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纽约曼哈顿的第六大道上，有一块巨大的时钟，实时显示着美国国债的最新规模。截至8月2日，这一数字达到了创纪录的32.647万亿美元。
美国债务时钟网站上的数字在实时跳涨
美国的巨额债务是一枚不定时炸弹。
8月1日，国际三大信贷评级机构之一的惠誉发布报告，正式将美国长期外币发行人违约评级从最高级别的“AAA”下调至“AA+”。 这是自惠誉1994年首次发布美国信用评级以来第一次对该国的评级下调。
下调评级反映出美国“未来3年预计会出现财政恶化”，以及“整体政府债务负担高企且不断增长”。
惠誉曾在5月底因两党无法就债务上限问题达成一致，将美国列入负面观察名单。
一、财政与治理水平恶化
“财政状况和治理水平的不断恶化是这次评级下调的最主要原因。” 惠誉在声明中表示。
惠誉预计，到2023年，美国政府总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将从去年的3.7%上升至6.3%，2024年这一比例将扩大至6.6%，2025年将进一步扩大至6.9%。
美国财政恶化的势头在近期政策上也有所体现。7月31日，美国财政部宣布，将7月到9月的季度净借款预期规模上调至1万亿美元，远超5月初财政部预期的7330亿美元，上调预期的幅度超过36.4%。
“赤字的预期增长反映了周期性疲软的联邦收入、新的支出计划和更高的利息负担。”惠誉指出。
在治理标准方面，惠誉认为，与大多数同类国家不同，美国政府缺乏中期财政框架，且预算编制过程复杂，这些因素加上几次经济冲击、减税和新的支出计划，导致过去10年债务连续增加。此外，美国在应对人口老龄化导致的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成本上升等中期挑战方面，也进展有限。
对于惠誉下调评级的做法，美国政府内部强烈不满。
拜登政府官员将治理问题归咎于特朗普政府，认为美国并不存在无法偿还债务的风险，惠誉下调美国评级的决定忽视了美国经济的韧性与潜力。
“我坚决不同意惠誉评级的决定。惠誉的决定没有改变美国人、投资者和世界各地的人们的已知事实：美国国债仍然是世界上最安全和流动性最高的资产，而且美国经济从根本上来说是强劲的。”美财政部长耶伦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惠誉评级公司今天宣布的变动是武断的，是基于过时的数据。”
美国白宫新闻秘书Karine Jean-Pierre也表示，“在拜登总统实现了世界上主要经济体中最强劲的复苏时刻，下调美国的评级是违背现实的。”
二、短期不会暴雷
美国财政部最新数据显示，截至7月27日，美国联邦政府债务规模达到32.659万亿美元，占GDP比重超120%。而1989年时，这一数字才只有3万亿。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杨水清看来，美国债务不断增加的主要原因在于联邦政府开支逐年增加，主要用在国防、医疗健康、养老金支出、产业支持等方面。
“以2023财年前7个月为例，收入金额跌至26867亿美元，同比缩减10%；支出金额约为36112亿美元，同比增长8%。”
此外，“疫情期间，美国通过大幅扩大财政支出来刺激经济。大幅增长的财政赤字导致美国的债务水平不断创新高。”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马伟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
沃顿商学院的模型预测，如果政府想要平衡预算表，就必须立即永久性地削减开支或增加税收。包括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等热门项目在内的所有支出都需要削减30%，或联邦政府可以永久性地将所有联邦税收来源增加约40%。
事实上，美国政府也想通过加税等方式增加财政收入，但两党博弈让债务问题难解。
“在选举政治下，两党为了获得选票，或采用减税，或采用增加财政支出的方式来拉拢选民，都会导致债务进一步扩张，并没有哪个党真正想要解决债务问题。”马伟说。
杨水清进一步向记者解释道，自特朗普2017年底将联邦企业所得税率从35%降至21%，并降低个人所得税后，民主党本想奉行“多税收、多支出、多监管”的三多政策，但由于增加联邦企业所得税需要以立法形式通过，需要参众两院投票通过才能实施。目前众议院在共和党手里，共和党奉行三少政策，即“少税收、少支出、少监管”，因此，肯定不会同意民主党加税。加之加税对经济影响也比较大，2024年马上迎来大选，民主党为了选民基础与经济发展，也只能将加税议题搁置。
桥水基金创始人瑞达里奥近期警告称，“美国正处于债务危机的开端，而且这可能已经成为现实。”他指出，在6月初解决了围绕主权债务上限的长期僵局之后，美国政府的借款在短短一个月内激增了令人震惊的约1万亿美元。
不过马伟认为，目前来看，尽管美国的债务水平（占GDP比例）已经升高至二战以来的最高水平，但利息支付尚无困难，暂无债务暴雷的担忧。
杨水清表示，美国债务问题是否会暴雷主要取决于美国国债利息支出占美国财政收入的比值。“当收入无法支付利息的时候，就意味着一个‘庞氏骗局’出现了。而美国目前的情况是，每个财年的财政收入可以支付10年的利息，短期内违约概率不大。不过，根据美国预算办公室今年2月的测算，国债的利息支出占整个财政收入的比例已超过9%，预计到2033年这一比例将攀升至19%以上，将直接影响债务的可持续性”。
虽然短期内美债没有暴雷的风险，但分析指出，美国政府债务规模连年攀升、债务闹剧反复上演，不仅会对其国家信用造成负面影响，也会进一步限制其财政政策的实施空间，损害美国经济长期增长潜力。
今年以来，美联储快速加息，惠誉认为，持续的信贷紧缩、商业投资疲软和消费放缓将推动美国经济在2023年第四季度和2024年第一季度陷入“温和衰退”。
预计，美国今年的实际GDP年增长率将从2022年的2.1%放缓至1.2%，2024年的总体增长率将仅为0.5%。职位空缺仍然较高，劳动参与率仍然低于疫情前的水平（低1个百分点），这可能对中期潜在增长产生负面影响。
三、重新审视美债风险
美国主权信用评级被下调并非没有先例。2011年，标普（S&P）在美国政府和国会达成债务上限协议几天后，将美国的最高“AAA”评级下调了一级至“AA+”，这直接导致了当时新兴市场股市和货币汇率的大幅下跌。
在三大国际评级机构中，仅有穆迪（Moody’s）还对美国保持着最高的AAA评级。
分析指出，机构投资者和交易员都依赖信用评级来评估政府和企业等主要借款人无法偿还债务的风险。较低的信用评级通常会增加一个国家在债务市场上的借贷成本。
美国政府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掌管着世界上最重要的货币，通常被视为最安全的借款人之一。全球的银行和公司通常认为美债就像现金一样可靠，流动性强，而这种信赖建立在对美国政府支付账单能力的信心上。
在马伟看来，本轮对美国债务评级的下调是对美国政府的一个提醒，即6月份达成的债务上限计划，并没有显著限制美国不断扩大的财政赤字，也对美国的长期偿债能力提出了一定的质疑。如果美国政府不认真对待自己的赤字和债务问题，市场对美债的信心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近期的数据显示，持有美债的38个国家和地区中有23个在5月份减持美债，占比为60.52%，海外投资者累计减仓幅度为534亿美元，从前一月的一年内高位大幅回撤。
截至今年5月，日本、中国和英国这三大海外债主持有美债规模分别为1.0968万亿美元、8467亿美元和6666亿美元，较今年4月的持有规模减少了304亿美元、222亿美元和141亿美元。从去年4月起，中国的美债持仓一直低于1万亿美元。截至今年2月，中国连续7个月减持美债，目前中国的美债持仓规模创下2010年5月以来新低。
杨水清认为，此次评级会让市场投资者，主要是购买美债的机构投资者重新审视美债风险。金融市场最担心的是，如果大部分美债购买者因为重新审视，都减持美债，这就会形成“羊群效应”，进而导致美债价格的持续回落。但如果没有形成这一效应，则风险可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国际金融报（ID：gjjrb777），作者：李曦子、李叶繁（实习生），编辑：王哲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