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商半导体设备三强(AMAT、KLA、LAM)的创业部分，我在老的三篇里讲了自己的理解：


1. 《应用材料公司(AMAT)的故事》


2. 《KLA：芯片制程控制之王》


3. 《LAM和电子束光刻》


这几个帖子到现在居然还每天都有人翻出来看，鼓励我续写一篇。


正好前日上海量童的朱总提到KLA两位老大夺嫡的事，本文就拿几位接班人的故事来调侃调侃。


一、接班人


半导体设备大厂的老总有个特点，就是在任时间都特别长。也许因为传统中半导体有4、5年投资周期，CEO不干上两个周期很难评估他们的成绩。


经过四五十年，有几家巨头到今天才三四代掌门人，这是很神奇的事情。也许这也是设备厂有理想做老大者的悲哀，等到头发全白了也上不了位。


应用材料(AMAT)的二代CEO Jim Morgan在位时间长达恐怖的27年，带出一家辉煌的巨头。那么，他会选一个什么样的接班人的呢？


二、Mike


Jim从自己当时最大的客户——英特尔，选了一个老熟人兼Fab建厂大师：Mike Splinter。


我们都知道，拜登在去年搞了CHIPS for America的大计划，力图补足短板和扩大美帝在半导体业的优势。而这个CHIPS计划里的专家委员会主席就是Mike。


他还曾任台积电、铠侠等公司董事和纳斯达克董事长。这下子，我们国内的设备新军面对了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帅。


Mike在2003年接手AMAT时正好是行业低谷，这使他能够没有阻碍地采取裁员和转移一些工程师岗位到中国和印度等措施，静待产业复苏。


他运气也真的很好，全球300mm晶圆厂的大干快上随即就来了。紧接着是65nm铜互联的时代，这刚好也是AMAT的强项(PVD， CMP等一堆)。


Mike在位的10年中，摩尔定律像精准的钟表tick-tock两年一代。让人感叹有的人运气真好。


也许这样的工作没什么挑战性，Mike开始找接班人。


不知道算不算AMAT的惯例，一把手得从外面请，从不在内部找。


Mike为了请到他，连他的公司一起收购过来。


这就是接班后一直干到今天的AMAT CEO：Gary Dickerson。


三、Gary


Gary曾经是KLA的太子，但在登基前被夺嫡。


熟悉美商组织架构的人，应该都了解：CEO是一把手，总裁是吉祥物，COO是二把手兼太子。有时CEO兼总裁，有时COO兼总裁。最有名的太子大概是曾任苹果COO的Tim Cook。


和帝国一样，如果提前定太子，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即位时过渡一般会比较顺利，坏处是缺乏高管间的横向竞争激励，而且COO作为运营负责人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CEO对公司日常工作的了解。


近十年的趋势是，美商越来越少地设置COO职位，500强里大概有2/3不再有COO。原因我猜是由于产业变化太快，提前定好接班人会丧失很多灵活性，而且有可能导致非常有能力的高管提前离职另寻高枝。


Gary在KLA工作长达18年，离职前是总裁兼COO，妥妥的继承人位置。


但Gary运气不好，他原本应该AMAT的Mike同期继位，但行业的downturn也被他碰到了。和Mike的空降不同，Gary是COO呀，企业亏损他逃不开责任。碰巧KLA正有位李世民式的人物，和Gary年资也相仿，展示了夺嫡的野心，这就是KLA现任CEO：Rick Wallace。


四、Rick和Gary


Rick是正经搞光刻量测的，这在KLA里大概算正黄旗吧，他从光刻部工程师一路做到晶圆检测事业部总经理。Gary是上一任该事业部总经理，但之前较长时间做服务和交付啥的，感觉没有Rick在研发旗里的根基那么深。


时任KLA-Tencor的CEO是Ken Schroeder，另一位杰出的管理者。太上皇Ken Levy那时也没完全退休，担任董事会主席。纯猜测：两位德高望重的Ken老板觉得一山不容二虎，Rick也很不错；另外可以让Gary背业绩和股价不佳的锅，劝说他放弃太子之位，弄不好下家还是这二老帮着找的。Gary在2004年4月辞职，Rick随即被任命为COO(太子)。


正如之前老文里提到的，2006年两位Ken老师被股票期权的事搞得焦头烂额，Rick Wallace在这一年正式登上CEO的皇位至今。


Gary辞职后随即到Varian任CEO。美东老牌公司Varian在《光刻巨人》里出现过多次，老Del Prado挥泪给ASML筹钱时曾把ASM Ion Implant卖给Varian。Varian此后一直是离子注入领域的绝对老大，占一半多的市场份额。


Gary在Varian的7年顺风顺水，毕竟自己多年在圈里的人脉不是吹的。在半导体设备行业，面子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客户给你机会试你的设备才有可能一直玩下去，卡好位后别人的东西即使指标更佳也很难再打破局面。


Gary在美东一直待到Mike决心为AMAT找接班人。


五、Gary和Rick


AMAT收购Varian花了49亿美元，比其市值溢价了超过50%，但为了请到Gary大概是值得的。收购完成后仅半年，Gary即被任命为AMAT总裁并随后一年升任CEO，Mike功成身退。


Gary同志到这个月执掌AMAT正好10年，他和Rick Wallace的成就哪个更高非常难评估。我们看看两人谁先能上SIA诺伊斯奖的领奖台吧，我个人预测是Ken Levy得靠前：因为AMAT的Jim和Mike都上了，但KLA和LAM都还没人上过榜。


有件事显得Rick Wallace的眼界是有局限性的，就是在2015年他同意把KLA以106亿美元卖给LAM。今天KLA市值超过600亿美元，Rick得多感激当时DOJ没有批这个合并案啊。


六、LAM Research


LAM的接班人看起来没有AMAT和KLA这么有故事性：自从林先生1991年离开公司后，LAM换了5位CEO。有趣的是几乎每个人任职都超过5年但小于7年，我猜董事会给了每人一个完整的半导体投资周期，然后对结果都不够满意。


然而，LAM Research这三十来年股价翻了200多倍，究竟是谁的功劳呢？


其实Mike也有个大失误，是让LAM顺利收购了Novellus，而且让LAM和KLA私下越走越近。这使得Gary一上台就仓促合并TEL，结果失败。


在过去五十年中美国半导体业引领科技潮流，但圈里只看业绩就盲目仰视本文提到的这些职业经理人，则是种不成熟的行为：在信息过载的年代，给人简单贴标签是一种认知偷懒。


有一种思潮是国内改革开放早期因为引进技术错过了和国际同步的机会，但实际上忽视了八九十年代的客观状况。所谓传奇人物，都离不开浩浩荡荡的大势，这在国内后来演绎成风口飞猪理论。只是我们无论怎样描述，都只是那一瞬时光的折射和侧写，不可能有真正的客观。


“生命中最伟大的荣耀不在于从不跌倒，而是每次跌倒后都能重新站起来。”——纳尔逊·曼德拉


所幸在这个人类光辉的时代，强劲的科技之风永不停息。无论领导是谁，伟大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都命中注定终将铸就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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