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度最让我觉得时空错乱的一件事发生了——
福建人，怎么又双叒叕开始游神了！
福建游神，一种特色民俗活动。
把神像抬出庙宇，或者找专人扮成神明在大街上巡游。
模拟神仙们降临人间后四处走走、看看自己庇护的土地上人们过得好不好。
via @林梵希
但凡有游神活动，村里乡里必定全员出动，站在路边围观或作揖拜拜，讨个平安喜庆的彩头。
via @uu幽幽
我明明清楚地记得福建游神上一次刷屏热搜是在春节期间。
常规打工人都开始上班了，福建人竟然还在快乐过年，其中就包括参加氛围热闹的游神活动。
via @福星
当时无数外地朋友们以为这是春节特供活动，还说等明年春节要去看游神，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福建游神视频再度火上热搜，最热门游神视频的点赞高达七百万。
怎么着，福建人这是要从9月份开始过年了？
仔细查过资料才知道，福建一年四季都可能有游神活动，上天入地各路鬼神都有生日、都可以庆祝。
之前福建人给妈祖办了张身份证、带神仙坐飞机的事曾经惊呆全网，大家原以为这算是拜神界的天花板。
可在真正了解后就会发现小看了福建人。
他们对拜神的执念没有上限，但“封建迷信”是对福建人最大的误解。
01
福建人一拜神
外地人看愣神
一句话概括出福建人对拜神活动的热情程度：
“如果让我早上六点上班，现在就辞职不干，但如果告诉我早上五点要接财神，我四点就出门还担心不够虔诚。”
via @YiiJiee
不信的话给你举个例子，别的女明星凌晨三点起床，可能是去赶飞机赶通告。
而福建人姚晨凌晨起床，却是爬起来看游神。
今年过年时姚晨去看了漳州著名民俗的“王公转炮”，人们抬着神像在鞭炮中行进转动。
按理来说姚晨也是国民熟脸，但就她现场拍的照片来看，周围的福建人一门心思都在看神上，完全没注意到她。
外地人：看是姚晨。
闽南人：什么抬摇神？
不过看了现场视频后，很容易就能理解为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游神上，根本无心关注身边是不是站了个明星。
这鞭炮齐鸣、集人间烟火气与庙宇香火气于一体的大场景，谁能挪开眼睛。
via @姚晨工作室
福建游神其实是一个比较大的概念，所有模仿神明巡游的民俗活动都算“游神”，各地风俗细节不尽相同。
可不论是哪种形式，福建人认真参与的热情完全一致。
倘若开启什么“第一届福建游神活动评比”，当地人会立刻甩出相册里最帅的一张照片参赛，从闽A到闽J集体申请出战。
最近大范围出圈的福建长乐“游神”，是由专人穿上特制的两米高神偶服、扮演神明。
两米多高的神偶从人群中穿过，人们观看时只能仰视。
图源网络
常规中国爸妈和孩子吵架后缓和关系，一般是说句“过来吃饭”。
但有福建长乐的网友回忆，青春期爸妈和自己大吵架、冷战好几天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起不起来？大世子（一位当地神明的名字）要走过去了”。
然后他麻溜地凌晨五点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乖巧地跟爸妈站在家门口等游神，这就算和好了。
via @长乐有意思
闽南地区的一项游神活动，则是把原本供奉在庙里的神像抬出来，在街上按照特定路线走上一圈。
有的地方有“跑王”习俗，负责抬神像的人不仅要把神像抬稳了、还得气势汹汹地跑起来。
via @福建海鲜风味馆 lucly girl
我的一位闽南朋友，大学时体测1000米跑得勉强及格、工作后更是四体不勤，平常喊他周末出来打个羽毛球都百般推诿。
结果今年他老家“跑王”选人，长辈觉得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名校毕业生，把他归入了“光宗耀祖”行列、选去抬神像了。
我亲眼见证他突然开始早上六点半晨跑锻炼，每天的步数都高居朋友圈榜首，他说必须得锻炼：
“要是跑王时摔了，我家接下来十年倒的霉都得怪在我身上。”
“吃鱼时卡了根刺，都得埋怨肯定是我这个不孝子没抬好王公”
via @胖超未来广告
没有什么能阻挡福建人的游神热情，他们会想尽办法让一切顺利进行。
有的福建地区“游神”活动范围广、阵仗更大，得用车子抬神像，一路上敲锣打鼓需要占用车道。
沿途路过的福建车辆就默契地全部乖乖停在路边让道。
via @在在
之前有村子进行妈祖出游民俗仪式时，碰上一辆车挡住了路线，福建人硬是手扛着把车挪了位置、给妈祖让路。
via @林祖妈
可能会有人好奇，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打车主电话、或者通过114沟通联系，让对方挪车。
请大家想想，就这情况如果你是车主、人就在附近，你敢接电话吗？敢在游神队伍前、众目睽睽之下去挪车吗？
要我我就假装陌生人，默默加入抬车队伍。
等夜深人静再回来把车开离“案发现场”。
02
福建人拜神
比去便利店还容易
福建游神火上热搜后，有外地网友开玩笑说活该福建人赚大钱：
“要我是财神我也偏爱敲锣打鼓的福建人，不偏爱那些刮彩票时才念叨的。”
不只是游神这种特殊活动，福建人在日常生活里一些“迷信”小举动也挺让外地人感兴趣好奇。
年初《狂飙》热播，剧里有个情节引发过广东、福建人的热议：
高启盛潜逃期间犹豫要不要回到京海，在船上拿出两块月牙形的木块扔在地上进行占卜。
这是沿海地区一种叫筊杯的古老占卜方法，每次扔三回，一正一反为吉。
至今还有很多福建人会在日常生活里用它，不限年龄、许多年轻人也在用，甚至把它做成手机支架、钥匙扣。
过去福建人用筊杯问的是出海顺不顺利、嫁娶合不合适、生意该不该做。
当今福建年轻人拿它问的是——
神明，我能不能不加班？神明，可不可以给我加点工资。
看的外地人还有点心动，问福建神明有没有服务范围、管不管东北？
我在帖子下好奇提问，要是占卜结果显示可以不加班、应该涨工资，但老板依旧让加班的话咋办？听谁的？
一位福建朋友回复我：
“去加班。”
“但你现在多了一个骂老板的正当理由，他这么干有违天命、日后会倒霉的！”
此前网上流传过不少与福传统民俗相关的讨论与段子，比如福建人相亲时要问下八字、有的派出所设立“妈祖评理”等等。
警察：你打他没有？
当事人：我没有！
警察：你对妈祖发誓。
当事人：我打了。
很多福建沿海城市的朋友甚至连带着对饰演过妈祖的刘涛也有滤镜，有人说自己其实不太喜欢刘涛，但从来不敢骂她。
这些民俗习惯基本来源于生活中的耳濡目染——
据2002年的一份调查数据显示，整个福建省10平方米以上的民间信仰活动场所多达25000座，这还不包括难以计数的小土地庙与简陋神龛。
而2020年，整个福建省的连锁便利店也不过5454家。
全中国也就福建这么独一份，拜神能比去便利店还便利。
不只是庙宇多，福建省的民间神明也多：妈祖、保生大帝、清水祖师、关公、开漳圣王、佛祖、观音……
不止这些赐福性质的神仙，福建还有鬼神的节庆比如山鬼、狗仙、瘟神等等。
搁外地的民间故事里白无常、黑无常是恐怖故事，但在福建，他们同样是神灵被尊称为“七爷、八爷”，也能是游神活动的主角。
via @林梵希
这些神明显然来自完全不同的宗教、传说，可福建人毫不在乎。
还有不少村子在祠堂里供着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神”，而算是“老祖宗”、族谱上记录的某个祖先。
这也是我那位闽南朋友对“跑王”活动无比谨慎的原因之一，他要抬的就是一位祖先神像。
这要是摔了或者比别人家跑慢了，可真就是丢老祖宗的脸了。
via @小妮子
03
福建人
实用主义拜神
福建人与游神相关的民俗信仰活动数不胜数，远不止以上提及的几种。
比如厦门莆田漳州等地的“烧王船”民俗，把游神活动结束后的神像请上精心打造的王船，最后一把火烧掉、场面壮观，是世界级非遗项目。
via @AMOY SIGHT
古时候沿海地区的渔民们认为神像巡游会带走人间的瘟疫灾祸。
于是造一艘大船、将它与巡游结束后的神像一同烧掉，象征着彻底送走灾难。
via @AMOY SIGHT
还有如今发展出女子队伍的官将首，气氛更严肃神秘，也是游神活动中的一种。
via @阿嫡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些民俗活动感兴趣，不少人认为这是可以剔除的旧传统，把它们认定为“封建迷信”。
但这一说法多少有些冤枉了福建人。
因为辨别封建迷信的核心并不在于是否老旧，而在于它是否泯灭人性、是否蔑视一个个鲜活个体的价值与意义。
这些事物，你在福建的拜神、游神活动里完全找不到。
via @锐从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福建人拜神是一种以人为本的实用主义拜神。
我接触到的一位泉州朋友这样描述：
“我们和神仙不是主仆关系，是朋友关系。”
福建本土的不少神明并非神话人物，而是历史上的忠勇良善之士，比如前文提及的“跑王”习俗起源于“开漳圣王”陈元光。
他是唐朝时期的一位大臣，在担任漳州刺史期间兴办学校、劝民读书、烧荒屯垦，军事上也颇有建树。
相传他每年都会定期召见麾下的营将，点到谁的名字，那个人必须跑步进帐觐见。后世就根据这个传说独创了跑王仪式。
via @福建事录
陈元光让当时还是“蛮荒之地”的闽南得到迅速发展，当地民众们感激这位好官，把他奉为“圣王”。
看似是拜神，实则是感激与尊重一位对家乡有益的人。
via @城市穿梭客
与此相似的还有泉州的双忠庙，庙里供奉的不是天生法力无边的神仙，而是唐代忠臣张巡、许远，因抗击安禄山分裂国土的叛乱而牺牲。
2000年时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当时这座庙宇蛀损严重，当地居民自愿捐款修建。
修建完成后需要举办仪式，居民们原本想请一位道士来祈福，结果对方索价8000元。
大家嫌太贵，转头找了临近寺庙的尼姑，她们收费是道士的¼。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福建的拜神民俗核心是为自己服务，从不在乎任何虚无缥缈、打着神仙名号的束缚。
via @长乐有意思
福建人拜神，但从来不拜某一个特定的神。
天地间所有象征着忠义友善的生灵都值得一拜，所有与生老病死相关的信念也值得一敬。
如今的福建已然十分富饶，但在这些民俗传统形成之前，福建先民其实过的并不容易。
农耕时期受困于“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形，农田少粮食少，捕鱼水产更是听天命的行当。
哪怕是近代让无数福建人闯出天地的“下南洋”，天气、海浪、异地风俗……处处是无法预知的冒险。
图源网络
福建人尽了所有自己能尽的人事，拼了所有能付出的命，余下只剩祈祷、民俗信仰由此滋生。
三步一宫、五步一庙，拜谁都可以、拜谁都无所谓，本质都是向自己尽力后的命运索求一丝眷顾
嘴上说着信神，真正践行的却是人定胜天的行为准则。
真正相信的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而神能够管控的，只是那三分天注定的运气。
via @追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