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张看山(ID:saydiff),作者:济千江,题图来自:《三体》


“不管引发危机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当前应对生活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必须找到新的方法,必须要做出选择性的变革。”

——《枪炮、病菌与钢铁》《剧变》作者 贾雷德·戴蒙德


一、引子:剧变年代,要么变革要么灭绝


《三体》动画、电视剧的频繁刷屏,文中的很多思想被大家热烈讨论:


“火鸡科学家预言成功前100天每天12点有食物降临,却永远预言不到第101天12点被农场主屠宰”;


“地球文明上万年的稳定环境是一个偶然,现在好运结束了”;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这些思想涵盖了“经验主义”“不可知论”“尾部风险”“路径依赖”,后文都会一一说明。


单说《三体》所描述的剧变与危机的处境,对于当下人是具有非常大的启发意义的。


疫情剧变,不少企业苦熬2年后倒在第3年,收缩裁撤的寒风最终吹到了大部分人身上。


所有的公司都需要变革。


成长期、成熟期的公司抗风险能力强一些,要收缩战线调整战略,衰退期的公司缺少新增长带你,要裁员断臂求生,变革求发展。


最危险的是初创期的公司,既缺乏高速可持续的增长飞轮,又缺乏稳定有护城河的现金流,要么创新变革找活路,要么死,死亡率极高。


个人更需要变革。


无论是过惯了旱涝保收日子的大厂员工,一直在创业公司打熬的小公司职员,还是年龄大了最终选择创业的资深职场人,从稳定大厂跳到创业公司的高管、骨干,都要放下身段,学会选择性的变革。


这个时代,无论组织和个人,以前应对社会的方法都不管用了,必须要找到新的方法,必须要变革。


变革,从以前优等生的可选项,变成现在每个组织与个人的生死必选项。


每个人都活在了《三体》中。


二、“傲慢”与“路径依赖”:成就你的也在阻碍你


整个《三体》中,人类主流人群一直都在积极变革求生却惨遭失败。


究其原因,就是那句,“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人类在应对这场危机时并没有觉得自己很傲慢,却依然产生了傲慢的后果:坐井观天,以为固有的经验能解决一切问题,这背后就是“路径依赖”。


不只是三体中变革,人类历史上所有的变革真正成功的都不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路径依赖”。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背后的原因依然是“路径依赖”。


是的,就是路径依赖导致了人类历史不断重演,也导致了大部分变革最终的失败。


路径依赖是指人们一旦选择了某个体制、方法,由于规模效应、学习效应 、协调效应以及适应性预期,以及既得利益约束等因素的存在,会导致该体制沿着既定的方向不断得以自我强化。道格拉斯·诺思凭借“路径依赖理论”于1993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一旦人们做了某种选择,就好比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惯性的力量会使这一选择不断自我强化,并让你轻易走不出去。在一定程度上,人们的一切选择都会受到路径依赖的可怕影响,人们过去做出的选择决定了他们将来可能的选择,一切关于习惯、传统的理论都可以用“路径依赖”来解释。


人们戒不掉“路径依赖”的最根本原因是,在稳定的环境中,“路径依赖”是你的“正向增长飞轮”,是你的“核心优势”,而唯有在剧变的环境中,盈亏同源,“路径依赖”才会变成你的陷阱。


路径依赖是人类的宿命,是“进化论”的副产品。


“进化算法”是人类文明的底层系统,是“win stay,lose shift”,也是“穷则变,变则通”。但是,由于“win”与“lose”的分布是非常不均匀的,大部分情况下都是“win”,这就导致了对“lose”的忽略,导致了“路径依赖”。


三、路径依赖陷阱:最可能落入陷阱的四类人


我们假设世界的不确定性符合正态分布,那么80%以上的时间“路径依赖”都会给你带来可观的正向收益,另外带来负收益的20%属于尾部风险。


第一类人:等待风险自动消失者


对于等待者来说,如果他的经验失灵了,他的第一反应是:


“这属于那20%的外部不可控因素,波动很快会过去,等重新回到那80%的正常时期就好了,静待花开,以不变应万变”。


然后就是不做任何改变的等待与拖延,盼着外部环境重新变得有利。


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外部环境的变化很可能长达几年、几十年甚至是永久。


《三体》危机刚开始时,很多人类是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起来的,只要看不到,危机就是不存在。直到人类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三体舰队穿过星际尘埃的痕迹,才不得不承认,世界已经永远的改变了。


这也像前几年流行的“风口上的猪”理论,不少人吃到了时代的红利,误以为是自己牛,当环境变化后却无视这种变化,不思进取,最终风停了摔下来,黯然退场。


第二类人:手拿锤子者


对于手拿锤子者,如果他遇到增长停滞的发展危机,他的第一反应是:


“我要聚焦核心优势,发挥工匠精神,开发出更高效的锤子,兼容更多种类的钉子。”


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最擅长的技能,未必是在下一轮变革中所需要的,这才是“路径依赖”最可怕的地方。这也是“手拿着锤子看全世界都是钉子”的人共同面临的陷阱。


在《三体》中,这种手拿锤子者的失败在“水滴末日之战”中展现的淋漓尽致,人类按照自己的固有经验,造出了2000艘庞大的星际战舰,却被一颗小小的“水滴”搞的全军覆没。


这就像现实商业社会中,诺基亚帝国轰然倒下的时候被称为“没做错任何事情”,它很早就意识到潜在的危机,也在拼命的变革,只不过它实在是太擅长功能机了,对这种优势的继续聚焦只能加速它被时代抛弃。


第三类人:既得利益者


人们天生会对不确定性产生恐惧,尤其在变革开始的时候,既得利益者会是最大的阻力。


毕竟,不可能每一个步骤都100%的成功,不可能每一个参与者的收益效用都能100%的提升。


资源太少的人反对变革,是因为他的容错率低,经不起太多的试错折腾。


资源比较多的人反对变革,是因为“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不肯为了长期利益、集体利益牺牲放手可得的个人利益。


《三体》里面章北海为什么要冒险行刺保守路线大佬?因为他知道,既得利益者会对太空舰队技术路线造成重大影响,而那个决策可能是错误的。


最新电影《流浪地球2》中出现了“流浪地球计划”和“数字生命计划”两个路线之争,这同样是一种生死之争。


回到现实中,大公司的创新业务,往往会胎死腹中,就是因为它可能影响到了传统业务部门的利益。


对于创新业务,最好的办法就是采用体外孵化、物理隔离,那些所谓的依托母公司强大资源的,最终往往无疾而终。


对于牵涉到个人的组织变革,往往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能降低一部分阻力,但还是会有强大阻力。


第四类人:情感依赖者


一个基本事实是,人类从来不是一个完全理性的族群,所有人的决策都或多或少受到情感偏好、直觉的影响。


衡量一个人的头脑是否属于上乘,可以看他脑子里能否同时容纳两种相反的思想而无碍于其处世行事。对于习惯了非黑即白,简单粗暴的人而言,变革时期相互冲突的思想会让他无所适从,干脆选择拖延、逃避。


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是没有办法在自我认知冲突混乱时有效地做事情的,这个过程非常痛苦。


为了避免这种混乱、认知冲突,他们会拒绝变革。


这就像《三体》中,人类不愿意选择离开地球开枝散叶,甚至封锁所有的光速飞船项目,母星人类把星舰人类视为异端,称其为对地球的背叛。


对于现实中的很多人来说,选择变革就是否定自己,就是打脸、没面子,躺在过去荣光的回忆中不愿醒来,谁敢变革就是背叛。


这四类人,比较一下面对变革的积极程度,分别是:


手拿锤子者〉等待风险消失者〉情感依赖者〉既得利益者


尽管人类不能摆脱路径依赖,但是,还是有一些思维方式能够少受路径依赖的影响。


四、火鸡科学家:为什么经验主义更能够做好变革?


《三体》带火了“火鸡科学家和农场主寓言”:


“火鸡科学家根据过往经验预言成功前100天每天12点有食物降临,却永远预言不到第101天12点被农场主屠宰”。


这种思想本质上是“经验主义”发展到极致时的变种:“不可知论”。


从人类认知论发展历程来看,相比于理性主义,经验主义更能够少受路径依赖影响。


理性主义就是,先构造出一套宏大、详细的理论体系,然后在这个理论的指导下,去指导一切实践活动,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演绎逻辑。具体到变革上,就是先搞清楚关于变革的整个体系,然后再去做。


经验主义就是,把理论先放一边,一切都从实践中总结经验,能够不断解决新出现的问题,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归纳逻辑。


理性主义的优点是具有先天性,一类问题只要解决过一次,下次就可以套进去,不需要重新再研究一遍。而它的缺点是缺少可扩展性,容易变得僵化陈腐,面对没有先例的新问题束手无策。


经验主义的优点是具有可扩展性,能够根据新情况解决新问题,但它的缺点是不具有先天性,有可能会不断重新发明车轮,陷入“不可知论”,疲于奔命,并会由于短视变成“精致利己主义者”。


中国本土的主流文化传承中,儒家、道家等流派都是理性主义的,尤其是儒家。听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胜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口号,想用一套绝学开万世太平,这就是典型的理性主义。


唯有法家是经验主义。韩非子本人是一个路径依赖批判大师,“守株待兔”就是最典型的路径依赖,每次都做一样的事情,却期待能够获得不同的结果。所以,看历史上发起变革的人物,韩非、王安石、张居正都是法家。因为,只有经验主义才能实事求是,分析新情况,解决新问题,与时俱进。


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各有所长,一个擅长稳定时期建设,一个擅长混乱时期变革。


然而,人们天生的更加亲近理性主义,因为他们会觉得经验主义太过于冷酷无情。


而成功的组织变革、个人变革,其实是要求一个人同时具备这两种认知思维。


这种很罕见的人,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理性的经验主义者”“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在《三体》中,程心是理性主义者,她认为宇宙中爱是应该永恒的,而维德是经验主义者,从历史出发认为原始的生存欲望是真正永恒的,逻辑是一个理性的经验主义者,看透了黑暗森林的本质却依然希望有一天黑暗森林里能照入阳光,云天明前期是一个理性主义者,后期也进化成了“理性的经验主义者”,为人类生存做出重大贡献。


这种二分法,可以举很多例子,比如,很多哲学家是理性主义者,历史学家是经验主义者;毛公是理性主义者,邓公是理性的经验主义者等等。


和平年代的变革,我们只能以一种“既要又要”的标准,要求更多的人们进化成为“理性的经验主义者”。


五、一场成功的组织变革:大人虎变、君子豹变与小人革面


关于危机时要进行的变革,《周易》第四十九卦“革卦”是专门讲变革的,我们可以借此分析一下一场成功变革的三类参与者,或者三类策略。



对于变革中的组织角色,《周易》给出的建议是: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革面:


  • “大人虎变,其文柄也”:领导者组织变革要一步到位,迅速果断,变化莫测。


  •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中层骨干要确保执行,果断干脆,不拖拉,不推诿,丰富变革的过程与成果。


  • “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普通员工内心未必认同,但表面上是做了改变,以表示顺从这个变革。


在《三体》里面,几位面壁者、章北海都是“大人虎变”,变幻莫测,态度坚决,为后人留下福祉。史强、汪淼是“君子豹变”,尽力完成自身使命。而普通民众则属于“小人革面”,犹豫疑虑,一会儿站逃亡主义,一会儿站防御计划。


对于个人要对自己的工作、生活发起变革的话,他有三种策略可以选:


  • 大人虎变:改变的坚决彻底,一步到位,让人惊叹”不鸣则已,一飞冲天“;


  • 君子豹变:日常没那么明显,但改变时刻都在发生,让人感慨”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 小人革面:朋友圈立flag,言必称变革,但内心深处却未必是认同的。


“大人虎变“的风险是决策错误带来的资源浪费和士气打击,”君子豹变“的风险执行延误丧失先机,而”小人革面“的风险是错过变革机遇,被淘汰出局。


成年人的变革,不要选择“小人革面”。自己不努力,不去拼搏,只是出于压力换了一副面孔,那是自欺欺人。


“大人虎变”是比较难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但至少要做到“君子豹变”,设置很多小小的里程碑,在最终完成的时候,悄悄的惊艳所有人。


六、环境剧变的年代,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就像《三体》中的恒纪元和乱纪元一样,总有一些时期,所有人都要站在风雨中迎接剧变的挑战。


当每个组织、每个人都不得不选择变革,要提醒自己,这是一个战斗的时刻。


变革的本质,是向“熵增”开战,是逆人性而做功。


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而吃不了这个苦,就会使变革失败。


请谨记:


经验主义的法家,最盛产的是条令和酷吏,以此推动变革过程的高效可控;


推崇“熵减”组织文化的华为,也是“狼性文化”始作俑者,要在自己身上动刀子,不是狠角色当然做不了。


环境剧变的年代,要学会主动为生存而战,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一个能多次做到成功变革的人,和成功的创业者非常像。


他们都是被逼上绝路,除了成功别无退路的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张看山(ID:saydiff),作者:济千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