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艺术家邹雅琦24岁青年艺术家邹雅琦,
发起了一项 “重金求母”的行为艺术,
以日薪3000元的价格,
租赁7名女性当妈妈,
来弥补自己缺失的母爱,
并探讨当代女性的母亲角色。
▲演员辛芷蕾
演员辛芷蕾,
以一部讨论性侵的
大尺度女性独角戏《初步举证》冲上热搜,
并用自己的亲身经历,
为性侵问题发声。
▲心理咨询师张春
作家、心理咨询师张春,
接待了超过500位来访者。
她意识到很多女性正在寻常的日常生活中,
感到一种强烈的、持久的痛苦和抑郁。
“重金求母”是我发起的一项行为艺术,以日薪3000元的价格,来雇佣7名女性当我的妈妈,在24-72小时内,按照剧本,我们竭尽全力地扮演母女。唯一的要求是生育过的女性,没有年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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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金求母”之二:在妈妈面前表现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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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金求母”之三:豪门千金
做这个作品的初衷,是我自己“母爱缺失”。我已经不指望我的父亲爱我,但是我很渴求母爱,我对母亲又怜又爱又恨。我家是一个典型的东亚社会4口之家,父亲是权力中心,母亲是父亲的依附者,而弟弟作为这个家庭的“香火”,拥有继承权而被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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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雅琦通常自己一个人完成作品的策划、执行和剪辑我以为做这个事情100%会被骂,但没想到骂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还是表达感兴趣,想来参加。我从2022年12月份开始征集报名,收到的简历有将近400封,然后面试了四五十位妈妈。她们的年龄范围很广,从70后到90后,我会设置一些问题,比如“你会给小孩花钱到多少岁?”、“孩子和丈夫,哪个对你更重要?”、 “如果你的孩子是丁克,你能不能接受?”面试的时候妈妈们都蛮坦诚的,有位70后妈妈就直接说,如果是儿子就会送国外读书,女儿希望留在身边。90后妈妈们,就会更加爱自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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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金求母”之一:19岁不良少女妈妈我雇佣的的第一位妈妈19岁,她在16岁未婚生子。她过着非常惨烈的人生。13岁时被父亲拿小刀扎大腿,再有5毫米就要刺到大动脉,差点死了。于是逃离父母家,14岁就打黑工,干苦力,遇到一个男朋友,生下女儿,然后女儿就被男方家霸占了,她只好当保姆一样在他们家里,给全家人洗衣、做饭。但是她的社交媒体上的照片很漂亮,看起来非常阳光自信,完全蜕变了。我相信她一定是有种坚韧的力量,而我正好需要这股力量,所以第一个妈妈就选了她。但是我们见面后,她完全不是照片里的样子,会紧张,缩手缩脚,她一来我家就开始收拾屋子,似乎她理解的“妈妈”就等于“做家务”,不过我还是蛮感动的。
与19岁妈妈一起拥抱、打游戏
我尽力代入她就是我亲妈,哄我睡觉、给我做甜品、陪我看动画片……不过整个过程太尴尬了,我们俩都尬到崩溃,她没法装出爱我的样子,她才19岁,也是小朋友,她身上没有爱,因为没有人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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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19岁妈妈拍婚纱照
我收藏了很多古着婚纱,19岁妈妈没结过婚,很喜欢,我就借给她穿。给她化妆,蹲在地上帮她整理裙摆,拍好看的照片,一件一件地换。这个过程里,我不自觉充满了讨好意味,好像是肌肉记忆一样,隐藏了我的女性化声线,用美丽的裙子哄她开心,跟她说很多掏心话,帮她缓解紧张和自卑。我感觉到被需要,就好像我曾经讨好亲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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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妈妈画上曾经的伤痛我准备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她在上面画了父亲捅她大腿浸染的血迹,我补画了一个家里的华丽大吊灯,她很喜欢,希望跟我一样能拥有一个自己布置的小家。目前19岁妈妈的愿望是攒钱买辆车,这样她即使在外面,也能经常回去看女儿,就不会害怕被男方一家控制住,逃不出来。在她这里,我的世界观受到很大的冲击,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女性贫困,相比之下,我的痛苦在她面前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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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后,邹雅琦期望能展示自己成熟性感的一面第1个妈妈结束之后,我歇了很久,我下定决心,第2个妈妈一定是个有能力包容、爱我的人。我要在她面前呈现我成熟的女性身体,做一个性感尤物,各种离谱,连怎么打码我都想好了。
为什么有这样做的冲动呢?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教育“女孩子不能过分打扮”。我的父亲无数次说我长得丑,原话是“你的嘴巴像鸡的嘴巴一样难看,不像班里其他女孩清清秀秀”。
我的妈妈,她会因为我的性成熟而变得有些恐惧。初中的时候有男生暗恋我,给我递小纸条说想认识我一下,我妈翻书包发现了,就拿出来当着家人的面朗读,说我“不检点”,然后荡妇羞辱,让我罚跪。
我成年后,也不敢在她面前以漂亮的样子出现,因为她看到了就会感叹“哎呀,你长大了,妈妈就老了”,摊开手掌上的皱纹,给我看,好像是我造成了她的衰老。
她会故意发工作到深夜的照片给我,就算出去度假,也是跟我讲遇到的不开心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认为我的生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就算去看电影这种享乐,都隐隐觉得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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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第2位妈妈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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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妈妈给邹雅琦拍性感泳装照所以我要在第2个妈妈面前,把享乐的我、性感的我,都表现出来。第2个妈妈来自山东,姓于,拥有很好的教育背景,学的国画,会穿汉服,而且她情感细腻,很温柔。我故意穿超暴露的比基尼,请于妈妈给我拍照。如果是我亲妈,就会责怪你怎么穿成这样,但是于妈妈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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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兴话剧“梦游的母女”,借角色之口说出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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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妈妈面前脱光衣服,展露自己的身体
“梦游的母女”也是我很过分的一部分。我想听到尖锐的东西,这些台词是带有私人恩怨的,通过话剧的形式,我说出我的恨,同时也希望妈妈把她的恨也说出来。我还在于妈妈头顶绑了一个GoPro,然后脱光了衣服,大段地宣言:“这是我的手,我的皮肤,我的脸…..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给你看我的样子,你不再熟悉的女儿的身体。我的基因来源于你,但我不属于你,我的青春也不是通过吸干你的青春获得的......我恨你妈妈,但是我也很爱你。”这些话基本都是即兴的,我的眼睛直视着摄像头,是对我不在场的亲生母亲说话。于妈妈听完后大哭,走过来抱着我说对不起,她说:“宝贝,从此以后你就解脱了,你能飞多高就飞多高,飞多远就飞多远,你以后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这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那一刻我超级震撼,感受到了极大的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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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妈妈主动过来亲吻邹雅琦她真的是很善良的一个人,我们一起吃饭,她很照顾我,觉得我吃饭的样子很可爱,夸我美丽、阳光、纯洁,我真的有一种在异世界里当别人女儿的感觉,我觉得,我好像真的买到母爱了。
▲第3位妈妈,美丽、乐观、强大
▲第3位妈妈带邹雅琦去运动第3个妈妈,美丽、富有、独立。她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取得了一定的地位,基本已经不需要工作了,喜欢运动和艺术收藏。她很早就离婚了,儿子20多岁,家里有个柜子里,专门放了男生送给她的花上面的卡片,她的名言是“我只爱我自己”。我那一整天的计划,就是跟着她走。她带我吃很贵的食物,去运动。第3个妈妈身上有个悖论,她说自己并不爱孩子,能做的,就是主动把孩子带到一个很好的环境中,住的好些,吃的好些,家庭氛围平和,而身处其中的小孩,自然会是健康、快乐的。
▲第2位妈妈在白裙子上画上象征“自由”的翅膀
▲第3位妈妈直接将裙摆剪掉,去掉累赘
还是那条白裙子,我请于妈妈和豪门妈妈在上面画上图案,于妈妈画上了简单的翅膀,她希望我自由;豪门妈妈连画笔都没有拿,直接上剪刀把裙摆剪短,因为她觉得太束缚了。
经过与这2位妈妈相处之后,我最大的改变就是,我的心好像没有那么空了,对亲妈的爱也没有那么渴求,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主动与母亲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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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雅琦与租赁来的妈妈在一起我原本以为我的“重金求母”会是一个悲剧,永远都会距离“母爱”差一点,但没想到在于妈妈那里,我真的感受到全然的包容与爱意,在豪门妈妈这里,她没有那么浓烈的情感,也依然让我觉得自在快乐。
我想,如果母爱的神圣性被瓦解掉,是不是有很多女性就不必有那么大的压力,去做一个母亲了?
我把“重金求母”的作品发在网络上,就有非常多的人留言和讨论,来分享他们自己的经历。
观众看到的不是我的妈妈,而是他们自己的妈妈,可能大家都有同样的伤痛,这个作品可以让大家讨论一下,有个出口。
我觉得很多我这一代的不幸家庭里的母亲,她们生小孩不一定是自愿的,因为要完成社会的一个要求,否则就会被指指点点。
像我的母亲,她小时候要洗全家人的衣服,给全家人做饭,并认为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她被教育女孩子要懂得吃苦吃亏,不能化妆,以丈夫为中心,至于娘家的房产也都让给兄弟。这样的生活她过了几十年,她必须要把这套价值传递下去,传给我,要不然她肯定会崩溃的。
但是现在年轻女性们,开始对这一套产生怀疑,“我要不要生小孩”、“我能不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做父母要不要经过考试”,是说明大家至少有自由选择的空间,社会是在进步的。
虽然我的创作非常尖锐,但是如果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更多人讨论,之后这个问题就会变得并不尖锐,那也是另外一种进步了。
▲演员辛芷蕾出演的《初步举证》讲述了曾为无数性侵施害者成功辩护的女律师泰莎,有一天自己遭遇了性侵,她如何去打一场注定要输的官司……在近130分钟的《初步举证》中,我不仅扮演女律师泰莎,还要同时扮演性侵施害者、法官、警察、同事、母亲……
每一场戏都是台词密、情绪浓的重头戏:作为刑辩大律师的咄咄逼人、和同事聚会喝酒时的狂放挑逗、性侵发生当晚的痛苦挣扎、躲在浴室反复搓洗自己身体时的羞耻害怕、在诉讼中被反复“审判”的矛盾愤怒、最终自我辩护时的坚决勇敢……
▲在酒吧狂放热舞,性感挑逗
▲性侵当晚的恐惧、自我否认
▲事发后的羞耻、痛苦、不知所措前段时间我回家了一趟,我妈看到我特别累,她说你为什么要演一个这样的戏,为什么要去说性侵这个这么沉重又敏感的事?
▲《初步举证》不光考验台词功底,还涉及不少肢体表现,辛芷蕾的膝盖上都是伤
一方面,这是我对自己的一次挑战。做演员十几年了,我感觉像是被困在了某种特定的框框里,没有特别大的进步,好像不自觉地把工作变得很模式化。话剧,可能是对演员来说最难的一个舞台了,我就一直特别想尝试一下。
刚接触这个剧本的时候,我觉得这简直不像人演的,太难了。而我又惧怕站在舞台上演戏,惧怕被那么多人看着。但我觉得越恐惧的事,我越要去面对它、打败它。
▲遭遇性侵前的泰莎自信满满、无所畏惧另一方面,我被这个故事和它的内核所深深吸引。出身寒门的女律师泰莎,为了在男性为主导的职场站稳脚跟,会在性侵案中运用专业技巧抓住漏洞为委托人脱罪,并为此自豪。
直到一次柔情的约会变成一场失控的侵犯,直到她第一次站在证人席上接受一次次“凌辱”,她选择去打一场注定会输的官司,去完成一场勇敢的自我辩护……
通过泰莎的故事,我们想要探讨性侵判定法律中更深层的问题:性侵者只需证明自己不知道对方不愿意,被性侵者却需要出庭被公开“审判”,被迫一遍遍重温她们的屈辱经历,记清每一个细节……
剧本里有一句台词:每三名女性中就有一人曾遭受性侵。说实话,最开始我也觉得惊讶,比例真有这么高吗?但当我主动地找大家去聊的时候,我发现何止1/3,我接触过的大部分女性都遭遇过不同程度的骚扰,包括我自己,真的好可怕。
没有人去起这个头,就没有人会主动去说这件事,都把它深深地埋在心里。我就想公开说出来,因为我知道那会带给别人什么。
▲《初步举证》先导片
▲今年6月,在《初步举证》完成10场演出后,
辛芷蕾发了一条微博,讲述自己儿时被猥亵的经历今年6月,我发了一条微博,一个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我终于说出来了,我真的觉得好轻松。
遭遇轻微猥亵的时候我还很小,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吓跑了,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但是它带给你的伤害还是在那儿。
我后来跟很多女孩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好多人都是这样。因为现在对于这件事的羞耻感,觉得碰到这种事一定是女孩的错,是她怎么样了。
真的是通过《初步举证》这个剧本,让我敢于把它说出来,我原谅我自己了。我也希望我能告诉大家,这不是我们的错。
以前我觉得我靠自己努力成功了,我是个事业女强人,这就是有力量了。现在,就是勇敢,勇敢面对自己。我想做一个和泰莎一样勇敢的女孩,如果畏手畏脚地什么都不敢说,我也会瞧不起我自己的。
▲辛芷蕾的微博评论区,满是女孩们的声援
发出去之后,留言真的看得我太难受了,竟然还有被亲生父亲、爷爷、姥爷性侵的。有人都三四十岁,结婚生孩子了,她给我留言说,“我第一次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我好受多了。”还有女孩哭着跟我说,“真的谢谢你,谢谢你演了这部剧。”
有一天我在演出的时候,演完怎么着都出不了角色,就感觉很委屈很孤独,然后下班走到剧院门口,很多小女孩过来跟我说,“姐姐我能抱抱你吗?我看见你一个人在台上,我就特想抱抱你。”
你是一个人,你又不是一个人。这个剧就像一个出口,给了大家一个说出来,释放自己、面对自己的机会。
当我说出来,你说出来,当我们发现我一个人的秘密,那其实是我们所有人的秘密的时候,你那就不是一个事了。
▲泰莎身体不适,难受地想结束约会,对方却压在她身上,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其实这个剧本争议是挺大的。好多男孩说,他俩都已经发生过一次关系了,然后泰莎又主动邀约对方,两人回了家、又喝了酒,本来就准备要发生关系的。你不能因为你说你喝多了突然很难受,不愿意继续了,你就能告他强奸吗?
很多人他不知道、没意识到,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什么时候是她说“不”的时候就一定是“不”的。大多数还都是从某些影片里头学习的,觉得她在欲擒故纵吗?
这就是为什么应该更多一些这种真正站在女性视角去看问题的剧。不是说要搞一个什么对立,这是一个相互理解。大家看见了,才能试着理解。
演这个戏挺有意思的,好多男孩跟我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边界感这个问题,看了你这个戏,我回去要跟女朋友讨论一下。
我还发现其实很多人是不知道怎么拒绝,这是更严重的。大多数女孩会想很多,会觉得我拒绝对方会不会不高兴,她不知道该怎么张嘴来说这件事情。
你觉得自己不舒服了,你自己的身体会告诉你的,或者你自己心里一定清楚。你就要大胆地说,你说“我不要”。
▲台上,泰莎孤身一人完成了最后的辩护:“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某一天,某个地方,某些事情,必须,改变。”台下,爆满的观众席掌声雷动出演这部话剧,我真的觉得帮助了很多人,没有说是实质性地给予什么法律的支持之类的,但我相信是有一部分女性,这部剧是真的让她们放下了,敢于面对自己、原谅自己了。
就像剧里那句台词,“我站在这里不为了别的,我从中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但是我希望能帮助更多的女孩不再受到伤害。”我挺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关于性侵这个事情以前是没有人愿意张嘴去讨论的,但是今天它能说出来了,我们有一个这样的空间去讨论这个事情,这就是意义。
▲讲到观众中不少父母带着孩子一起来看、共同讨论,辛芷蕾露出微笑
哪怕有一句打中他们,带给他们一点力量、一点反思,都是好的。有一个妈妈带着女儿来看,女儿才12岁。我说,她这么小能看得懂吗?她说,我看懂了,回去我要讨论一下。多好。可能不会马上改变,但是只要说出来,就总会慢慢改变的。
▲心理咨询师张春根据2019年北京大学第六医院黄悦勤教授团队发表在《柳叶刀·精神病学》的研究,女性抑郁症群体占总体的一半以上,约为65%。
我服务过500位左右的来访者,其中90%以上都是女性。其实在整个心理咨询领域,寻求帮助的女性来访者都达到了80%以上,这是一个压倒性的数据。媒体常会把原因归咎到女性善于表达、长于诉说。
而在我看来,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女性在受苦。
▲《如父如子》中的做着家务的奶奶比如说我遇到过接近70岁的女性来访者,她跟我说:“以前我要伺候老公、伺候孩子,我要上班。现在我工作也退休了,老公也死了,孩子已经成家了,也离开了家。现在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理论上来说,我想干嘛就干嘛了。现在问题来了,我不知道我想干嘛。”
这是典型的上一代女性的痛苦。那么那些条件优渥、自主独立的年轻女性呢?也是一样的。
▲来源网络,与文中人物无关
我也有来访者是三十来岁的富有家庭的独生女,父母也很疼爱她,给了她最好的教育资源,她念完常春藤名校、进入一个海外的世界级大企业工作,工作能力很强很快获得了升职。这样在别人眼里,什么都好。但是在婚恋问题上,这一关也仍然很难过。她说,她找不到对象,父母也很着急,她觉得自己很不孝。
而且她的要求就两点,一个是要求是中国人,一个是他能在这里养活自己。我问她,你工作的环境里有来自一百多个国家的男性,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中国人呢?在海外环境,这当然是有难度的。她说这是父母的底线。父母以前只允许她找杭州人(她的家乡),后来逐渐放宽到浙江人,现在都已经放宽到中国人就可以了。
她说,这个要求也不高,为什么自己就是找不到?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她也去约会过一些人,但是经常性地在约会中感觉被冒犯。比如说,对方要求三年内要生孩子,她说不行,对方就会开始冷淡她,直至两个人分开。当一个两个三个男性都会有类似的问题的时候,她就会怀疑自己:为什么别人都能很顺利地找到人结婚?是不是三年内生个孩子也并不过分?她找到我的时候,给自己下的结论是:我在亲密关系上有些问题。不止她一个人是这样,很多很多像她一样符合世俗“优秀”标准的女性,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在亲密关系上有问题。
▲来源网络,与文中人物无关
男生不会这样想问题。我遇到过一个印象深刻的男性来访者,他一来就跟我说,他女朋友有问题,老不搭理他,他认为女朋友有“回避型人格障碍”。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他说,我从书上看的。我又问,你们交往多久了?他回答说,相亲认识的,刚见了两面。
相反,女性总在反思、审视自己,随时准备解释自己。这两年,很多女孩的女性独立意识觉醒,这是一件好事。但我发现这同时带来了一些新的束缚。有时候,“够不够独立”、“够不够自主”也会成为她们的枷锁。
在我的女性来访者之中,唯一的共性大概就是:在城市生活、会上网。这两点使得她们可以向我求助。其他的年龄、阶层、身份背景等等,真的都非常分散。可以说,不管是什么背景的女性,都有一份属于她的抑郁要她来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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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网络,与文中人物无关我可以分享一个来访者的完整故事,她说希望她的故事可以给到别人一些启发或帮助。
她生在一个北方大城市,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有弟弟和妹妹。她的家境其实是很富裕的,但这完全不影响她在家里的地位,她从小就承担一个照顾者的角色,给弟弟妹妹洗衣、做饭。如果她不做,那做这些的就是她妈妈。
所以她一直都不快乐,患上了抑郁症,非常痛苦的时候,父母还要抓她去精神病院电击治疗。后来熬到念大学,她去美国读书,得以暂时性地脱离了家庭,交到了新朋友,一切看上去都在变好。到了2021年放假回家,她又因为疫情被困在家里不能返校,整整两年。
这两年,每天她要继续给全家人买菜、做饭、洗衣服,和家里的关系仍然很紧张。在一次和家人的争吵后,她给自己找了个住处,一开始就只是对家人说要出去住几天。后来逐渐逐渐地,完全搬离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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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网络,与文中人物无关她搬出去的事情也带来一些争吵,弟弟和她吵架,对她吼:你知不知道你抑郁症搞得全家都很难受,你为什么不去死?类似于这样的话。
她慢慢意识到,希望家人理解自己是不可能的。过去她非常痛苦的地方在于,她希望家人爱她、支持她、认可她,却怎么都得不到。到了某一刻,她放弃了这个期待,只能努力让家人少影响自己。
转变往往发生在绝望的时刻。她在家乡本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友。但男友让她“不要念书了,早点回来结婚”。男友劝诫她“你要多来我家吃饭,要对我妈妈好”。男友到她的住处,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没吃饭呢”。
她决定和男友也分手了。这些决定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心理咨询并不能给她具体的“该怎么做”的建议,我所能做的常常只有陪伴。
▲来源网络,与文中人物无关
所以后来她觉得我也不能指望。她说:心理咨询虽然有用,但和想象中还不一样。我以前以为你会教我该怎么做,后来我发现还是得我自己来。
这看起来像是在对我表达失望,但我听到是高兴的。我仿佛看到她像一棵年轻的大树一样抽枝发芽。
她开始用一些技巧生活,比如过去她问父母要钱时总是非常愧疚,有点含糊其辞的。之后她就开始哄着父母,和父母争取,目标很明确,就是多要一点,让父母支持她把国外的学业完成并且继续深造,她也确实做到了。
▲说脱口秀、练拳,都是张春摆脱已有标准的方式我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我曾经有三年多的时间深受严重的抑郁之苦,当时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对我说,这是我的心理有问题。
获得自由的方式,是我最终接受了“那些人并不爱我”。他们往往爱的是某个角色或某个身份的我,某个理想化的我。作为从小被教育“爱是重要的”女性来说,接受这个事实非常痛苦。但是我想,现在的女人如果想要过得好一些,经历这种黑暗是必经的过程。
▲《坂道上的家》,讲述的是女性在母亲身份下,压抑、痛苦乃至失控的故事据我所知,在国内,抑郁症的诊断是有一些指标的。比如说你持续半个月以上的心情低落,比如食欲异常、睡眠异常等等,还有一些量表的测试。
“女性抑郁”,则是一种女性的普遍处境。当你身在这样的环境、人际关系、社会结构里面,可能没有达到抑郁症的诊断标准,但是会有抑郁的情绪。
▲《坂道上的家》但是女性抑郁的情况来说,很多人需要的是帮助,而非诊断。
比如当一个女性产后抑郁,她抱着孩子要跳楼。这里面肯定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她非常辛苦、非常痛苦,另一方面是她的头脑、她的神经递质出了一些问题,让她觉得这种苦难是到不了头了。
我们现在的帮助,是仅限于用一些药物来改善她的一些激素水平,让她的大脑可以多分泌一些多巴胺,让她不至于要去跳楼。但是仅有这一点是非常不够的。我们要致力于改善我们生活的环境。
▲《百元之恋》,讲述一个处于社会边缘、生活苦闷的女性一子,开始习练拳击,无论输赢如何我听说了“发疯文学”的梗,很多女性也会对我讲述她们自己“发疯”的经历。比如说前面提到的那个女孩,男朋友的妈妈催婚催生,男朋友不发一言,她就直接借着一股劲儿直接回怼:十年内我都是不可能生孩子的。
当女性“发疯”的时候,其实是放弃了一个幻觉,叫做“放弃被所有人喜欢”。但很多女性的隐忍、小心,并不是为了获得喜欢,而是为了避免伤害。说到底,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这是我们根据多年生活获得的本能。
▲张春捏了一个自己的陶土小人图源:张春的微博
抗击女性抑郁小tips:
1. 需要吃药,才能入睡,就是“可以入睡”。需要戴眼镜,才能看清楚,就是“看得清楚”。世界上的眼镜和药片,就是拿来用的。什么办法能帮你,你就用什么方法。
2. 自助的方式很多,可以搭建新的认识世界的框架。读书、运动,做园艺等等,都可以。心理咨询也是一种工具,但只是工具之一。
3. 相信你的痛苦肯定有道理,在痛苦里待一会儿。先痛苦着,再看一看有什么转机,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不要死,再活一活。
4. 你不一定要精进、自我提升,成为更好的自己;不一定要足够“独立、上进、女权”。事实上,有可能这个躺在床上玩手机的你,虽然不尽如人意,也已经是最好的自己了。
5. 想躺着、想玩、想吃小蛋糕,怎么生活都是可以的,相信自己的感受和选择,你怎么都对。
6. 不再试着融入、理解这世界的所有规则,发明一些新的规则,相信已有的规则都不是为你而生。
7. 出现抑郁症状的时候,不要拖延看医生。抑郁症会使人越来越不积极、越来越没动力。观察自己有精神和没精神的规律,瞅准一个时机,跳上车,去医院。去正规的医院看病、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