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和我一样,喜欢时不时地吃上一块巧克力或者喝上一小杯酒,那么每次你享受美味时,大脑的奖励系统就会做出反应。


大脑中的一条通路被激活,多巴胺飙升,使你感觉很愉悦。大脑似乎在对你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你会再次得到奖励。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看到大脑中一些区域是如何活跃起来的:化学物质和神经产生了连锁反应。人们得到金钱时,也会产生同样的反应。


一项研究表明,人们赢钱和品尝美味的苹果汁时,大脑中产生的反应类似。甚至不必是硬币或纸钞,只要是能代表金钱的东西就能引发此类反应。神经学家让受试者进入脑部扫描仪,做了一个小实验,发现当获胜者得到优惠券的奖励时,其大脑边缘系统会释放多巴胺。


多巴胺完全是即时奖励的产物,与延迟满足无关。当然,此处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消费与奖励之间没有直接关系。金钱和优惠券给人以期望,它们是你将来做成某事的工具。当然,你可以跑到街角的商店去买酒或巧克力(甚至可以用优惠券),但这带来的依然不是即时满足。


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说金钱是工具,不如说它是药物,不是化学药物,而是心理药物。金钱存在的时间还不够长,人类在进化过程中还没有孕育出特定的神经系统来应对它。因此,和即时奖励相关的神经系统就被用来对金钱做出反应。


有时候,神经科学方面的研究使人们感觉研究好像仅仅反映出我们从经验中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下面,神经科学会告诉我们一些较为新鲜的事情。


与金钱相关的许诺(比如,有人只是说会给你一笔钱,但是既没有给你钞票,也没有给你优惠券)不会产生上述效果。当许诺发生时,大脑中不同的区域被激活。也就是说,我们看待许诺的金钱和实际的金钱(甚至是优惠券)的方式截然不同,尽管后者也不能即刻花掉。


由此看来,我们似乎是因为金钱本身而渴望得到金钱,所以说金钱像是一种药物,虽然金钱本身不会让人在生理上上瘾,但是我们大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金钱的诱惑。


不过,我们渴望得到金钱是因为它有助于我们实现人生的目标。换句话说,金钱也是一种工具,是一种得到我们想要之物的方法。人们在过去就对待金钱的态度所进行的心理研究表明,人们往往不是将金钱当作一种药物,就是将其当作一种工具。


而英国心理学家斯蒂芬·利(Stephen Lea)和保罗·韦伯利(Paul Webley两人一致认为金钱既是药品,又是工具,这和人们的常识一致:有时候,金钱似乎控制着我们——金钱凌驾于大脑之上,有时候我们又能以自己的方式使用金钱——大脑凌驾于金钱之上。


但是,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得多。金钱影响我们的心态、情感和行为,而且这三个方面以有趣而又奇特的方式相互联系,相互融合,相互排斥。


然而,使事情更为复杂的是:当金钱被损毁时,我们的大脑又将金钱视为工具。请回想一下“K 基金会”在朱拉岛上烧毁 100 万英镑的那一晚,究竟是什么让人们对钞票的损毁感到如此愤怒?


2011 年,认知神经学家克里斯·弗里斯(Chris Frith)与尤塔·弗里斯(Uta Frith)夫妻二人进行的一项研究可能有助于我们了解其中的原因。他们慢慢地将志愿者推入脑部扫描仪内,扫描仪内有一面倾斜 45 度的镜子,志愿者通过镜子可以观看屏幕上放映的系列视频短片。每个短片长 6.5 秒,主角都是一位身着黑裙的女子,坐在一张光亮的白桌子上。


志愿者看不到这个女子的脸,但能看到她的身体和双手,她的手中拿着一张钞票。有时候这张钞票面额较大(相当于 60 英镑),有时候这张钞票面额较小(相当于 12 英镑),有时候钞票的形状、大小都一样,但被人胡写乱画过(显然,按照法律这张钞票已失去其价值),还有时可以明显看出是假钞。


躺在扫描仪中的人看到那个女子拿起一张钞票,慢慢地将手指移动到钞票顶端的中间,然后悠然自得地将其从上到下撕成两半。人们的反应是怎样的呢?


结果证明,当这个女子撕毁的显然是假钞时,人们没有不适的感觉。但是当真钞被撕毁时,他们就会感到不适,尤其是当大面额的钞票被撕毁的时候。


在许多国家,在钱币上写字画画或损毁钱币是违法行为。在澳大利亚,这样做会招致高达 5 000 澳元的罚款或两年有期徒刑。在一些人看来,有一位澳大利亚总理应该受到同样的惩罚。1992年的一天,保罗·约翰·基廷(Paul John Keating)总理正在参观昆士兰北部的汤斯维尔水族馆,当地的一名艺术家请他在两张 5 澳元的钞票上签名。他签名时被人拍了下来,这一行为引起了极大的公愤。


原来那位艺术家是在抗议 5 澳元的新版设计,新设计上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画像取代了 19 世纪人权领袖卡罗琳·奇瑟姆(Caroline Chisholm)。火上浇油的是,当时女王能否继续作为澳大利亚国家元首在当时本身就是个具有诸多争议的话题,而且民众也知道基廷对此改变持保留意见。愤怒的保皇主义者质问道:之前在钞票上留下抗议言辞的那个人被定罪了,为什么不给这位艺术家和总理定罪?


一个叫菲利浦·特纳的澳大利亚人也发现,被人涂写过的钞票变得毫无价值。一家加油站找了他 20 澳元零钱,这张钞票一面用签字笔写着“生日快乐”(还好,虽然那天不是特纳先生的生日),另一面写着“倒霉鬼,这下你买不成东西啦”(真糟糕)。这个人在钞票上涂写虽然很气人,但是他说得没错。商店不肯接受这张钞票,加油站也不愿意把它收回,就连银行也不给兑换。


在钞票上写字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要让你写的东西真正进入他人的口袋,还有比在钞票上写字更好的方法吗?英国的妇女参政权论者就是这么做的。大英博物馆里陈列着一枚铸造于 1903 年的硬币,上面印有“为妇女投票”的口号。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方式,因为面额这么小的一枚硬币,可能流通很长时间也不会被发现。但无论是谁将口号印在这枚硬币上,这个人都冒了很大的风险——当时在钞票上胡写乱画可能会招致牢狱之灾。 


如果更进一步,将钱币完全损毁又会怎样呢?在美国,烧毁钞票的严重性从美国《法典》第十八条所使用的语言可见一斑。此项禁令列在“国家银行债券损毁”的条款下,实际上,因此获罪的人非常少。在加拿大,明令禁止熔化硬币,但出于某些原因,并未提及纸钞。而欧洲委员会于 2010 年建议,成员国“不得鼓励出于艺术目的而损毁欧元纸币和硬币,但应该包容这种行为”。


但这些都是各种机构制定的规则。普通人对于损毁钱币的行为怎么看呢?我们再看看弗里斯夫妇的研究,他们一起研究了人们看到钞票被撕毁时的反应。由于已经从丹斯克银行得到进行此项研究的许可,所以他们不用担心会受到起诉。即便如此,在大多数人看来,撕毁钞票显然是一种违法行为。


正如上文所讲,看到真正的钞票被撕成两半时,脑部扫描仪中的志愿者非常痛苦,但真正有趣的是其大脑受到刺激的区域。受到刺激的区域不是通常与失落或苦恼有关的区域,而是其他两个小区域:左梭状回和左侧楔前叶。


左梭状回据说与铅笔刀、钢笔和胡桃钳的识别有关,也就是说,该区域能够识别不同用途的工具。这就表明金钱确实被认为是一种工具。我们在钞票及其用途之间建立的联系极其强大,因此,大脑对钞票的反应,就好像钞票是实际的工具一样。


这也与多年来许多人因“K 基金会”烧毁钞票的行为感到愤怒的诸多原因相符。他们往往强调这些钞票能用来买很多有用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为钞票这种人工制品的损毁而感到愤怒,而是为丧失这些钞票的潜在购买力而感到愤怒。


我谨防自己过多地解读一项研究,而且研究人员也承认大脑活动的变化也可能仅仅是由观看钞票被撕毁的痛苦引起的。之前的研究表明,大脑杏仁核区受到损伤的人不再如此介意金钱的损毁。杏仁核位于大脑深处,呈杏仁状,和人的某些情绪有关。


此类研究表明金钱与情绪相关。弗里斯夫妇研究的过人之处在于它暗示了金钱的象征性实质,即我们都知道金钱可用作工具。该研究表明,我们在拿着、看着,甚至只是想到一笔钱的时候,都会产生强烈的反应,有的反应好,有的反应坏,有的则很奇怪。但是在此之前,需要回顾一下,我们与金钱的关系始于何处。 


本文摘自中信出版集团出版的《大脑的金钱观:做财富世界的聪明决策者》,来自微信公众号:巴伦周刊 (ID:barronschina),作者:克劳迪娅·哈蒙德,编辑:彭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