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泰国热烈欢迎中国游客的新闻成为热搜，两国之间的“旅游”链接得以充分展现。泰国作为东南亚经济强国，在工业、文化等方面的发展可圈可点，也与中国经济有较强的关联，在东南亚各国中具有一定代表性。那么，在这种关系背后，中国在泰国民众中的形象究竟如何？对中国在东南亚地区“软实力”建设又有怎样的借鉴意义？本文通过实际调查数据对在泰国中资企业里的泰国员工心理进行了分析。
分析显示：总体来看，泰国员工认为中国在泰国的影响力强于其他国家，而且主要是正面影响。
援助方面，泰国员工认为中国企业较好地承担了社会责任，援助对象无明显倾向性；文化方面，中国影视剧、音乐的受众范围也较为广泛，仅次于美国。但调查也提示出中国形象的部分不足之处：第一，中资援助事项往往较“重”，偏向工业设施、灾害医疗救援等，而当地人希望看到更多的公益慈善、社会服务设施、文化交流活动等方面的作为；第二，越年轻的群体中，对中国和美国影响力的认可差距越小，从中可以看出美国在争夺年轻人关注方面具有一定优势；第三，虽然公认中国影响力强且正面，并更愿意消费中国文化产品，但更多泰国员工认为日本应该成为泰国的学习对象。
数据已经显示出：中国企业在泰国乃至东南亚应当更加积极大胆地支援当地事务，同时在文化和贡献方面也应相应地加强宣传。而数据背后，诸如美国对年轻人影响力扩大的原因；泰国员工为什么在国家发展愿景上更愿意对标日本；中国企业之外的更多普通泰国人态度又有何异同等等，这些问题也值得进一步观察和探讨。本文为云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师生团队组织的调查报告，首发于“东南亚学人”，仅代表作者观点。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编发此文，供读者参考。
2023 年1月9日，一名工作人员在泰国素万那普机场展示泰国旅游手册。图源：新华社
在泰中资企业作为推进中泰经济合作的重要主体，不仅承担着企业发展任务，还肩负着塑造企业和中国海外形象的使命，对国家“软实力”的构建举足轻重。本文基于云南大学“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综合数据库泰国中资企业当地员工的调查数据，根据中资企业泰国员工对企业援助的认知与评价、泰国员工对中国文化产品的消费偏好、泰国员工对中国在亚洲影响力的评价，力求从经济、文化和综合实力等不同维度，管窥中国在泰国的“软实力”，为我国加强“软实力”构建，促进中泰经贸合作高质量发展提供参考。
1 泰国员工对中资企业援助的认知与评价
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对外经济援助的能力是一国经济实力的重要构成因素，是对外交往中经济软实力的体现，也是不断提升国家影响力的重要途径。
（1）泰国员工对中资企业援助的认知
中资企业在泰国本地的援助项目中，最为泰国员工所认知的前三位援助分别是电力设施、以钱或实物捐赠、文体交流活动，所占比例分别为59.39%、45.75%、45.36%（如表1所示）。
在援建泰国电力设施方面，中国企业一直承担着重要角色。例如，2008年中国电建集团公司向泰国皇家基金会捐赠风力发电机组；2012年，中国电建承建的泰国乔比雅水电站竣工；2014年5月中国电建签署泰国光伏发电示范项目总承包合同。在钱或实物捐赠方面，中国企业也在泰国面临天灾人祸时慷慨解囊。2018年，泰国普吉岛沉船事件发生后，泰国中国企业总商会组织各大企业组成志愿者小组，为沉船事件中的受难者提供物资上的帮助。在文体交流活动方面，驻泰国中资企业在泰国节假日期间经常以文艺演出、摄影展及资助汉语或是才艺比赛的方式促进中泰文化交流互动。2008年，华为在泰国首次举办“未来种子”项目，与朱拉隆功大学、法政大学、农业大学和叻甲挽先皇技术学院等多所泰国顶尖高校合作，选派学生到北京、深圳学习，为泰国高校学生提供到中国游学、知识分享的机会。
不过，中资企业对泰国的援助与泰国民众的期望略有偏差。图1显示泰国中资企业当地员工希望中资企业在当地开展的援助类型。员工最希望本企业在当地开展援助的前四位类型分别是：以钱为主要形式的公益慈善捐助、以实物为主的公益慈善捐助、社会服务设施、文体交流活动，分别占受访员工的23.18%、18.12%、15.08%及11.64%。可见，以捐钱和捐物形式的慈善捐赠是泰国民众期盼且乐于接受的援助形式。泰国人普遍信仰佛教，“乐善好施”是其优良传统，中资企业的泰国员工对企业援助也有同样的诉求，希望企业主动承担当地社会责任，积极开展公益捐赠活动，增加当地民众福祉。泰国当地的学校、社区、公司经常会自发或有组织地前往孤儿院、养老院等地开展志愿者活动，如泰国法政大学经常组织师生到偏远山区进行帮扶援助。这类援助活动是符合泰国民众观念且为他们钟爱并希望延续下去的援助方式。另外，中泰文体交流活动作为促进“中泰一家亲”的纽带，是中国和泰国社会互动的最常见形式，它以生动而形象的表现力向泰国社会展现中国文化，故深受泰国员工的喜爱和推崇。对于设施类的援助，如基础设施援助、水利设施援助、文体设施援助、寺庙援建等，中资企业的泰国员工也表示一定的支持，占比分别为8.40%、7.69%、7.49%和4.05%。显然，投入大、耗时长的援助项目并不是民众所希望的或最得民心的项目。
总体来说，泰国员工普遍认为中资企业在泰国积极主动履行东道国社会责任，主要集中在电力设施、以钱或实物捐赠、文体交流活动上，基本吻合当地员工希望中资企业的援助类型，但中资企业在社会服务方面的援助相对较少。同时，部分泰国员工对中国企业对泰国援助情况缺乏了解，反映出中国企业对泰国援助的宣传不够，成效不够彰显。
（2）泰国员工对中资企业援助的评价
中资企业受访员工普遍认为中国提供给泰国的外援最多，但受教育程度、身份不同的受访员工对此问题的认知略有不同。
表2显示，在认为中国是对泰外援最多国家的选项中，未受过教育的受访者的比例最高；在认为美国是对泰外援最多国家的选项中，中学学历的受访者占比最高；在认为日本是对泰外援最多国家的选项中，未受过教育的受访者的占比也最高。中国、日本对泰国提供的援助多以基础设施类居多，教育程度越低的人接触到中国和日本援助越多，受益越多。而美国对泰国提供的援助多以良好治理类为主，学历越高的人受益越多。
图2显示，是否是管理人员与“中国是对泰国提供外援最多的国家”的认知没有关系，但对美国和日本的认知有关系，管理人员要比非管理人员更倾向于认为美国是提供外援最多的国家，而日本正好相反，非管理人员要比管理人员更倾向于认为日本是提供外援最多的国家。从对外援助的类型、理念来看，中国的对外援助在泰国阶层上没有明显的更受益人群，但日本的援助非管理人员受益较多，美国的援助管理人员受益更多。
2 泰国员工对中国文化产品的消费偏好
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即软实力，主要取决于一国的综合国力。跨文化消费对促进国家间的相互了解、文化交流、提升国家形象和相关产业的发展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彰显了“软实力”的强大功能。通过调查数据分析在泰中资企业的当地员工对中国、韩国、日本、印度、美国等各国影视剧和音乐的消费偏好，可以揭示各国在泰的文化影响力。
（1）泰国员工对影视剧的消费偏好
为了解泰国中资企业员工对文化消费的倾向以及各国的文化产品在泰国的接受程度和受欢迎程度，调查中分别以中、日、韩、印和美等五国为例，统计分析中资企业的泰国员工在工作之余观看外国电影和电视剧的频率。表3显示，员工观看美国电影和电视剧的频率最高，15.71%的员工很频繁地观看，32.61%的员工经常观看；对于华语电影和电视剧，很频繁观看的泰国员工占8.50%，经常观看的占18.87%，明显低于美国；对于韩国的电影和电视剧，很频繁观看的泰国员工占4.95%，经常观看的占16.22.%，居第三位；很频繁地观看日本、印度电影和电视剧的比例都较低，分别为1.09%和1.38%，经常看日本、印度电影和电视剧的比例也较低，分别为7.72%和2.67%。相反，最不受泰国员工喜爱的是印度电影和电视剧，超过半数的员工（54.55%）从不观看印度电影和电视剧，从不看日本、韩国电影和电视剧的员工分别占31.16%、25.22%，而仅有10.87%的员工从不观看华语电影和电视剧、11.07%的员工从不看美国电影和电视剧。
从影视剧的观看频率来看，最受泰国中资企业当地员工欢迎的影视剧来源依次为美国、中国、韩国、日本、印度。尽管日本与泰国之间的经贸合作最多，对泰国人民的影响最深，但日本的影视作品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受泰国员工欢迎，其受欢迎程度高于印度，而明显低于中国和美国，甚至不及韩国。
（2）泰国员工对音乐的消费偏好
为进一步了解在泰中资企业员工对外国文化产品的消费倾向，调查中从音乐维度考察泰国员工对华语音乐、日本音乐、韩国音乐、印度音乐、美国音乐的喜好。表4显示，泰国中资企业员工对不同国家音乐的喜爱程度。首先，美国音乐最受泰国员工喜爱，超过一半的员工（51.7%）表示喜欢美国音乐，且另有10.18%的员工表示非常喜欢美国音乐；其次，超过三成的员工（34.42%）喜欢华语音乐，且另有5.27%的员工表示非常喜欢华语音乐；再次，约四之分一的员工（24.19%）喜欢韩国音乐，且另有4.78%的员工非常喜欢韩国音乐；最后，对于日本音乐和印度音乐，只有不到1%的员工表示非常喜欢，表示喜欢的员工比例分别为13.89%和5.6%。
相反，最不受泰国中资企业员工喜爱的音乐是印度音乐，有41.70%和14.11%的员工分别表示不喜欢和非常不喜欢；日本和韩国音乐不受喜爱的程度也较高，分别有29.12%和21.54%的员工表示不喜欢，分别有5.70%和5.18%的员工表示非常不喜欢；对于华语音乐，不喜欢和非常不喜欢的比例分别为14.21%和2.64%；对于美国音乐，只有11.38%的员工不喜欢和2.20%的员工非常不喜欢。由此可见，泰国中资企业当地员工对外国音乐的欢迎和喜爱程度存在明显差异，超过6成的员工喜欢美国音乐，近4成员工喜欢华语音乐，近3成员工喜欢韩国音乐，超过一成员工喜欢日本音乐，而仅6%的员工喜欢印度音乐。
综合来看，泰国民众最倾向于消费美国文化产品，包括影视产品和音乐作品，对其文化产品的青睐和崇尚程度最高，而对同是亚洲的四国文化产品的喜好依次是中国、韩国、日本、印度。由此可以管窥美国文化的全球影响力。事实上，美国文化产业在全球市场上占有重要比重。据统计，在全球文化市场上，美国文化产业贡献值占31.65%，日本占12.43%，中国占6.11%，其他国家占49.82%。
3 泰国员工对中国在亚洲影响力的评价
当前，中国、日本和美国均是泰国前三大经贸合作伙伴，印度与泰国的经济合作也逐渐加深。中美日印四国对泰国的影响力在不断扩大。通过对泰国中资企业当地员工对大国影响力的调查分析，可以一定程度地了解泰国民众对中美日印四国影响力的认知情况和评价差异。
表5显示，泰国中资企业接近70%的当地员工认为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最大，占比遥遥领先于美国、日本和印度。但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等不同的受访员工对此问题的认知略有不同。男性受访员工和女性受访员工均认为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最大，美国次之，日本第三，印度第四，其中女性受访员工对于中国和日本在亚洲影响力的认可度要超过男性，而男性受访员工对于美国在亚洲影响力的认可度要超过女性。
从表6来看，36岁以上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17-25岁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低；17-25岁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36岁及以上的受访者最低；而不同年龄段对于日本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较为平均；但在印度方面仅有26-35岁的受访者认为印度在亚洲的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可见，年龄越大认为中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与其相反，年龄越小认为美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人越多。
从表7来看，本科及以上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未受过教育的受访者认为日本和美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中学学历的受访者认为印度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占比最高。因此，受教育程度越高的泰国员工认为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比例越大，相反受教育程度越低的泰国员工认为美国和日本在亚洲影响力的占比越大。
从表8来看，认为中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最高比例主要集中于1年和6年以上的受访者，工作年限2年至5年的受访者最低；认为美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最高比例主要集中于1年至3年的受访者，工作年限6年及以上的受访者所占比例最低；工作时长为4-5年受访者认为日本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1年及6年以上的工作时长的受访者最低；工作年限为2年、3年和5年的受访者认为印度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可以看出，刚入职和入职6年以上的受访者更认可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
从图3来看，去过美国企业工作的受访员工往往认为中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而去过日本企业工作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占比最低；去过欧盟企业工作的受访者认为日本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去过韩国企业工作过的受访者所占比例最低；去过日本企业工作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去过美国企业工作的受访者所占比例最低；而去过日本企业工作的受访者认为印度在亚洲影响力最大的比例最高。可见，有日本企业工作体验的员工对中国在亚洲影响力的认可较低。
以中国和美国在本地区正负面影响力的比较来看，受访员工均认为中国和美国在本地区的影响力是以“正面为主”或是“正面远多于负面”，但认为中国以“正面为主”或是“正面远多于负面”的比例要大于美国；受访者认为“负面为主”或“负面远多于正面”的所占比例，中国也要远小于美国。中国和美国在泰国影响力的评价都以正面为主，但也存在一定程度的负面评价（如表9所示）。总体而言，泰国员工对中国在本地区的正面评价要高于美国。
从图4来看，泰国中资企业当地受访员工认为泰国未来发展需要借鉴的国家，日本排名第一，中国排名第二，美国排名第三，印度排名最后。综合来看，无论是国家体制、经济发展状况、政治民主程度，日本是泰国员工认可度最高的国家，印度是泰国民众最不认可的国家。
通过对泰国中资企业当地员工的调查结果分析，泰国民众普遍认为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最大，美国次之，日本紧随其后，印度第四。其中，泰国女性、中老年的泰国民众、本科及以上学历的民众更加认同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而泰国青少年则更加肯定美国在亚洲仍有最大的影响力。同时，泰国民众认为中国在泰国的影响力以正面为主，正面评价的比例多于美国。然而，泰国民众认为日本仍是泰国未来发展需要借鉴的国家。
4 结语
泰国员工普遍认为中资企业在泰国积极主动地履行东道国社会责任义务，主要集中在电力设施、以钱或实物捐赠、文体交流活动上，吻合当地员工希望中资企业援助的类型中以钱或实物捐赠、文体交流活动的类型，但在社会服务方面的援助，中国企业实施频率并不太高。中国企业对泰国援助还需大胆尝试，部分中国企业社会责任意识还较淡薄。
以中国、日本、韩国、印度和美国五国为例，考察在泰中资企业泰国员工对五国文化消费的倾向以及五国文化产品在泰国的接受程度和受欢迎程度发现，泰国民众最倾向于消费美国文化产品，包括影视产品和音乐产品，其它依次是中国、韩国、日本、印度。
相于中国、美国、日本、印度四国在亚洲的影响力，中资企业的泰国员工认为中国在亚洲和泰国的影响力最高，但日本却是他们认为泰国未来发展应该学习借鉴的对象。中资企业当地员工对各国影响力的评价是泰国民意的缩影，加强中国企业与泰国未来发展需求的对接，充分发挥企业社会责任作用，利用互联网新媒体进行推介宣传将是增进中泰两国关系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