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5日，美国海军水手在南卡罗来纳州默特尔比奇海岸打捞一个高空监视气球。 PETTY OFFICER 1ST CLASS TYLER THOMPSON/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华盛顿——美国高级官员越来越相信，2月初在南卡罗来纳州海岸被击落的中国间谍气球原本是为了监视关岛和夏威夷的美国军事基地，但风让它偏离了航线，飞到了阿拉斯加和加拿大，最后飞到了美国大陆。
华盛顿对中国军方最初目标的理解发生了转变，新细节也揭示中国官员在私下会议中对美国反应存在误读，这些都反映出美国和中国很难辨别彼此的意图——这使美国官员担心，这种差距会导致不信任在本已紧张的关系中加剧，甚至导致武装冲突。
美国官员周三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现在越来越认为在北美上空被击落的三个不明飞行物不太可能是监视设备，这是超级大国敌对和政治必要性所造成的迷雾的又一例证。
美国官员表示，他们仍在努力辨认这些物体是什么，并认为在收集到更多碎片之前他们不会得出明确结论。一些高级官员表示，根据初步工作，他们认为这三个物体很可能是为科学研究或气象研究而设计的，已经停止运作，无异于空中垃圾。
尽管随着围绕这一事件的新披露暴露出人们对气球事件的困惑之深，间谍气球本身的影响仍在继续加剧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紧张关系。由于对情报和外交的敏感性，美国官员在讨论这些披露的时候要求匿名。
拜登政府的一些官员表示，即使气球的目的地是太平洋地区，也是为了监视美国和其他国家。在美国高级外交官首次就气球问题与中国官员私下对峙后的几天里，随着气球飞越美国大陆上空——包括蒙大拿州的核导弹发射井上方，中国官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在气球引起的公共危机爆发将近三天后，中国官员才告诉美国官员，气球的控制者正试图使其飞出美国领空，这显然是为了缓和令拜登政府官员感到困惑的紧张局势，也可以看出中国误读美国的严重程度。
气球在那时已经到达海岸线，美国公众和政界人士已经连续数天表达了愤怒——一些人批评拜登总统没有立即将其击落——美国官员打算掌握其传感器以供研究，即使最终只能研究被导弹打碎的残骸。
数小时后，即2月4日下午，一架F-22战斗机用一枚导弹将气球击落。
其他的可疑行动对试图解读中国意图的美国分析人士构成了挑战。美国官员称，1月28日，当气球以偏离航线的轨迹接近阿留申群岛和阿拉斯加上空的美国领空时，气球的自毁功能并未启动。中国的操作者可能不想毁掉气球；也有可能他们试图触发自毁机制，但失败了。
气球操作者或官员可能错误地把握了风向，并认为洋流会将气球迅速带到阿拉斯加上空并飞出美国领空，到达北冰洋。或者他们可能决定让气球继续前进，看看它能收集到什么样的情报，却没有预见到气球随风飘向美国本土带来的外交和政治漩涡。
一些美国官员表示，他们知道间谍气球的预定轨迹，部分原因是，美国政府自1月下旬气球从中国南部的海南岛放飞时就开始跟踪气球——《纽约时报》周一最先报道了这一细节——并看着它穿越太平洋。官员们说，美国机构还监测了气球被风推向不同方向的过程。
正如美国官员所怀疑的那样，一旦气球偏离航线，中国官员和机器操作员——可能是与中国人民解放军签订合同的民营气球制造商的雇员——似乎做出了一系列错误的决定。
在两位美国高级外交官——国务卿安东尼·J·布林肯和副国务卿温迪·谢尔曼——在2月1日下午6点30分左右在国务院向中国高级外交官朱海权就该气球发出正式照会，表示他的政府必须为此做点什么。美国官员说，朱海权似乎很吃惊。此后，中国操作员和官员没有立即采取任何行动。
超过24小时后，也就是五角大楼宣布发现气球半天后，北京的中国外交部官员私下与美国大使馆的外交官交谈，告诉他们该气球偏离了航线，是一台无害的民用设备。
美国政府还有很多没弄清的地方。一些美国官员说，虽然气球配备了小型螺旋桨，但情报机构认为它没有能力大幅改变速度或方向。
然后在周六早些时候，中国官员告诉美国官员，气球的操作员正试图让它飞出美国领空。
那时，气球已经到达大西洋海岸，五角大楼官员已经开始计划在海上击落它。
虽然中国的气球以前也曾飞过美国大陆上空，但该气球计划的美国目标似乎主要是美国在太平洋的军事基地。以往气球的侦察任务都相对较短。例如，有两个间谍气球经过夏威夷，一个迅速飘过一个岛屿，另一个进入岛链周围的空域，但没有飞过该岛。
拜登政府表示，中国军方的间谍气球计划向五大洲40多个国家派出了飞艇，侵犯了这些国家的主权。美国官员在2020年之后开始了解这个项目，当时正在对不明空中现象进行更广泛的审查。官员们随后意识到，过去在美国领空出现的一些空中物体是中国的侦察气球。
美国官员表示，北京开发这个项目可能是为了补充其卫星情报收集，也可能是为了在与美国发生战争时，为卫星提供后备。
“他们在轨道上有260颗情报卫星，”美国前中国情报分析师约翰·卡尔弗说。“他们是一个主要的太空力量。这可以增强他们在这方面的能力。”
卡尔弗还说，中国的体制内有强烈的政治动机来推动这样的项目。
“中国政府知道，美国每年向他们的海岸线派出数百——可能上千——架次的侦察机，”他说。“他们很沮丧，因为他们无法反击。这个项目给他们提供了一些他们可以在内部提起的东西。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有政治价值，也有战时价值。”
美国官员称，该气球项目仍处于测试阶段，因此，了解气球能从美国基地收集到什么重要情报（如果有的话）对中国军方来说很重要。被击落的间谍气球拥有包括天线在内的设备，可以收集电子通信，并向中国卫星传输加密信号。但美国官员坚称，气球并没有收集到任何中国卫星和其他情报机构无法收集到的信息。
美国官员表示，初步的发现表明气球的自毁装置是完好的。他们说，在南卡罗来纳近海搜索残骸的海军潜水员见过一支用来摧毁载荷的雷管。FBI调查人员正在检测寻得的残骸，以判断气球是否因为故障无法启动自毁，不过多名美国官员表示，他们现在假定装置是正常运转的。
美国官员称，中国官员很可能想避免在陆地上空启动自毁，因为担心由此带来的人员伤亡或损失会导致危机迅速恶化。中国官员可能可以给气球放气从而使其降落，但不希望监控设备落入美国人手中。
海军潜水员已经搜集到部分气球传感器的零部件。美国官员表示，气球配备了一个摄像头和天线阵列，但随着对设备的了解增加，他们越来越相信气球并不具备很强的能力。他们还说，无论气球能力如何，在它从美国上空飘过时，五角大楼关闭了沿途军事基地的通讯和活动。
然而气球仍然在世界两大军事强国和经济体之间制造扰动，双方的关系本已处于几十年来的最低点。
关键的沟通渠道崩塌了。五角大楼称，2月4日气球被击落后不久，中国防长魏凤和拒绝接听美国防长劳埃德·J·奥斯汀三世的电话。因气球事件而取消访华的布林肯也没有安排新的访问时间。白宫和中国外交部本周就各自的谍报计划爆发公开的争吵。
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中国学者洪源远表示，最重要的长期影响可能是此事给普通民众留下的印象，他们密切关注了气球事件。
“某国是敌人的观念一旦在民众中确立，”她说，“美国和中国将更加难以软化他们的立场，稳定双方的关系。”
专家称地球上空气球无处不在
2013年在南极洲，NASA科学家准备将气球送上天，这项科学任务需要放飞20个气球。仅国家气象局每年就会升空6万个高空气球，它们的设计高度为32千米。 NASA
如果美国的战斗机要击落每一个在美国领空引发雷达警告的流浪气球，将需要大量导弹。
“在任何时候，都有数以千计的气球”在地球上空，其中包括美国政府机构、军队、独立研究人员和业余爱好者使用的许多气球，凯蒙联合实业公司总裁保罗·费特科维茨说。该公司是一家高空飞行气球制造商，位于佛罗里达州墨尔本。
费特科维茨和其他一些专家都说，这么多气球可能解释了最近几天美国和加拿大上空被击落物体的起源，这些物体被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约翰·柯比称为“在高空缓慢移动的物体，雷达截面积小”。
2月4日，美国击落中国的一个大型监视气球，据报道该气球在飞越北美大陆时飞行高度约为19千米，从那以后，联邦官员一直在对雷达和大气跟踪系统做出调整，以便能够更仔细地检查国家领空。气球专家表示，这一升级可能会产生一波令系统瘫痪的误报。
上周五，战斗机在阿拉斯加海域上空向一个小汽车大小的物体开火，一名国防部官员称该物体很可能是一个气球。第二天，一架美国F-22在加拿大育空地区上空打击了一个体积小于中国监视气球的圆柱形物体。周日，一个悬挂着绳子的八角形结构物体在休伦湖上空被击中，未见到该物体携带有效载荷。几天前它首次出现在蒙大拿州上空。
柯比说，这三个物体对民用航空构成威胁，但它们没有传输通信信号。
“这真让人震惊，”怀俄明大学大气科学名誉教授特里·德什勒在谈到最近的击落事件和加强追踪工作时说。
“多年来你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气球的事，”他说。“现在我们却在留心任何会飞的物体。”
2008年在南极洲上空通过望远镜看到的超高压气球。 COLUMBIA SCIENTIFIC BALLOON FACILITY
费特科维茨说，他担心华盛顿的政府官员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些高空飞行的气球已经使美国的天空变得十分拥挤。“有人担心右手不知道左手在做什么，”他谈到军事和民用活动时说。
该机构表示，每年仅国家气象局就会发射大约6万个高空气球。它们上升到平流层，地球大气层的这一层一直延伸到大约48千米的高度。气象局使用的气球可上升到32千米——远高于过去10天检测到的四个物体中任何一个的高度。
一架美国战斗机周五在阿拉斯加击落了不明飞行物，费特科维茨指出，阿拉斯加拥有比其他任何州都多的气象气球发射点。
费特科维茨说，气象局的气球收集数据，让喷气式客机远离危险，并让专家预测可能发生的暴风雨。他还说：“这一切都关乎生命安全。”
然后还有NASA，它在得克萨斯州的帕勒斯坦市开展了一项计划，多年来已经发射了1700多个大型气球，执行可持续数月的科学任务。气球飞行高度可达35千米，有效载荷重达四吨，大约相当于三辆小汽车的重量。有些携带传感器，可以探索臭氧层的健康状况，臭氧层可以保护生物免受太阳紫外线的伤害。
气球行业的专家表示，负责先进技术开发的秘密国防机构DARPA正在试验一种新型的战场用长效气球，它可以充当通信中继站。但该机构发言人伦道夫·阿特金斯表示，他和他的上级领导都不知道此类项目。
频繁使用气球的并不只有美国。总部设在日内瓦的世界气象组织的193个成员国和地区中的许多都会定期发射大量平流层气球，其中一些专为收集全球数据的长期任务而设计。
费特科维茨表示，国家气象局放飞的气象气球经过了专门设计，会在最高点爆炸并破碎成不会危及下方野生动物的细小碎片。然而，他还说，有些气球充气不足，飞得不够高而没有爆炸，因此会随风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在丹佛发射的气球，”他说，“可能会降落在新泽西。”
以科学、商业和军事为目的的气球使用者在过去曾面临批评。多年来，环保主义者一直表示，爆炸的气球落回了地球，危及自然景观，尤其是海洋生物。
2016年，一个科学气球的残骸被冲上切萨皮克湾的海滩。 MARILYNN DEANE MENDELL
“这是一个重大丑闻，”公共关系顾问玛丽莲·门德尔说，她多年来一直批评流浪气象气球对环境的影响。她以2016年她在海滩上发现的气球残骸为例。“这些气球上的绳子又大又长，”她说。“这是一个国际问题。”
凯蒙实业的费特科维茨说，这样的批评让气球使用者不敢发声，也不敢与公众接触。“很多科学家都避免引起注意，”他说，尽管他们知道“他们正在为公共安全做正确的事”。
气球专家的沉默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除了中国之外，没有一个被击落物体的拥有者公开站出来讨论这些事件或提出抗议。
并非所有气球都用于严格的科学或商业目的。费特科维茨说，曾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情，一位顾客使用他公司的一个气球将一个设备带上天空，该设备大声地播放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专辑《月之暗面》。费特科维茨说，还有一个气球将孩子的托马斯小火车玩具带到了平流层的高度。
“我们会对客户进行审查，”他还说。“我们曾把人拒之门外。我们不想和一个想把枪送上天的人做生意。”
中国指责美国气球曾非法飞越新疆西藏等地
本月，水手们在南卡罗来纳州附近海域打捞中国的气球残骸，照片由美国海军提供。 PETTY OFFICER 1ST CLASS TYLER THOMPSON/U.S. NAVY, VIA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中国周三指责美国的高空气球飞越中国领空，包括西部的新疆和西藏等地，在人们对北京的全球监控行动进行越来越仔细的审查之际将矛头指向华盛顿。
两天前，中国首次提出指责，称自2022年初以来，美国飞艇非法飞越中国领空多达十余次。美国否认了这个说法。
中国还表示将对“有关美国实体采取反制措施”，这种明显针锋相对的做法是为了回应美国将与中国间谍气球计划有关的六家中国航空航天公司列入黑名单。
自从一个巨大的中国气球在北美上空被发现以来，华盛顿与北京交锋已两周有余。华盛顿称这个气球从事间谍活动，北京则说它主要是在收集天气数据。最终，美国于2月4日在南卡罗来纳州海岸将其击落，并披露了中国的全球间谍气球计划。
中国在周三的指责中提到新疆和西藏，澄清了一个有关中国最初的指责的疑惑，即人们不清楚中国是否指的是美国飞艇飞越台湾或南中国海部分有争议地区上空，中国称对那些地区拥有主权。由于当地少数民族人口对中国的统治不满，新疆和西藏都属于高度敏感地区，驻扎着大量军队和安全部队，与印度等地缘政治对手的边境还存在着紧张局势。
中国对气球在美国上空出现最初曾表示遗憾，解释那是因为气球被风吹离了航线。一架美国战斗机用导弹将气球击落后，中国的口吻发生了变化，北京多次把美国的反应称之为“反应过度”。
中国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发现美国气球的，究竟是在气球仍在空中还是回顾了旧的雷达数据后才发现的。也不清楚中国以前是否将相关情况通报给了美国。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周三表示，中国对美国气球“作出冷静、专业处置”，与美国击落中国气球的决定形成鲜明对比。
美国应该“反躬自省，停止对中方的抹黑攻击，停止误导美国民众和国际社会。中方保留作出进一步必要反应的权利”，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说。
分析人士称，中国正试图转移外界对其侦察气球的批评，世界其他地区也发现过这些侦察气球，包括台湾、拉丁美洲和中东。
“中国正在急于扭转这场危机的叙事，”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学副教授庄嘉颖说。“气球被击落已让他们处于不利地位。他们没想到整个事件会在国内外引起如此大的关注。他们正在寻找一些说法，让他们看起来不是责任方。”
为了配合该努力，中国连日来加强了反美言论，暗示拜登总统是迫于压力才将气球击落的，是为了提高他的支持率，避开共和党批评者的攻击。
自去年11月拜登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印尼巴厘岛的G20峰会上会晤以来，美中关系开始缓慢而稳定的解冻，这场不断升级的争吵已经破坏了这种趋势。
美国战机上周末在北美上空击落了三个不明飞行物后，紧张局势正在加剧。初步迹象表明这些物体是无害的，很可能不属于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