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里,与图书相关的禁令在全美范围内激增。
去年暑假,我女儿所在的休斯敦一个郊区学区的家长脸书群里,父母们为一本英文课指定读物争执不下,有些人认为这本讲述纳粹集中营的回忆录会给孩子带来不必要的痛苦。在我们邻近的一个学区,大量图书被指控为“淫秽有害”。为避免争议,中学老师干脆把教室里所有带有“YA”(青少年)标签的书统统撤下。
在美国各地学区和公立图书馆,图书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审查和下架,一些书将只能在书店中才能买到。我们身处的得州禁书数量以438本排在第一位。支持者声称这是为了保护孩子,但我读七年级的女儿表示疑惑:“如果图书馆的书越禁越多,没钱买书的学生怎么办?”美国被视为言论自由的灯塔,怎么如今走到了这一步?
多数被禁的书与种族、性别和性取向有关,很多早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名作,比如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使女的故事》、托妮·莫里森的《宠儿》和《最蓝的眼睛》、阿特·斯皮格曼的普利策获奖图书《鼠族》、卡德勒·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它们被禁,让来自审查大国的我都感到困惑。
《纽约时报杂志》的一篇报道深入采访了得州一个小镇,观察这里的禁书运动,读完这篇文章,你就会知道一本书遭禁可能不需要多少理由。2021年,镇上的禁书小组关注了一系列以屁股为题的儿童读物 ,比如《我的屁股太吵了!》《我摔断了我的屁股!》和《我需要一个新屁股!》在审查者眼中,这些“肮脏的书”是在鼓励恋童癖。图书馆的童书管理员为了理解人们的担忧,把“屁股书”读了一个遍,最后也没有读出任何不妥,事实上这当中有些是广受好评的畅销书。但是,当限制书籍的呼声在教会和社交媒体蔓延开来后,这些“屁股书”和几本书名中带着“放屁”字眼的童书还是从图书馆的书架和在线书目中被撤了下来。
“屁股书”被禁只是一个开始。时报解释了禁书运动这两年来为什么在美国越来越普遍:以往父母们可能只是从孩子们那里得知某本书,促使图书馆对个别图书进行审查;但随着大量右翼团体支持的候选人在美国各地的校董会赢得席位,他们开始积极禁书并通过网络传播让他们反感的书单。各地图书馆和学区如今往往会一下子收到大量图书投诉,得州的这个小镇也是如此。在获得了各种名单后,这个小镇开始了进一步纠查。支持审查和反对审查的居民各自展开游说行动,最终的结果是禁书派占上风,一位主张书籍和观点多样性的图书馆馆长去年被解雇。自从2021年10月以来,这里的图书馆再也没有购买或上架一本新书。
得州小镇的故事在田纳西、新泽西、佛罗里达和美国的各个角落上演。遭殃的不仅仅是书,还有图书馆工作人员和教师:他们在社交媒体上被人贴上了“恋童癖”的标签,遭到骚扰,一些人失去工作、远走他乡。他们甚至有可能面临严重的法律危险——多州已经通过法律,如果图书馆工作人员向未成年人提供“淫秽”或有害书籍,有可能被判处多年监禁。在这种气氛下,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老师自我审查,干脆将教室里所有书都置之高阁了。
和中国下架“封杀”敏感政治书籍不同的是,在美国,哪里有压力,哪里就可能有反抗和诉讼。得州小镇那位被解雇的图书馆长提起了雇佣歧视诉讼,镇上的居民以侵犯宪法权利为由提起联邦诉讼;佛罗里达州等地的公民和出版公司也正在为反对禁书发起诉讼。
学生们也在用各种富有创意的方式来捍卫自己自由阅读的权利。在一个下架《鼠族》的田纳西学区,学生们争相自发捐赠禁书,在课间传阅;在我们所在的学区,学生们组织了禁书读书会,一个参加了读书会的11年级学生对我说,“这些书被禁后,想到万一没读我可能会错过什么,我反而对它们更感兴趣。”越是禁止阅读,就越会吸引人们想要一探究竟,这恐怕是审查者没有想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