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爱范儿 (ID:ifanr),作者:张成晨,题图来自:《死亡诗社》
电影《死亡诗社》里的威尔顿预备学院,以其沉稳凝重的教学风格和较高的升学率闻名。
文学老师约翰·基丁的到来如同一阵春风,一反传统名校的严肃刻板。他的核心思想就是:“我始终认为教育的根本在于学会自我思考。”
而在现实中,年级越高,举手越少,是不言自明的秘密。鸦雀无声的课堂里,学生们习惯低头回避老师的目光,乐于提问成了一种稀缺品质。
在硅谷一所学费 20 万的学校,空降的 GPT-4 同样承载了人类老师的期望,他们希望学生们能够向它提出更多“愚蠢”的问题。
让GPT4当老师,硅谷赶了个大早
地处硅谷的 Khan Lab 私立学校,最近来了一位新老师 Khanmigo。
这是一位 AI 教师,基于 GPT-4,由学校与 OpenAI 合作开发。
学校创始人 Salman Khan 原来也是搞技术的,后来才转型成了教育工作者。和带头签署千人联名信的马斯克不同,他认为 AI 的好处远远大于风险。
在这样一所学校拥有一位 AI 老师,意味着什么?
Khanmigo 被定位为“导师”,往往不会直接给出答案,甚至还有学生嫌它太啰嗦。在一位 8 岁的学生看来,Khanmigo 对数学题给出的解释,比他写在纸上的更详细,有时挺招人烦。
好在效果总体积极。人类老师们惊喜地发现,学生们向 Khanmigo 提出的问题,比起他们公开发问的要多。
另外,像 ChatGPT 一样,Khanmigo 会给学生们打预防针,声明自己可能会犯错误。学生们可以对它的回答点赞或点踩,方便之后再做改进。
AI 老师的职业生涯才刚刚起步,更多细节还待发现。但它首先出现在硅谷,并不是偶然。
一方面,很多学生家长本身就在硅谷或 AI 行业工作,他们的孩子很可能已经熟悉了 ChatGPT。技术话题甚至是课堂的一部分,三年级的小朋友也能对聊天机器人滔滔不绝。
另一方面,硅谷的教育资源也并非别处可比,Khan Lab 所在的帕洛阿尔托地区,家庭收入中位数接近 19.5 万美元,Khan Lab 的师生比例为 1 比 10,每年学费超过 3.1 万美元。
对于这些家长来说,将 AI 引入课堂没什么问题,但必须有更加严密的防范措施。Khan Lab 也的确这么做了,花费了数千小时为 Khanmigo 建造内容护栏,虽然还是达不到百分百安全,但它的审核和过滤功能甚至比 ChatGPT 更强大。
Khanmigo 还会提醒学生,老师们可以看到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如果学生们输入脏话、暴力倾向等不良内容,老师和家长就会收到警报。
AI 胡编乱造的可能性,也反复被人类老师们“耳提面命”。他们告诉学生,Khanmigo 不是一种魔法,它只是一个需要核实的信息来源。
我们适应了计算器,我们也应适应AI
在美国的教育行业中,这其实是一场逆势而行。
纽约市的公立学校在 1 月初禁止使用 ChatGPT,原因是担心学生作弊,并认为 AI 不利于培养批判性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包括西雅图、洛杉矶等在内的其他城市,也有学校限制了访问 AI。
但 OpenAI 首席执行官 Sam Altman,应该会为 Khanmigo 叫好。
今年 1 月,AI 对教育的危害已经被翻来覆去地强调,包括胡编乱造、助长抄袭和作弊行为、让学生贪图捷径从而损害思维能力等等。
Altman 则淡定地回应,应该将新技术融入生活,包括学校课堂。
AI 生成是我们都需要适应的东西。我们适应了计算器,它也改变了我们在数学课上测试的内容。毫无疑问,AI 是一个更极端的版本,但它的好处也更极端。
更消极地说,就算千方百计地阻拦学生用 AI 抄袭和作弊,见招拆招的方法也总比困难多。
OpenAI 曾推出过一款 AI 内容检测器,然而它只能应用于文字内容,唯一的功能就是从 AI 的角度替你进行判断,看看这段文字是不是 AI 生成的。从测试结果看,它并不是很可靠。
所以 Altman 也承认,不存在完美的 AI 内容检测器,因为“有决心的人总会绕过它们”。
这就是一个既定事实。自 AI 诞生那刻起,便很难被完全禁绝。从 GPT-3.5 到 GPT-4,从微软 copilot 到 ChatGPT 插件,AI 正在慢慢成为社会的基础设施。
我甚至觉得,如果 Altman 不是 ChatGPT 之父,生成式 AI 出现在他的学生时期,他可能也会是最早吃螃蟹的那批人,因为他亲口说过:
我自己用它来学习东西,发现它比我过去的其他学习方式更有吸引力。我宁愿让 ChatGPT 教我一些东西,也不愿去读教科书。
Alaman 对教育的吐槽不无道理,我们或多或少有些共情。
“如果我没读过书,我可以找别的活做,可我又偏偏读过书”,最近“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文学令人心有戚戚。
然而,本就没有人承诺过,知识一定是有用的,也没有人打包票,学历就是块金字招牌。
“被困住的孔乙己”不等同于“读书无用论”,它在当下有更复杂的含义。其中,死记硬背、刷题机器,是对教育的一种常见批评。翻到硬币的另一面,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不可多得。
比如,大学的“职业规划课”常被视为水课,不是说职业规划本身不重要,而是课程的形式有问题,往往是没有创过业的老师对着 PPT 照本宣科,既不了解就业环境的变化,也无法传授简历优化、面试培训等实战技巧。听课前一脸懵逼,听课后还是茫然四顾。
再比如,我在大学读书时,其中有几门课的期末考试,学长学姐流传下来的资料还能原封不动地套用,在被论文占据的期末周是庆幸也是悲哀。而最让人痛苦的课堂展示、小组作业、挑战杯竞赛等,几次三番让我不得不自学知识,在血泪教训里知道实践出真知。
其实,早在 ChatGPT 面世之前,就有学者反思过互联网时代的教育模式。
卡内基梅隆大学教授 Danny Oppenheimer 曾质疑道:
在 Google 搜索时代,为什么大学考试还只侧重考学生对事实的重述?
一方面,分析和应用能力欠缺了;另一方面,对事实性信息的掌握可能也只是一场错觉。
曾有研究表明,通过 Google 等更快地在线收集信息,会损害我们获取长期知识,以及回忆事实和信息来源的能力。
如今,从互联网时代到 AIGC 时代,心理学家 Tomas Chamorro-Premuzic 提出了和这位教授相似的观点:
AI 让人思考得更快而不是更聪明。
在 AI 成为人类日常获取知识的主要方式时,它可能会让快速无意识(fast mindlessness)成为我们的主要决策模式。
几乎在每次技术变革里,所谓的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都被强调,也确实遭遇着新的危机,电脑打字剥夺学生的写字能力,计算器损害学生的计算能力,AI 干脆让人无法思考了。其实,人类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螺旋上升着。
从这个话题延伸开去,其实有很多值得讨论的。但首先要明确,反思 AI 对教育的负面影响,和对 AI 唱反调,并不是一回事。当 AI 诞生之时,我们就很难一厢情愿地往回看了。
这时候就要来一句废话文学:改变能够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AI可以是答案的终点,也可以是教育的起点
归根结底,还是得实践。
当 AI 对教育的负面侵袭还未深入骨髓,我们应该尽早地建立起合理的规则,探索出理想的架构。
之前我们说,ChatGPT 生成的内容其实是概率计算的结果,在 ChatGPT 输入文字,模型给出一个最可能的下文。但这已经是上个版本,对于 GPT-4,它不止是预测下一个词,还拥有对世界的常识,并在这个基础上做出一定的推理。
这似乎越发接近人的思考方式。心理咨询师崔庆龙曾指出,我们记住单一的东西很容易,表达出来也不难,困难的是把它和别的事物关联起来,并能够自洽,这意味着你能够找到它们真正的平衡点。
这套理论同样适合解答,如何将 ChatGPT 用于教育。直接让它按照作业要求,帮我们写一篇论文,然后复制粘贴,其实是一个相当单一的过程。
但我们可以尝试提出更复杂、多元的问题,比如俄勒冈州的一名高中英语老师,最近让学生们使用 ChatGPT 为论文创建大纲,对比两篇 19 世纪的短篇小说。一旦生成了大纲,他们就得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然后手写论文。
从我个人的 AI 体验来说,输入合适的 prompt,让 AI 帮忙写出整篇文从字顺的文章,又不能太有 AI 味,还是挺难的一件事。像平时写文章那样列出一个逻辑框架,只是其中一个必要不充分条件。
借助 AI 实现更好的教育,个人认为至少要做到两点。
一是创造力仍然需要知识的累积。就像你读了很多书,不代表你融会贯通,只能说明你识字,但你不能不识字,这是 AI 无法帮你代劳的部分。二是学会如何与 AI 沟通,它可以作为一个答案的终点,也可以作为一次教育的起点。
不远的未来,AI 或许会对教育行业进行一次祛魅和重塑,让它返璞归真。人人都在裸泳,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观点,谁有创造力谁在鹦鹉学舌,其实一览无余。
更重要的是,教育向前一步就是就业,它们构成了复杂的因果链条。当前很多人的专业和工作并不匹配,以后未尝不是这样。
如果不在读书期间实践如何借助 AI 学习和创作,当我们毕业后面对 AIGC 的世界,只会成为又一个被困住的孔乙己。
唯一确定的是,尽早地开始实践,才能在 AI 的狂飙中拥有余裕。这也是存在主义哲学家马赛尔所说的,在面对各种境遇时,仍能保持“有暇”的能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爱范儿 (ID:ifanr),作者:张成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