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凤凰WEEKLY财经（ID：fhzkzk），作者：张轶骁，编辑：江淼，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个消失了二十年的名字，随着他的离世，再一次被人想起。
有着“A股第一代庄家”之称的吕梁，罹患膀胱癌离世，终年68岁。
这距其2001年引发股市震动的“中科系”坐庄、雪崩事件，已过去近22年。
原本是一名股评作者的吕梁，被一个大户盯上。他帮大户借钱融到上亿元资金，抬高所持企业的股价，其间还通过在各大证券媒体发表股评造势，创下了一年内公司股价从18元涨到84元的纪录。
但随着大户意识到风险，开始悄悄套现，公司内部员工也在借机卖出，一场神话终于轰然倒塌。
事发后，吕梁一度认为，监狱比外面安全得多，如果呆在外面，早晚会暴尸街头。
但是，当警方想要正式将他拘捕时，他还是选择了逃之夭夭。
直到2022年，因罹患重病时日无多，才选择向警方自首。
那场风波，让人们知道了一只名为“康达尔”（现名京基智农）的股票。直到今天，该股的K线图上仍然能看到2000年前后它的一路高歌与连续坠落。
比起这场刺激的金钱游戏，更值得所有A股股民思考的东西，还藏在深处。
一、借来的7亿资金，“庄”出来的泡沫
吕梁经历的那个证券市场充满诱惑、狂热的年代，在现在的人眼中可能很陌生。
那是1992年8月——Z世代和00后还未出世的年代。
彼时，120多万人从全国各地涌向深圳，日夜守候在新股认购网点的门前，只为了等待获得一张新股认购抽签表，也就是现在习以为常的“打新”。抢购的人群甚至引发了拥挤、中暑昏倒的场面。
当时还是证券记者的吕梁，记录了这一场面，也打开了他投身证券市场的大门。
下海后的吕梁很是低调，悄悄地积累着在股市中的经验、资金和人脉关系。
直到1998年，与一个朱姓大户的结合，拉开了“坐庄”的序幕。
朱大户是“康达尔”的第一大流通股股东。
康达尔是一家深圳的养鸡公司，但在1997年香港禽流感的侵袭下，这家公司不仅大量的鸡患病死亡，销路也被断绝了大半。
股票被套的朱大户找到了吕梁，二人签下一项合作协议：
吕梁想办法寻找资金，接下朱大户手中50%的康达尔流通股；朱大户除了继续配合吕梁锁定手持股票之外，再帮忙安排购入康达尔部分未流通的国资持股，最终实现对公司的控制和重组。
据事后媒体的报道，吕梁收购流通股的成本约为每股11元，再加上国有股，前后通过各种融资渠道，动用了7亿多元的资金。
吕梁自己都承认，这在中国是违法违规的。“那合同要拿出来，连见证并签了字的律师都会被判刑。”
但吕梁的大胆也出了名，证券记者出身的他，竟然在舆论场上高调出击，在多家证券媒体上发表对中国资本市场、康达尔的唱多内容。
在吕梁的描述中，康达尔经过大手笔的资金进入，完成资产重组后，将涉足优质农业、生物医药、网络信息设备、网络电信服务、高技术产业投资等多个新兴产业领域，通过项目投资、股权投资等多种投资方式以及其它资本运营手段，逐渐发展成为一家具有一定产业基础的投资控股公司。
吕梁甚至放言，它有望发展成为中国的伯克希尔·哈撒韦，与“股神”巴菲特齐名。
这种套路，在今天可能会立刻被质疑声淹没。
但在那个大多数国人还不知道巴菲特是何许人也，网络媒体也不够发达的年代，传统媒体刊登的信息，带来的冲击显然是巨大的。
为了让唱多内容有充足的证据，吕梁在1999年参与发起成立了一家名为“北京中科创业”的公司。
这家公司，除了在名头上契合吕梁为康达尔虚构的“科技前景”之外，更重要的是，当时由前科技部干部张晓彬发起创办的中国新技术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刚刚被关闭，但其早期获得高层支持的背景，和风险投资的概念，仍然颇具影响力。
而中科创业的第一任董事长恰恰是被吕梁“忽悠”来的一个时任科技部直属事业单位的干部，二者的相似之处，自然引发无限的想象。
1999年末，吕梁直接让康达尔变身为中科创业，此后，又利用中科创业上市公司的影响力，成立了一系列壳公司，宣布收购中西药业、鲁银投资、胜利股份等一系列上市公司的股份。
一时间，人人都相信，最初那个康达尔的重组之路是真的，是可以一步步变为现实的。
因此，1999年全年，中科创业的股价从18元左右涨至40元上方，全年涨幅达到111%。到了2000年2月，更是最高蹿至84元。
但很显然，这只股票背后并没有真金白银的业绩做支撑，当舆论的造势、资本游戏的隐秘和股民的狂热一路将康达尔的泡沫越吹越大之时，就注定了它早晚有破裂的时候。
股市是人性的战场，这句话一点没错。
当贪心与骗局带来的虚幻财富数字到了内心所能承受的极致，就会有惴惴不安、害怕东窗事发的那一天。
最先害怕的，正是当初找到吕梁求解套的朱大户。
2000年中期，朱大户开始违背约定，悄悄卖出手中持有的股票。
一传十，十传百，中科公司内部的员工也在纷纷卖出。直到2000年末，中科创业的股价一路跌至13元，其间爆出9个跌停砸盘的惨状，其它中科系的股票也是一路下跌，兵败如山倒。
事发后，朱大户潜逃海外，愤怒的债主和投融资机构等一群人包围了吕梁的公司和家。
吕梁选择了对外界公布自己的“庄家”身份，扬言要把这些合作机构的丑事全部抖出来，尝试引起外界，最好是警方的注意。
显然，这个时候，吕梁越高调，那些想要上门追杀他的人反而越忌惮。
但警方第一次将他带走，只是协助调查，并没有正式拘捕他。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逃跑。
自2001年2月离开他在北京亚运村的豪华别墅，消失在茫茫人海之后，20余年，这位“A股第一代庄家”从此杳无音信。
二、坐庄、伪市值管理，从未销声匿迹
虽然吕梁已经在市场谢幕，但“坐庄”从未真正从历史舞台消失。
上一个引发全社会关注的坐庄大佬，名叫徐翔。
他早期的套路是，将“涨跌停板”制度用到极致。
他操控的资金账户往往用大手笔的买入单，迅速拉升一只股票的价格，散户看到之后，便会追进，推动股票封上涨停板。
到了第二天，急于交易的散户和机构会再一次闯入，此时的敢死队便在确保能在再次封板的前提下，逐步减小自己的投入。
再过几天，投身其中的资金越来越多，敢死队获利达到目标，就会砸盘卖出。留下一群高位接盘的投资者在风中凌乱。
真正让人注意到的，是2015年徐翔的表现。
自2015年上证综指突破5000点，迎来一路下滑之后，几乎所有融资加杠杆炒股的股民，一片哀嚎之声。
但是，徐翔操控的泽熙旗下一只基金的净值增长了357%，在中国的1649只基金里排名第一；另一只基金的净值增长了187%。
归根到底，徐翔的手段，仍然逃不开坐庄。
时过境迁，徐翔的时代，很难再像吕梁那样，用大量的公司和左手倒右手的交易瞒天过海。
但是，他依然可以通过与上市公司密谋的手段，由上市公司公布高送转、业绩预增、业务拓展等利好消息，他操纵账户买入，拉升股价，再利用大宗交易的方式，以相对较低的价格接盘原上市公司股东的股份，最后在二级市场抛售套现。
到了2017年，徐翔被判处五年六个月有期徒刑时，被没收的违法所得达到70亿元。
除了徐翔这种依靠游资炒作+大宗交易的方式坐庄之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常见的“伪市值管理”。
2021年5月，私募大佬叶飞的“爆料门”事件，揭开了这种伪市值管理的黑幕。
正常的市值管理，意在鼓励上市公司通过制定正确发展战略、完善公司治理、改善经营管理、培育核心竞争力，实实在在地、可持续地创造公司价值，以及通过资本运作工具实现公司市值与内在价值的动态平衡。
不过，在这之中，有人将市值管理等同于管理市值，走上了操纵股价的道路，追求短期效益。有一些机构则利用这种误解，浑水摸鱼，大发横财。
叶飞涉足的一家企业，叫南岭民爆。
叶飞及其所代表的机构“倚天投资”实际上是80后富二代、股票庄家刘锦烨的外包商。
按照双方分工，共同提供股票资金账户，然后由叶飞方面操盘，刘锦烨方面则随时跟踪监控叶飞的动向，并及时调整资产配置方案。
2020年6月，南岭民爆股票价格从5元多启动，至当年11月股价拉升至15元以上。随后，庄家反以跌停板价格甩卖，直接导致其它入场的资金被埋。
2020年12月18日上午，南岭民爆集合竞价即告跌停，随后连续出现4个一字跌停。
叶飞爆料的上市公司与盘方合谋进行市值管理的情况，引发监管部门高度关注。
2021年5月16日，证监会官网披露，决定对相关账户涉嫌操纵利通电子、中源家居等股票价格立案调查。
2021年9月，叶飞也被抓捕归案。
有业内人士称，叶飞自曝事件是A股一个里程碑性事件。对中小投资者而言，暴露了韭菜怎样被割的黑幕。
三、牛散不会消失，牛市只能靠脚踏实地
关于庄家，关于游资，关于牛散，A股市场上有着许多传说。
即使徐翔身陷囹圄之后，仍然有中信证券上海溧阳路营业部、银河证券绍兴营业部、中信证券杭州延安路证券营业部，以及背后传说中的孙哥、赵老哥、章建平等游资大佬，游荡在人们的传说中。
他们未必涉及到坐庄，但他们和吕梁的共同之处在于，在股票市场上一掷千金，左右股票命运的动作，留在书本里、网络上，传说中，令每一个A股股民五体投地。
哪怕这种炒作在多年后被揭穿，被发现原来是一场恶意的骗局，也不例外。
以至于当吕梁去世的消息传开后，甚至有人留言，表示“膜拜”。
也有网友说，同样的故事正在上演，只是不同版本罢了。
从早期的大佬坐庄，到后来的游资扫货，这些传说无非建立在两个方式之上，一是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骗局和“忽悠”，二是大量资金联合造成股票的异动。
无论哪种方式，都是一种操纵股票市场、带来负面影响的做法。
牛市是走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
这是所有想要认真做投资的股民，最盼望的环境。
人们愿意相信，善有善报，一个企业只要愿意认真做事，总会得到真正的价值回报。
也有不少上市公司的管理层不断呼吁投资者长期持有，等待企业最真诚的回报。
但前提是，这些股票市场上的庄家不会利用人性的恶，来愚弄公众的智商，或操纵上市公司的命运。
价值投资的时代，大佬、庄家坐庄操纵股票的前景会越来越小。
随着全面注册制时代的来临，一些重要的变化已经在挤压游资们的炒作空间。
例如，买入和卖出都设置了2%价格的“笼子”机制。也就是说，盘中无论是买涨还是买跌，超过2%就等于废单。
又如，10个交易日内累计涨跌超过100%，30个交易日内累计超过200%的股票，会被强制停牌，关进“小黑屋”。
这意味着，A股的大幅炒作设置了天花板，处在炒概念阶段，无法真正亮相、真正成为生产力，无法成为企业现金流的利好消息，都成了讲故事。
有发展逻辑支撑的企业，总能在价值的指引下走出趋势性的行情。持续盲目地追涨杀跌，很多人面临的也必然是持续的鸡肋行情。
或许我们永远成不了吕梁、徐翔那样在资本市场上叱咤风云、轰轰烈烈的人。或许那些牛散、游资们也不会一夜消失。
但是能脚踏实地、理性地面对资本市场上的潮起潮落，尊重价值，已经是市场带给我们最大的回报了。
正如同“股神”巴菲特的合伙人，99岁的查理·芒格所说：理性是最好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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