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再也看不到在巴黎第六区挽着手漫步的两位老人了。

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挽着妻子薇拉(Vera)的背影,

永远留给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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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公共电视台12日上午报道,作家米兰·昆德拉于11日去世,享年94岁。



1981年:让-皮埃尔·费耶与米兰·昆德拉在巴黎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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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可以算是世界上读者最多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四十多种语言在全球发行。然而和他享誉世界的知名度相反,极度注重个人隐私的米兰·昆德拉,仿佛成功隐身了近40年。



从《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到《生活在别处》,再到八十多岁高龄时创作的《庆祝无意义》,他笔下的故事和提出的问题让读者难以忘怀,而他本人却为自己的生活以及与他的经历有所牵连的百年历史贴上了封条。他的个人简历只包含以下信息:“米兰·昆德拉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1975年,他定居法国。”

“无穷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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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音赋予了他无穷的魅力。而那双深邃的蓝眼睛,

有点像拳击手,又有点像教皇。”

——作家马修·加利(Matthieu Galey)

昆德拉于1929年4月1日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第二大城市布尔诺,他的父亲是一位音乐家和钢琴家,当过音乐学院院长。昆德拉十三四岁时,正值二战时期,他师从捷克最出色的作曲家之一保尔·哈斯学习作曲。后来,哈斯被关进集中营,再也没有出来。昆德拉始终把他当做“我个人神殿中的一位”。他写下的第一首诗,就是《纪念保尔·哈斯》。

1947年,18岁的米兰·昆德拉成了捷克共产党的一员。两年后即因“反党行为”被开除。1948年,19岁的昆德拉考入布拉格查理大学哲学系后,经常去听音乐课。后来又到布拉格电影学院读电影专业,并在那里毕了业。



昆德拉最初是一名诗人,1953年,尚不满24岁的他出版了第一部诗集《人,这座广阔的花园》,此后还出版并翻译过一些诗集。

1956年,昆德拉完成了在布拉格电影学院的学业,留校任教,教授世界文学。留校后不久,昆德拉开始大量阅读理论书籍,并继续大学期间就已开始写作的《小说的艺术》一书。这本书从25岁开始,至27岁完成,差不多花了两年时间。《小说的艺术》1960年出版,1964年获得捷克斯洛伐克国家奖。《小说的艺术》出版之后,昆德拉集中开始撰写剧本。

1958年,昆德拉在写剧本的间隙,写出了第一篇小说《我,悲哀的上帝》。真正给他带来世界声誉的作品是小说《玩笑》,该书连出3版,印数达到几十万册,还被拍成了电影。

1963年,昆德拉正式放弃了诗歌写作。对于他来说,放弃诗歌写作,可谓是写作生涯中的一个大事件。



1968年8月,苏联军队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玩笑》被列为禁书,立即从书店和图书馆消失了。在东欧国家,除去波兰和南斯拉夫,它遭受了同样的命运。1956年二度入党的昆德拉在1970年再遭开除。

1968年之后,昆德拉谋求在体制内渐进改革的梦想终告破碎,他甘愿退出斗争,自认只是小说家,全力投入文学创作。但再度失去党籍让他的境况变得格外艰难,电影学院剥夺了他的教职,他的书得不到出版,文章不予发表,图书馆清除了他所有的作品,妻子薇拉不得不偷偷做英语家教来补贴家用。



移居法国是个人生涯中

最具决定性的事件

1975年,在法国议会主席埃德加·伏奥雷的亲自请求下,捷克政府特准米兰·昆德拉和他的妻子前往法国。昆德拉到法国后,经由法国作家费尔南德斯的举荐,前往雷恩大学任教。1978年,他们定居巴黎,自那之后,他一直生活在法国。昆德拉曾承认,移居国外是其个人生涯中最具决定性的事件。

在他的小说《告别圆舞曲》中,他这样描写主人公雅库布的离开:“他快步朝汽车走去,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重新驶向边境。就在昨天,他还想,那会是很轻松的一刻。他会满怀喜悦地从这里出发。他会离开一个他曾错误地出生的地方,一个他并不觉得是在自己家的地方。但是,眼下这一时刻,他知道,他离开的是他唯一的祖国,他没有别的祖国。”



1981年,昆德拉获授法国国籍,对此他表示:“法国已经成为我的书的祖国。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我追随了我的书的道路。”昆德拉早年用捷克语写作,而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他一直用法语写作。

中国著名翻译家、学者高兴在所著《米兰·昆德拉传》中写道:“在流亡之初,有相当一段时间,昆德拉成了地地道道的公众人物。他上电视,接受采访,发表谈话,撰写文章,利用各种场合向人们讲述苏联入侵后捷克斯洛伐克的情形。他自己后来在解释这一行为时说那完全是形势所迫,因为当时,他‘也许是唯-面对全世界报纸的捷克人,有可能解释一切,说明被俄国人占领的叫作捷克斯洛伐克的国家究竟怎么了’。1978年,他们定居巴黎,昆德拉开始在巴黎社会科学高级研究学校教课。此时,他已渐渐融入法国文化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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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昆德拉发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并且大受成功。1988年,美国导演菲利浦·考夫曼将其改编成电影《布拉格的春天》。

“即使我能回去

我也永远不想回去了”


1989年,昆德拉老家布尔诺的阿特兰蒂斯出版社主动与他联系,表示愿意出版他二十多年来在祖国一直被禁的作品。昆德拉欣然同意,但明确规定只能出版那些他本人选定并审阅过的“成熟之作”。

1995年秋天,捷克政府决定将国家最高奖项之一--功勋奖授予米兰·昆德拉。他欣然接受,并以书面形式回答了捷克《人民报》记者的提问。谈到获奖感受时,昆德拉说:“我很感动,也许可以说,尤为让我感动的是瓦茨拉夫·哈维尔给我的信。特别是信中的这样一句话:他把这次授奖看做是给我与祖国和祖国与我的关系,画了一个句号。”

2019年,昆德拉也获得了捷克公民身份。

2020年9月20日,卡夫卡协会主席弗拉迪米尔·泽莱兹尼宣布,昆德拉获得了当年的卡夫卡奖。

图为捷克布尔诺的米兰·昆德拉图书馆。图源:视觉中国

昆德拉的音乐家父亲卢德维克去世于1971年。1984年,他的母亲米拉达也在布尔诺去世。他在老家再无牵挂。

三年后,他告诉作家乔丹·埃尔格拉布利:“我的交往百分之九十是法国人。我来到这个国家时已46岁。到了这个年龄你不再有时间可以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都已很有限,你必须作出抉择:要么你在回顾过去中度日,回顾你已不在那里的以前的国家,你的老朋友们,要么你就努力把坏事变成好事,从零开始,在你现在置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这就是何以我不感到自己是个流亡者。我在这里,在法国生活,我很快乐,在这里非常快乐。你刚才问我是否想过有一天可能回到捷克斯洛伐克去,我回答说没有,情况永远不会允许我回去。但这话只讲对一半,因为即使我能回去,我也永远不想回去了!一生中移居国外一次已经够了。我是从布拉格作为移民来到巴黎的。我永远不会有精力再从巴黎移民布拉格。”



1981 年,密特朗当选后,昆德拉开始用法国新闻剪报记日记。他小心翼翼地避免生活在怀旧的移民陈词滥调中, 从 1993 年起,他开始用法语写作。他还拒绝接受“持不同政见者”的标签,并以巴黎的肖邦为例——尽管他热爱波兰,却拒绝参军。流亡给他带来了独特的视角,但也让他体验到了被遗忘、时间的摧残和独裁统治。尽管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欧洲和其文化命运的悲观情绪,但他拒绝扮演持不同政见者的角色。

法媒在纪念他的文章中写道,“与我们不同的是,他知道欧洲的死亡意味着什么,而且他亲身经历过。从崇高的意义上来说,他也是欧洲最杰出的思想家之一。”

影响了几代人的大师昆德拉,也将继续、永久地影响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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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书中的金句:

《小说的艺术》:

"人有一种天生的、难以遏制的欲望,

那就是在理解之前就评判。"

"把自己交给他人的眼光去评判,正是产生不安和怀疑的根源。"

《生活在别处》:

"两个人彼此靠近总需要超越某种相异性,而拥抱的一瞬间之所以醉人就因为它只能是一瞬的时间。"

"所谓美,就是星光一闪的瞬间,两个不同的时代跨越岁月的距离突然相遇。美是编年的废除,是对时间的对抗。"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从现在起,我开始谨慎地选择我的生活,我不再轻易让自己迷失在各种诱惑里。我心中已经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唤,再不需要回过头去关心身后的种种是非与议论。

我已无暇顾及过去,我要向前走。"

"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却不去抗争,反而自暴自弃。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便会一直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被背叛的遗嘱》:

"生活就是一种永恒沉重的努力,努力使自己在自我之中,努力不至迷失方向,努力在原位中坚定存在。"

《雅克和他的主人》:

“那咱们往哪走啊?”“往前走。”“哪是前啊?”“我对您透露一个大秘密,这是人类最古老的玩笑。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笑忘录》:

"人生不能承受的,不是存在,而是作为自我的存在。生活,生活并没有任何幸福可言。生活就是在这尘世中带着痛苦的自我。

然而存在,存在就是幸福。"

《不朽》:

"生活从来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不可一概而论。在那个特定的时刻来到之前,死亡于我们是那样遥远,乃至我们不以为然。它无影无踪,无处可寻。这是生命中最初的、最幸福的一段。"

"如果我们生命的每一秒钟都有无数次的重复,我们就会象耶稣钉于十字架,被钉死在永恒上。这个前景是可怕的。在那永劫回归的世界里,无法承受的责任重荷,沉沉压着我们的每一个行动,这就是尼采说永劫回归观是最沉重的负担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