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响起轰炸声
4月14日,苏丹首都喀土穆市中心,一辆辆运兵车从段晋的汽配店门口经过。“要打起来了。”在苏丹10年,他第一次感觉离战争这么近。
15日,段晋拉下卷帘门,暂停营业。上午10点,第一枪响起,位置就在约百米外的体育馆,他听得真真切切。
段晋带着员工躲在二楼,不断提醒大家不要去楼顶、不要靠近窗户,小心被流弹打到。当时的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威胁出现在午夜。
次日凌晨3点,头顶突然响起轰炸声。“炸弹就在我们背后,房子震得抖,根本没法睡。”段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知道下一颗炸弹会不会落在自己头顶。
每天凌晨3点到6点,轰炸声都会准时响起。大家躲在店铺里,停电、停水,食物也严重不足。一直到4月22日,他们实在是待不住了,决定去附近的乡下,一名当地员工的老家避难。出发前,他按照大使馆安全提示,设法购买了一些食物,带上了店里所有现金。
要绕路躲避战火,还要接受途中驻军的临时检查,原本40分钟的车程,段晋开了3个小时。“他们看到我们是中国人,还是比较友善的,知道我们没武器、是去避难的就会放行。”当晚,段晋和其他4名中国合伙人终于在相对安全的处所安顿下来。
大使馆的电话就是曙光
4月22日,中国驻苏丹使馆发布通知,统计在苏丹中国公民撤离意愿。段晋和合伙人一起填写了表格。24日凌晨3点,他们接到电话,被告知上午6点在大使馆门口集合。“终于看到曙光了。”这一次段晋只带了护照和现金,一行5人就摸黑上路了。
临时上舰证 受访者供图
一路上枪声不断,还要接受重重检查。“满地的碎玻璃都是我们的障碍,一旦轮胎被扎破我们就走不了了。”段晋说。所幸一路有惊无险,他们准时抵达。大使馆门口停着8辆大巴,从事相关行业的他,知道使馆工作人员在如此危急的时候调集这些车辆有多不容易。
坐上大巴那一刻,段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定。“周围全是同胞,大家有说有笑,因为我们知道终于可以回家了。”24日中午12点出发前,他在微信朋友圈记录下当时的心情:“大使馆撤侨了,回家的感觉真好。”
大使馆组织中国公民乘坐大巴前往苏丹港 受访者供图
段晋乘坐的5号大巴车准时启程,全程约980公里,开了11个半小时。一路上,车辆还是会受到快速支援部队的检查,只不过当对方看到中国国旗,上车简单查看后都会放行。
当晚11点半,段晋抵达撤离的第一站——中国港湾公司位于苏丹港的营地。
田医生在军舰上守了我一夜
4月26日下午,段晋在苏丹港登上了南宁号中国军舰。
据南部战区官方微信公众号消息,人民解放军紧急调动在亚丁湾护航的军舰奔赴苏丹,开展转移撤离行动。目前在亚丁湾护航的是由南部战区海军派出的中国海军第43批护航编队,编队由导弹驱逐舰南宁舰、导弹护卫舰三亚舰以及综合补给舰微山湖舰组成,携带舰载直升机2架、特战队员数十名,任务官兵共700余人。其中,南宁舰是首次执行护航任务。
段晋登上南宁号前往沙特吉达港 受访者供图
“这里是中国领土,大家不要害怕。”登上中国军舰,听到这样的抚慰,段晋一下子松弛下来。军舰上准备了各种蔬菜、鸡肉,米饭、馒头、面条等主食,每个人都有苹果,“我一个人吃了平时两顿饭的量。”
中国官兵将床位让出来,自己坐在过道马扎上通宵值班。“正好我又晕船,蹲在厕所吐了一夜,一位姓田的军医一直给我捏穴位,陪了我一整夜。”他说,“听说他们把我们送到后马上又返回苏丹港接人,真的辛苦了。”
经过12小时航行,27日下午,段晋到达沙特吉达港;28日19点56分,他在吉达国际机场登上了中国首架苏丹撤侨航班。
“一上飞机我就睡着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段晋时刻紧绷着神经,几乎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坐上回国班机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的安全了。
我就是想感谢他们
北京时间4月29日上午10点03分,航班落地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段晋第一时间致电家人报平安。当天,他就转机回到成都,当晚10点半到家。客厅里,父亲一直等着他回家。
没有洗澡,他先痛痛快快睡了12个小时。30日中午11点起来,洗漱干净,开通了银行卡、手机卡,一切收拾妥当后,再回想起这半个月来自己经历的种种,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表达感谢。
段晋的朋友圈截图
中国驻苏丹使馆工作人员、中国港湾公司工作人员、南宁号上的中国官兵……段晋感恩一路上护送他们回家的每一个人。“我必须感谢一下他们,是他们救了我的命啊!”段晋说,“一路上我也听到许多质疑的声音,我必须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中国大使馆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周全。”
作为苏丹撤侨的亲历者,他终于知道现实中要做到“不落下一个人,不让一个人受伤”,远比电影拍的还要难。他说:
“当子弹在我头上飞过,当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给我递过来一瓶水,我知道自己经历的都是真实的。为了护送我们安全回国,大使馆和中国海军做了不可抹灭的贡献。我是一个人,我想吃饭、想活下来;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子弹打在他们身上也会疼,他们也想活下来。但是他们有使命在身,所以才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我们。”
“此生无悔入华夏。”登上南宁号时,他在微信朋友圈写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