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过去，小镇宛如末日废土一般，上上下下都被黑色覆盖……
林奇堡位于田纳西山谷，盛产上好的大米、黑麦以及大麦芽，居住着六千多名居民。
五年以前，这里还是一座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小镇。
但现在，这座小镇几乎每个东西的表面，都爬满了这种黑色霉菌。
这种霉菌不仅具有很强的破坏性，还特别“不挑”。
植物、砖块、金属、不锈钢、混凝土、塑胶……对于霉菌来说，任何地方几乎都是良好的栖息地。
它会呈现为黑色的天鹅绒状，或者硬皮状。
小镇的每一座建筑都是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反而污秽不堪，散发着阴暗霉味。
按照当地居民的话说——
“用指甲盖蹭一下，整个手指都会被黑色霉菌覆盖。”
所有的公共设施，都像是数十年没有清洗过一样，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黑灰。
消防栓可以防锈，却不能防止被黑色霉菌爬满表面。
所有的路牌都被侵蚀得几乎完全看不清。
甚至连当地政府官员都已经放弃清洗路牌——霉菌生长得太快，清洗之后没过多久，就又会被重新覆盖。
市政府干脆决定举白旗投降：他们不再费劲与黑色霉菌对抗，也不再清洗路牌。
一旦路牌真得完全看不清，他们就直接换一个新的。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了当地居民的住宅外墙。
无论之前粉刷得多好看，现在，也都变成了黑色。
看着自己心爱的房子慢慢被霉菌爬满，居民们又气又急，只能被迫花高价清洗自己的房子。
有居民表示：
“我们的房子，一年要高压清洗四次，花费10000美元。”
“只有高压喷射的漂白水，才能够擦掉霉菌……但是很快，它们又会卷土重来。”
除此之外，这种黑色霉菌对当地自然环境的杀伤力，更加恐怖。
林奇堡所有植物表面，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真菌，没有任何一棵树能幸免。
每一棵树的树干都完全变成了黑色，树皮被霉菌完全覆盖，触碰时只能摸到一手霉菌。
没有了人类的维护清洗，这种黑色霉菌在植物表面更是繁衍得肆无忌惮、毫无阻碍。
仍有一些树木会在所有枝条发霉的情况下，坚强地抽芽开苞，短暂盛开出美丽的花朵。
娇嫩鲜艳的鲜花与覆盖霉菌的树枝两相对比，反而形成了更有冲击力的画面。
还有一些树木，就连树叶表面都“黑化”了，无法接触到阳光。
就像是被扼住咽喉而窒息的人一样，树木也会因为霉菌覆盖而慢慢枯萎死去。
整个林奇堡都在霉菌的入侵之下被慢慢侵蚀，生活在小镇之中的人们完全无法抵抗。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里的一切慢慢丧失生机，变为一片废土。
听上去，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恐怖的噩梦……
这种霉菌要怎么解决？
其实林奇堡小镇的所有居民，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真正处理起来，却仍然十分困难。
因为，霉菌的“来源”，是美国最古老的威士忌酒厂——杰克丹尼酒厂。
爱喝威士忌的朋友们，肯定都喝过杰克丹尼。
杰克丹尼黑标的田纳西威士忌，是世界上最畅销的威士忌，多年以来一直牢牢把持着销量冠军的宝座，而且销售额还在逐年增长。
1875年，杰克丹尼本人在田纳西州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最适合酿造美酒的小镇——盛产黑麦又拥有清冽温泉水的林奇堡。
随后，他在这里建造了美国有记载以来最古老的酿酒厂。
后来，杰克丹尼酒厂越发展越大，也带动了林奇堡小镇一起发展。
当地居民一直将杰克丹尼威士忌视为林奇堡最大的特色，每次一说起来都会像是家乡特产一样，带着满满的自豪。
小镇内，甚至还有杰克丹尼特色纪念品商店。
但这样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却在2018年杰克丹尼扩张酒厂之后，慢慢消失了。
这就要说到威士忌酿造之中不可或缺的环节：陈酿。
蒸馏后的新酒必须在橡木桶里蕴藏数年，经过长年累月的陈酿，才能降低高浓度酒精带来的强烈刺激感，让其口感变得柔和，产出漂亮的琥珀色。
陈酿的过程中，威士忌会慢慢蒸发：每个191升的标准橡木桶，每年都会损失2-4升。
酿酒者这将这些液体损失称为“天使的份额”，意思是被天使偷偷喝掉了。
可问题是，这些蒸发掉的酒，也带来了恶魔的霉菌。
覆盖整个林奇堡小镇的霉菌，学名叫做波多因氏菌，但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却是“威士忌真菌”。
威士忌真菌，可以吸收利用乙醇。
对于这种真菌来说，乙醇蒸汽不仅能够给它们提供营养、刺激真菌孢子萌发，还能够让它形成热保护蛋白——让它能够免于高温影响，甚至不怕暴晒。
以前，杰克丹尼在林奇堡小镇只有两个酒桶房。
虽然小镇里也会出现一些威士忌真菌，但居民们也不是不能忍——就算有点有碍观瞻，但也没啥大问题。
但是，2018年，杰克丹尼宣布业务扩展，将原本在此地的两个酒桶房一下子扩建到六个，甚至未来还计划再扩展到20个酒桶房。
一下子，量变引起了质变。
三倍量的乙醇蒸汽，影响到的不再只是酒厂附近的地方，而是影响到了林奇堡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几年时间过去，威士忌真菌完全覆盖了整个小镇，让这座气候宜人风景优美的小镇，成为了上文提到的黑漆漆的城镇。
林奇堡小镇的居民都不乐意了。
一方面，当地房价暴跌，降价也卖不出去。
毕竟，没有人想要住进一栋到处都是黑色真菌，清理都清理不完的房子。
“我当然可以试着卖掉房子搬家，但谁会想要搬到这里来？”
另一方面，在充满霉菌的环境中生活，也让很多人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
当地居民浩浩荡荡地掀起了一场“反杰克丹尼运动”，甚至将酒厂告上了法庭，要求政府注意这个问题。
有居民担心地表示，她的妻子出现了呼吸问题：“它就在空气中，你想或者不想，都必须要吸入它。”
还有居民在公开听证会上表示，霉菌给她和她的家人带来了严重的健康问题，甚至让她患上了癌症：
“我曾经是一个强壮、健康的人，这不应该发生。我没有办法证明癌症来自于它，但需要有人证明它不是。”
现在大多数研究都表明，威士忌真菌不会直接给人带来健康风险，但当地居民们却不这么认为……
就算没有证据证明它有害健康，但这么多东西发了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呀！
他们希望能够在林奇堡进行一项环境影响研究，评估真菌带来的健康风险。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霉菌真的对人健康无害，也带来了生活质量的大幅度下降，总是要处理的吧？
根据相关研究结果，想要阻止威士忌真菌的蔓延生长，唯一的方法就是断掉它的乙醇供应。
于是，当地居民对杰克丹尼酒厂提出要求：
你们装一个30万美元的空气过滤系统，阻止乙醇排放物逸出，不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可杰克丹尼的答案是……不行！
在听证会上，杰克丹尼表示：我们啥都没做错呀！
杰克丹尼的发言人表示：
“在选址和建设过程中，我们与政府密切合作，提供了当地官员要求我们提供的所有信息，并遵守监管要求、严格的行业准则，以及我们在建造仓库时遵循的严格内部标准。”
此外，他们还表示，这个威士忌真菌，是自然生长的微生物菌落，他们不该为此负责任……
“陈酿过程中释放出的乙醇只是微生物菌落的众多食物来源之一，这种真菌也会存在于与酿酒无关的区域，比如食品加工公司或者面包店。”
“我们理解有些人不喜欢它的外观，以及它可能带来的不便，但是根据现有信息，我们认为它不会对个人或其财产造成危害。”
最重要的是，作为威士忌酒厂，他们是不能装空气过滤系统的！
“有些人提出了空气过滤技术作为解决方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威士忌在陈酿过程中需要给酒桶房通风——而且一直以来都是自然通风。”
“根据现有的独立研究以及政府研究，没有合理可用的控制技术，能在阻止乙醇排放的同时，不对威士忌的口感与质量产生重大不利影响。”
换句话说，如果把自然通风，改成过滤系统，那么威士忌的风味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这下，当地就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一边，是诉求十分合理的居民，他们只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要受到影响。
另一边，则是整个小镇赖以为生的酒厂，如果勒令整改，说不定会产生更大的影响。
现在，法庭只能够暂时判决杰克丹尼不许继续扩张。
可霉菌到底怎么解决，还是没有答案……
这个报道发出来之后，也有不少人议论纷纷。
“我是一名工程师，负责设计和建造有技术需求的大型商业建筑。
我向你保证，他们说不能用空气过滤系统绝对是假的。
这没什么技术难度，但会花很多钱。”
“这种霉菌绝对会影响健康吧！”
“资本侵犯了当地居民的健康，这是不能接受的。他们不应该被允许逍遥法外，消费者应该抵制它。”
“看起来这个公司和当地政府关系挺融洽的，呵呵。太阳底下无新事。”
“给你们翻译一下杰克丹尼的意思：现在没有法律禁止我们这样做，所以我们在法律出台之前什么都不会做。”
不过，也有人为杰克丹尼说话。
“我的意思是……酿酒厂都在当地开了150多年了，也许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在这里买房。”
“问题是酒厂才是先来的啊……就像是搬到机场附近住，然后抱怨噪音太大了一样。”
“我没去过杰克丹尼酒厂，但是要求酒厂安装空气过滤器可能会彻底改变威士忌行业。
那些建筑根本没有相关控制系统，唯一的温度和通风控制就是打开窗户或者通风口——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很多很多年，已经变成了酿酒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错误。
他们在不同的酒桶屋用不同的控制方式，来获得他们想要的产品——如果一定要求他们安装一个空气过滤系统，阻碍空气流通，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改变。
我不是说他们不能、或者不应该这么做，而是说，这意味着整个行业都必须重新学习如何陈酿威士忌。
这可能会花费数年时间。”
现在，这件事情的争议还在继续。
要争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估计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