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信奉“麦门”的上班族发现,最便宜的11.9元的汉堡套餐,悄悄地涨到了13.9元;楼下经常吃的安徽板面,从几年前的七八元,涨到了二十多元;轻食、减肥餐更是动辄50块起步;就连作为高性价比午餐代表的麻辣烫,花三十多块点个杨国福或是张亮,竟然还吃不饱,有人调侃说是“麻辣烫刺客”……

而食物本身的费用,叠加包装费、配送费、优惠券减少,还有品牌的价格调整之后,都指向了同一个事实——

打工人的午餐在膨胀。

这背后,既有平台和商家的加码,也有饮食需求更加复杂的现实。人们不禁要问,一份价格适中、分量合适、口味不错的午餐,怎么越来越难吃到了?

文 | 介里

编辑 | 易方兴

运营 | 橙子

不得不吃

常言道: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

但对于上班族来说,早起通勤,来不及吃早餐的人一大把;晚上下班疲惫,只想一躺了之。相比之下,只有午餐,不得不吃。

陈蕊就是典型的代表。北京40度的高温,让她早起时烦躁不堪,饿着肚子到公司成为常态。

因此,午餐成为她最看重的一顿饭,承担着一天一半以上的热量来源。但每当饿着肚子的陈蕊打开软件,动辄四五十元的人均价格,又让她陷入纠结。

看上去简单包了一点蔬菜的卷饼,要二十多,看中了一份港式双拼饭,48元的价格让她咋舌……



▲ 《想做饭的女人和想吃饭的女人》。图 / 豆瓣

陈蕊的同事们也在抱怨:

“吃不起了,感觉现在每份外卖都40元往上。”

“还是读书的时候好,食堂十几块吃得巨丰盛。”

“好不容易扒了张券,结果发现又有配送费。”

许多年轻人和她一样,刚毕业,收入低,是城市的“漂一族”。对于他们而言,午餐膨胀,代表一种短时间内无法打破的尴尬处境。



▲ 图 / 视觉中国

从英国留学回来、成为北漂的徐艺,第一份工作的起薪并不高。身边学理工科的同学,毕业前就拿到了两万元左右的Offer,徐艺的起薪不到他们的一半,这让她没有安全感。房租已经压缩到了她能接受的极限,她只好通过控制饮食,来对抗午餐膨胀。

她开始精打细算。早餐吃简单的玉米、鸡蛋、包子。午餐最容易超支,严格控制在30元到50元。

但很快她发现,太难了。“除非你愿意一直吃一些非常简单、非常少的东西,但实际上我又是那种对吃还有点要求的人。”

花式膨胀

对上班族来说,午餐膨胀是肉眼可见的。

陈蕊和身边的同事,喜欢点老乡鸡、桂满陇的套餐,一份套餐里荤素齐备、有汤有饭。

但一份小炒鸡肉,原本包装盒就只有拳头大,一打开,里面的鸡肉更是寥寥无几。另外的素菜和鸡蛋羹,看起来分量也非常“迷你”。只有糙米饭,给了满满一大盒。

她摇摇头:“能吃饱吗?就算吃饱了,也有种不值的感觉。”

打开外卖软件,一份老乡鸡的客单价是30元左右,一份套餐40元再正常不过。但实际上,套餐的内容并没有明显地升级。

所以有人吐槽:

“老乡吃不起老乡鸡。”

“月薪两万,不敢在老乡鸡点两个菜。”



▲ 老乡鸡的套餐价格。 图 / 截图

在社交平台上,人们常把一些性价比高的餐食,冠以“穷鬼”的称呼,实际上是一种自嘲式的亲切称呼。

但现在,穷鬼套餐们也在涨价。比如,麦当劳的穷鬼套餐,在2022年,上涨到13.9元。有人发出抗议:“穷鬼套餐不能再涨了,否则麦门将失去一位信徒。”

而如果你想减肥,不想吃荤,会发现吃素更贵。比如,有人把Wagas新出的健康餐称为“穷鬼福音”,但也要48块钱。



▲ 麦当劳13.9元的穷鬼套餐,一个拳头大的汉堡和一杯可乐。 图 / 每日人物

膨胀的不仅仅只是CBD的午餐价格,普通街道也是如此。

一碗面,是一顿相对便宜的午餐。高云今年26岁。毕业第一年,一份安徽板面的价格在12到15元,加个蛋多1元。

但现在,高云发现,一份安徽板面的外卖,她随手加一个蛋、一个鸡爪、一份素菜,价格轻松地到了30元,还不算配送费、包装费。

面条的价格在飙升,小吃也在膨胀。

“煎饼果子都吃不起了,加个肠要12块钱。”要是点外卖,一份煎饼果子,或是一份肠粉,不加配送费,没有满减,也轻松能上20元。

而前两年,平台给出豪气补贴,配送费说减就减,也几乎没有包装费。“还是那时候好。”高云说。



▲ 北京国贸商务区,盒马的煎饼18元一套,烤冷面14元一份。图 / 每日人物

“不难吃就怪了”

平台的抽成变高,是午餐膨胀的一大原因。

老满在北京做餐饮已经有五六年了,门店的平均客单价35元。他知道,这个价格算是高的了。如果点他们家的外卖,基本要40元起步。

但他也没办法。平台扣点太高,他的店铺,最高的时候扣点能有30%,同行业的店家,综合扣点23%-35%,要是再让步,就没有什么利润空间了。

老满尝试搬去扣点更低的平台,不过,现有的平台仍然在称霸市场,他还没办法完全撤退。

“像我们卖的套餐,定的价格是36.9元,扣完平台的点数,剩余27.8元,利润就剩12.8元。”

老满计算过,房租、人工、水电加起来一天900元,一天卖2000元,也就是至少70单套餐,才能兜住成本。

但他坚持不用更低价的食材。他店里用的鸡,一只2斤,进货价40元。他也曾经打听过,也有进价一只7.7元的便宜鸡,一只也就1斤,和鹌鹑差不多大,有些同行就用这些便宜鸡。

像这样,平台的高额扣点,加上拼低价的竞争环境,让很多商家选择更省力的办法,降低食材的质量,或是直接用料理包。

老满常听到顾客抱怨,现在的外卖越来越难吃。“不难吃就怪了,用的东西不一样,吃的口感就不一样。一般来说,便宜的就难吃,因为都是供应链产品。西红柿炒鸡蛋,料包也就4元成本,卖9.9元。”



▲ 《深夜食堂》。图 / 豆瓣

艾媒数据显示,2022年,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消费者,单次消费金额集中在51-100元,均价50元的外卖时代,已经到来。

前些日子,陈雨在北京SKP附近的一个流动摊贩选了几串炸串,花了55元,这让月薪早已过万的她也感到惊讶。

互联网上也不乏类似的吐槽:“我们一群人的年收入没有低于50万的,出去吃个超过25块的菜,都觉得怎么这么贵……”

而在广州工作的李成,日常能吃到三十元左右的午餐。但她依然觉得不划算。“不是说不能贵,重点是它不值。一些低成本料理包,加个华丽的包装,在包装上下的功夫比食物还多,收我三十多元,凭啥?”



▲ 图 / 视觉中国

对抗与和解

徐艺曾经用自己做甜品的方式,来对抗午餐膨胀。

比如,炒红豆泥是一个很好的方式。煮豆、碾豆、炒豆、加糖搅动…….耗费两个小时,一锅香气四溢的红豆,能带给她短暂的放松。

当精神放松了,午餐稍微吃得简单点,自己也不会计较。

更多时候,她没那么多时间靠做甜品治愈情绪,人被困在办公室里,唯一的办法是,不停地点外卖,甚至超额花费。

有时候,午餐不再能控制在30-50元,吃完了饭,来一杯咖啡,下午困了,也许需要一个冰淇淋、一盒甜品。

“一旦没有控制住,我就破罐破摔了。”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由压力带来的心理层面的“午餐膨胀”——工作已经那么累了,我中午就不能吃贵一些,吃好一些吗?



▲ 《想做饭的女人和想吃饭的女人》。图 / 豆瓣

还有人选择主动膨胀。

比如已经工作十多年的陈雨。意识到伙食费超预算,是在买咖啡的时候。刷卡时,余额显示不够。

她的第一反应是卡出问题了。这张信用卡从大学时期就一直跟着陈雨,额度一路从1500元涨到15000元,基本每个月都会刚好被刷光。但这一次,她超支了。

她被高价午餐包围了。不仅餐食贵,自己的要求也降不下来。“你也知道Green Option一份轻食就能花80元。就算是KFC,没有疯狂星期四,一顿也不便宜。”

有时,陈雨选择自己带轻食上班,但她从盒马、Ole等超市购买一次食材,也要200元左右,算下来和外卖相差无几。成为团队领导后,她还得时不时请团队里的年轻成员吃饭、吃进口水果。



▲ 《舞伎家的料理人》。图 / 豆瓣

自然,也有一些地方,午餐是不膨胀的,还停留在那个既好吃、又便宜的年代。

陈蕊的老家在西南县城,她留在当地的朋友,就过着午餐不重样、小炒十来块的潇洒生活。

隔着照片,陈蕊都能感受到回锅肉、手撕包菜的“锅气”。

她也尝试过自己做饭。也做过爆炒牛肉、豆角肉末、炒腊肠之类的菜,腊肠是从家里带的,一顿不超过20元。但后来她发现,工作强度太大,自己最缺的是时间。

最后,她放弃了带饭,回归了午餐膨胀的外卖生活。

她也说服了自己:“这就是到大城市打拼的代价。”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