克特的影响。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更像是一个“存在主义”或“极简主义”的写作者,荣获欧洲最权威的戏剧艺术杂志《今日戏剧》“2002年最佳外国戏剧奖”的《秋之梦》就具有贝克特荒诞的影子。
《秋之梦》剧照
《秋之梦》呈现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对亲人与情人困扰时的爱与哀愁,它像一面镜子,让读者或观众看到人类面对爱情、亲情和死亡时的困惑无助:
“广大的教堂墓园中的一隅。晚秋。雨才住。黑色的树们。有些叶子还残留在树上,有些已经落了。一条砾石小径。一条油漆已剥落的、饱经风霜的长凳。”
《秋之梦》的开端即以寥寥数语,将一出戏剧的场景全部描写、交待清楚。
福瑟曾坦言,“在小说里,你只能运用词语,而在戏剧里,你可以使用停顿、空白还有沉默:那些没有被说出口的东西。” 这些“不可言说”的空白与沉默,加重了福瑟作品中的内在戏剧性,而这种戏剧性同样是19世纪末俄国小说家、剧作家契诃夫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特点之一,即强调人与意志的冲突和人与环境的冲突,将戏剧性的张力埋藏于生活的潜流之中。
除了在“空白”中营造出来的这种沉默的张力,福瑟剧中的人物大都形象模糊,很少出现具体的姓名和职业,而以“男人”“女人”等概念称谓命名。对此,约恩·福瑟在接受中国媒体《上海书评》的访谈时回应道:
“我一直不喜欢在写作时使用确切的名字,无论是在我的剧作还是小说里。我认为名字会产生一定的限制性,一旦提到一个名字,无论是姓还是名,你也就透露了很多有关这个角色的信息,而这个角色也会就此沦为他或她的姓名的指代。”
诺奖为什么颁给一位以戏剧出名的作家?
福瑟的中文译者邹鲁路在采访里曾经说过:“(福瑟)他的作品是非常挪威的,峡湾、风雨、乡村,人与人之间的疏离,看上去它就是在那样一个世界里的。但是非常奇妙的是,在上海这样人与人熙熙攘攘的环境里,这种孤独感,却是相通的。”
中文版《秋之梦》的责任编辑杨懿晶也觉得,“阅读福瑟的作品,会给人一种抽空的感觉。人直面自己的那种孤独,是哪怕最亲近的人也无法互相理解的疏离。”
疏离,孤独,这些关键词,直指生活的本质,福瑟始终在处理最基本的情感、最本质的处境,一如我们熟悉的存在主义作品。他的故事背景往往也异常简单,代表作《有人将至》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栋房屋,就可以撑起整部戏剧,这也不难让我们联想起贝克特的名作《等待戈多》,《世界》杂志就曾给到福瑟一个简洁的评价——21世纪的贝克特。
《有人将至》剧照
从去年以“揭露了个体记忆的起源、隔阂与集体压抑”而获奖的安妮·艾尔诺,到今年“为不可言喻的事物发出声音”的约恩·福瑟。近两年来,诺奖似乎正在回归它本来的面貌,不再颁给会带来争议或有鲜明政治立场的创作者,而是给了他们这样没有多少话题性,只是专注于文学本身的作家。
用朱振武教授的话来说,现在的诺贝尔文学奖变得比较“回归传统”。文学最初的传统是什么?那必定是人学。从人内心的思维活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出发,这是文学最纯正的面貌。
约恩·福瑟正是一个这样的作家,我想,他获奖后回应的那句,“我认为这是对文学的奖励,首先是文学,而不是其他考虑。”大概也正是此意。
参考资料:
1. 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戏剧家约恩·福瑟的创作谈
https://mp.weixin.qq.com/s/WVfzgUHKjIR-HpbiRLnOzA
2. 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恩·福瑟是谁?
https://mp.weixin.qq.com/s/6sFQIgrxRFqA-VU_yvi4dA
3. 挪威国宝级作家约恩·福瑟,哪个流派?
https://mp.weixin.qq.com/s/On9fiedwFuqFkl80d07mCg
4.《有人将至 约恩·福瑟戏剧选》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凤凰网读书 (ID:ifengbook),作者:轻浊、仿生斯派克,编辑:魏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