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位于纽约州金斯顿的Super 8汽车旅馆迎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



(Super 8旅馆)

他们是一男一女,举止却并不亲密。

女的名叫多林(Doreen Brodhead),59岁,是金斯顿本地人;男的名叫斯蒂芬(Stephen P. Miller),头发花白,已经上了岁数,他来自亚利桑那州,还蹲过监狱。

交谈几句后,俩人一起走进了102房。

第二天早上,服务生打开房门,多林的尸体躺在床上,头上套着塑料袋,身旁还有一张纸条,斯蒂芬已经不见了踪影。

经过调查,多林死于自杀,但当地警方还是逮捕了斯蒂芬,指控他非法帮助多林结束生命,犯有二级过失杀人罪。

对于指控,斯蒂芬不以为然,他说,自己只是一个“仁慈的天使”……



(旅馆的免打扰牌上写着:“休息,为接下来的旅程做准备。”)

多林出生于1964年。

她的童年在当地算是模版:参加女童军,参加运动队,还在22岁时获得了牙科保健师的执照。

在别人的眼中,多林的生活一帆风顺,善良谦逊,总是面带微笑。只有她的邻居,也是她的朋友知道,多林还有另外一面:她是个“心烦意乱的女人”,总是在抱怨楼上的住户,抱怨她的家人,以及她糟糕的健康状况。

多林一辈子饱受颈部和背部剧痛的折磨。

她尝试过各种办法,医生、外科医生、脊椎按摩师和针灸师,但没人能治好她漫长的疼痛。

这种痛苦让她终生未婚,没有伴侣,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工作了。

几年前,她遭遇了一场车祸,在红绿灯处与另一辆车追尾。另一辆车上四人受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多林的头被撞得很严重,两只眼睛也撞得乌青。

多林否认自己喝了酒,但警察在她的体内发现了酒精、大麻和成瘾性药物。

最终多林被判犯有车辆袭击罪,驾照也被吊销了。

在那之后,多林就很少出门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哪怕最轻微的碰撞,都会让她的后背像针扎一样疼。

她的朋友说:“多林想要幸福,但她却找不到。”



(多林为数不多的照片)

后来,绝望的多林找到了斯蒂芬。

斯蒂芬曾经是一名从业25年的医生,生活美满。

2006年,他被指控逃税,将超过100万美元的收入藏匿到海外。

判决下达后,斯蒂芬的行医执照被吊销,他没了工作,只能靠领政府的救济金度日。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加入了安乐死组织“选择与尊严”。

“我们的人民不想死,”选择与尊严的董事会主席说。“但他们更不想活在痛苦中。”

而这个组织的作用,就是帮助他们死亡。

或者说协助自杀、自我解脱、有尊严的死亡、临终医疗援助……

这种协助他人自杀的安乐死组织向来有很大的争议。

反对者认为,有很多人可能内心里并不想死,他们只是拿不准主意,然后在别人(安乐死组织成员)的怂恿下自杀了。

这种行为也在很多地区触犯法律。

在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协助或鼓励他人自杀属于犯罪行为,最高可判14年监禁。在苏格兰,协助他人自杀可能会被控谋杀、过失杀人或其他罪行,量刑更重。

不过在美国,协助自杀,或者说临终医疗援助行为却处在一个比较模糊的状态。目前已知有10个州合法化了这种行为,有20个州正在立法讨论这一话题,而在多林所在的纽约州,这个话题已经讨论了9个年头了。



(一群癌症患者在呼吁临终医疗援助合法化)

不过即使临终医疗行为在纽约州合法化了,多林也没法选择合法地安乐死,因为她的疼痛是慢性的,但还没到绝症的地步,医生是绝对不会通过她安乐死的请求的。

所以她才找到了斯蒂芬所在的“选择与尊严”组织,寻求解脱。

这个组织大约有100名缴纳会费的会员和500名注册会员,他们大多都是不敢独自结束生命的人,就像多林一样。

每个月,组织都会帮助部分会员匹配“向导”,然后安排这些向导跟会员见面,提供“安乐死指南”。

组织表示,这些向导会遵循严格的规定。

向导不会鼓励或协助自杀,也不会处理任何相关设备,他们能提供的帮助仅限谈话,所以并不会触犯法律。

当然,这也只是安乐死组织的说法,至于是否真的违反法律,还是要看向导是怎样做的,以及法庭上是如何判决的。

在庭审中,斯蒂芬告诉法官,他有过一次童年烫伤经历,进行过大规模的皮肤移植,所以他了解多林所承受的痛苦。

作为一名曾经的医生,他致力于为不幸的人提供帮助。

他说他曾经无偿治疗贫困患者和移民,如今他也真的只是在“为人类服务”。

所以他走遍全国,为那些希望自杀的人提供建议。



(斯蒂芬)

2023年11月8日,他来到多林的家里接她,把她带到了一家天然气经销商处。

他让多林假称要给儿子做越野摩托车的减震器,买下一罐氮气,然后俩人又开车来到Super 8旅店,教多林如何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大约一小时后,他离开了旅店,乘飞机回了家,多林也结束了痛苦……

斯蒂芬说,在多林自杀之前,他确实试图劝说过她,但看多林态度坚决,他才同意提供了帮助。

在多林自杀时,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说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他,她会想念她的家人,尤其是她的母亲。之后多林按照计划继续自杀,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后,他就离开了。

多林支付了他一笔费用,仅此而已。



(多林死亡的房间)

三个月后,法庭以违反纽约州协助自杀法规为由,对斯蒂芬提起过失杀人指控,并指控他故意对多林造成“严重身体伤害”,以及“使用危险工具造成伤害”,如果罪名成立,他可能会被判处25年有期徒刑。

斯蒂芬拒不认罪。

其实对于斯蒂芬,多林91岁的母亲只有感激之情。

她说,多林做过六次手术,都始终没有减轻痛苦,这才让多林选择在60岁之前离开这个世界。

“那是她的选择,他没有强迫她。”

安乐死组织的前法律顾问也表示,从哲学角度来说,应该颁给斯蒂芬一枚勋章,不过从法律角度来看,“他死定了。”

斯蒂芬下一次出庭日期是在9月。

目前他跟律师的计划是达成认罪协议,以免于牢狱之灾。

我们不知道斯蒂芬未来是否会在监狱里结束余生,也不知道安乐死是否最终会在纽约州普及。

只有一点能够确定,多林女士终于摆脱了痛苦的一生……

ref:

https://www.nytimes.com/2024/07/08/nyregion/assisted-suicide-kingsto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