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最大的城中村,无数深漂的第一站,抬头只有“一线天”的握手楼,江南百货前喧闹的人群,沙河街越晚越热闹的大排档……
陈楚生在白石洲拆除之际写下的《白石洲》,或许唱出了无数人回忆中的画面。
转眼,距离白石洲正式启动旧改,已过去3年。白石洲失去了往常的热闹与喧哗,取而代之是不绝于耳的电钻和挖掘机噪响。关于白石洲的讨论和回忆,却是逐渐归于沉寂。
白石洲,就这样随着城市更新而消失了吗?
是,也不是。那个最初的白石洲,作为最后的“白石洲”,一直在那,从未改变。
走出白石洲地铁站D口,穿过建材家具市场,不一会就能望见刻着“白石洲村”的白色石头。
这里与大城市的光鲜亮丽仅一路之隔,一个转角拐进村里,宽阔的马路瞬间变得逼仄,高低错落的旧楼,昏暗寂寥的街巷。
熟悉的场景似乎延续着记忆中白石洲的感觉。
人们常说,“白石洲是深圳最大的城中村”,事实上这并不准确,大众认知里的白石洲,从来不是一个村,而是一个片区。
这片近0.7平方公里的区域,由五个自然村组成,深南大道南侧的白石洲村、北侧的下白石村、上白石村、塘头村、新塘村,又称沙河五村。
1953年,下白石村口靠近深南大道的位置,建起了一座白石洲车站。人来人往,时间一长,这一片的都被叫做白石洲。
自此,很多人只知道白石洲有分南区北区,却不知下面还有五个村,更是少有人知,独在南区的白石洲村,是白石洲的根。
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的老许告诉我,其实南区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才是诞生最早的白石洲,才是深圳“真正的白石洲”。
村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多年前,当时因为村子建在海湾边的沙洲上,村后的山顶上还立着一块大白石,所以取名为“白石洲村”。
他记得几十年前想从白石洲村走到深圳湾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世界之窗以南的片区还是未被填上的海湾。海上会有不少捕鱼船,但也有武警巡逻。
老许还开玩笑地说:“白石洲村,算得上是深圳(市区)最早的一批海景房吧?”
事实上,在最早期的城市更新计划中,白石洲村与北区的四个村原本是打算同期拆除,但后来却由于种种原因,暂时得以维持原貌。
庞大的白石洲早已不复存在,仅剩下南面这片白石洲村,逐渐被高楼大厦包围,成为深圳湾片区,最后的城中村。
白石洲村,或许称得上是南山区、乃至深圳的城中村里,地理位置最好的一个。
它位于在深南大道与白石路之间,周边的商超资源丰富。前后坐拥着白石洲和红树湾两个地铁站,无论是去福田、罗湖、宝安基本上半小时就到达。
骑单车10分钟就能到深圳湾公园、大沙河公园,东面紧邻着深圳最早的主题公园——世界之窗,以及国家级的湿地公园。周末节假日不想出远门的时候,去周边溜达无疑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像是这样有着得天独厚位置优势的城中村,在深圳屈指可数。
北区拆后,这里更挤了
如此优越的区位和配套,房东们怎会错过呢?轰轰烈烈的种楼行动过后,拥挤,不可避免。
0.14平方公里的白石洲村,密密麻麻地建造了608栋楼。正如陈楚生所唱:楼与楼的距离只是缝隙。
但这并不妨碍超过4万人,聚居在这里。
阿余就是其中的4万分之一,他当年大学毕业第一次来深圳就是在白石洲村租房。
那时候,房东带着他在狭窄的小巷中绕来绕去,不时有电动车迎面而来,空调水像下雨一样嘀嗒嘀嗒落下。
他很庆幸自己那时候租在七楼,因为矮楼层的房间不仅采光差,隔音也不好。
走在白石洲村的街道上,阿余经常一抬头就能望见不远处的高档小区,总感觉有些格格不入;自己上班的地方又在南山的CBD,那边高楼大厦林立,每次从公司回到家,都像是在经历着一场魔幻的旅行。
前些年白石洲北区确定要拆除后,南面这片不太起眼的白石洲村,就成为了南山与福田交接处位置最好的城中村。除了不断来到深圳的打工人,一些原本住在北区的租客、商贩也开始涌入这里。
阿余回忆着说:“15年刚搬进来的时候,村里还没有这么多人。自从北区拆迁的消息传出来后,村子就逐渐变得很挤。有时候白石街会堵很久,电动车的喇叭都响个不停,还挺吵的。”
烟火气,弥漫在缝隙里
由于白石洲村特殊的建造规划,村里仅有这一条街,最繁忙的街道——白石洲一街。
街道不长,大概是两首歌的时间就能走到头,但其贯通南北,沿途开着上百家商铺,叫卖声肆意嘈杂。
它的热闹与拥挤,可以从白天持续到夜晚,白石洲村的包罗万象在这条街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正午的阳光,垂直投射到密集的楼宇间,忙碌的行人在氤氲着烟火气的巷子里来来往往,电动车、三轮车、外卖小哥更是穿梭其中。
在这里,菜市场、小超市、服装店、药店、杂货店等一应俱全,15块钱就能吃顿饭,15块钱也能理个发,这里的生活称不上有多体面,但胜在足够包容,生活成本足够低。
随着租客的增多,租金的上涨也不可避免。阿余听到过其他租客觉得太贵想讲价,也听到过房东发脾气着说:“你不租,都大把人来租...”
在他租住白石洲村的八年间,租金从1500涨到2500。我们也曾问过阿余:“这里环境其实很差,房租又涨了这么多,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想过走,但是舍不得,况且能在楼顶看免费烟花。”
阿余在东四坊楼顶观赏烟花的瞬间
北区拆迁,不少人搬到了白石洲村,因为不管南北,都是白石洲,都是那方熟悉且眷恋的土地。
作为仅存的“白石洲”,这里依然为无数深漂提供落脚地,是城市烟火气最浓厚的地方。
村子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租客密集,有在CBD上班的白领,也有附近门店的打工人。
每天早上,他们一手提着早餐一手拿着手机,从村子的两头涌出,一头朝着附近的公交站台、地铁口,往深圳的各个CBD散去。晚上倦鸟归林的时候,村里一间间快餐店逐渐被坐满,点个盒饭,边吃边发牢骚。
在这里,最便宜一千出头能租个单间,相对低廉的生活成本,优越的地理位置,仍然是无数深漂落脚时所青睐的第一站。
对于在白石洲生活了几十年的商户,这里是一眼望穿的生活,也是平淡生活中宝贵的记忆。
以前开在江南百货的马永利潮州甜汤铺,前些年因为北区要拆迁而搬到东一坊的旧村委。虽然店面的位置变了,但是五果汤还是那个味道,生意还是那么好。
老板曾说,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家,承载了他们全部的生活场景,既然北区拆了,那索性就搬到南区,反正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时间或许逐渐忘记白石洲,但是这些营业中的老商铺,会让味道留存记忆。
对于深圳的都市白领来说,白石洲村的宵夜街无疑是特殊的存在。
每到临近周末的夜晚,这里宵夜街便迎来了每周的高光时刻。城市落幕的味道,便是大排档的香气四溢。
数以万计的都市白领来这里,或是寻味美食,或许团建撒欢。他们坐在街边的塑料凳子上,一边用热茶洗着碗,一边看着油渍的菜单准备点菜。对他们来说,宵夜,从来都不是为了吃饱喝足,注重的是彼此交流。
况且,这里的无拘无束,是写字楼里给不了的温情。
尾声
相比于深圳湾片区的高大上,白石洲村显然是阴暗逼仄,散乱无序的。
但乱自有乱的活力和生命力。每当城市坠入黑夜,村里的烟火气渐渐升起,在这纷杂拥挤的舞台上呈现着众生万象,更呈现这座城市独有的包容和烟火气。
当你走进去就会发现,发现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它有着展现城市最鲜活的一面,不同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最简单的归属感。
或许将来,白石洲村也会消失,但每个深圳人心中的“白石洲”记忆不会,因为那与地理无关,与青春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