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白粥，题图来自：受访者提供
那个熟悉的深圳，回来了。
通勤路上的人流变化，带来了最直观的感受。
宋东莱清楚地记得，上周上班的时候，地铁一度冷清得像过年，班次也变少，12号线竟然等了15分钟。同样时间点，现在已经找不到座位，跑慢一步都挤不上去。
这在一定程度上，预示着深圳第一波感染潮，逐渐进入尾声。不论恢复得如何，也不论是否能够适应，绝大部分深圳人的生活开启了“阳康模式”。
有意思的是，“阳康”后的深圳人，在心态上显得有些冰火两重天。有人选择报复性出行，有人则决定报复性躺平。
病毒不仅影响着人的身体状况，也改变了不少人的心理状态，触动了不少人的内心。
一、三年来，深圳最热闹的跨年
如果说通勤恢复拥挤，是深圳打工人的无奈和倔强，那么跨年夜和元旦假期的汹涌人潮，则是无数人在宣泄心灵对自由的渴望。
“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跨年”，戴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她是深圳福田一家大型商场的楼层运营，毕业那年恰逢新冠开始，她从来没有在工作地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今年元旦的商场，是她工作有史以来最忙的一次，餐厅爆满、服饰箱包的店铺前人来人往、美发店美甲店提前预约都得排队，商场很久没有经历这样的人流高峰了，冒着热腾腾烟火气的深圳甚至还上了央视报道。她忙得一直上上下下地跑，工作量翻倍，“虽然很累，但很值得。”
去年深圳疫情比较严重时，有一位外卖员在深圳卫健委的文章下面评论：疫情管控对外卖员来说是挺好的，送外卖时比之前轻松，但他更希望宁愿爬楼，回到忙碌的状态，大家都正常生活。戴凌说，她在当下的心情也是如此。
同是跨年夜当晚，悠悠朋友们一起去了世界之窗，和三万人一起看着气球雨倒计时跨年。大声呐喊让她筋疲力尽，也让她亢奋无比。
这是她“阳康”后的第三天，白天的时候，她爬楼梯上四楼，仍然气喘吁吁得冒冷汗。但因为太久没有感受到人潮汹涌，她迫切想到人多的地方去，找回三年前跨年的热闹。
小绿的选择，在旁人看来则更为“疯狂”。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运动爱好者，他热爱骑行、爬山、健身。感染新冠后他歇了两个星期，极度怀念爬山的飒爽，于是他将有点难度的梧桐山，当作阳康后挑战的第一座山。
1月1日凌晨12点半，小绿和一百多位陌生人在梧桐山脚下相遇。其中有背帐篷的、穿拖鞋的、穿高跟鞋的、带白酒的、扛自行车的、带狗的……“太热闹了。”
到了山顶上，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待了，“人陆陆续续地来，目测有上千人。”大家都席地而坐，缩成一团，等待新年的第一场日出。
可惜天公不作美，苦等一晚，日出并没有如期而至，大家脸上多少表露出一些遗憾。但能够重登高峰，呼吸到海拔九百多米的新鲜空气，小绿还是很激动。
至于日出，他在拍到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太阳，假装迎接了新生活的第一缕朝阳，权当给这趟旅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相比起梧桐山的日出，深圳湾的日落更平易近人，人气自然也更旺。
阿念在元旦当天补班结束后，来到了深圳湾。“人好多，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
但这喧嚣并没有让她不悦，她脑海里不断循环着周杰伦的“海鸥不再眷恋大海，可以飞更远”，沉浸在重新看到大海的快乐中。
海边落日的余晖映衬海面，海鸥在自由飞行，吹吹海风、再发发呆，在阿念看来，这温柔又浪漫的一幕，不用任何画外音，字幕自在心中。
还有不少人，并不满足于深圳市内，奔赴了久违的远方。
不顾爸妈呵斥的小鸣，和女朋友在阳康后迅速去了一趟澳门。2022年对他们来说是封闭的，多次封控居家办公，多次旅游因目的地突发疫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阳康后虽然身体仍然疲惫，甚至有专家称过度运动还可能出现心肌炎，但他们已经按耐不住了。综合评估了身体状况后，他们决定完成这个半个月前的旅行计划。
按原计划，他们要每天打卡三个景点，早中晚各一个，要把腿走断，把胃吃撑，把三天掰成五天来用，才不枉费来这一趟。
但实际上，他们则是把三天过成了一天，只去了三个地方。第一天去了官也街走走，吃了牛杂和蛋挞；第二天去了大三巴牌坊，在一家很大方的特产店里试吃了很多的猪肉脯；第三天去了渔人码头，慢慢踱步走走停停，当天下午就坐船回了深圳。
他们笑称这是一趟“躺平式旅行”。“我们对这样的旅行方式评价还是蛮高的。那些没来得及逛的景点，我们下次再来慢慢感受，反正澳门又不会消失。”
虽然如此，他们仍对出游远方充满着期待。看到朋友圈，有的朋友去了三亚冲浪、有的在大理写生、有的去了长白山滑雪。他们两默默决定，这些地方未来他们也要去。
二、“阳康”后，他们决定躺平
有人报复性出行，有人报复性出行中带着躺平，更有不少人选择全身心躺平。
将近一周的病痛折磨，让很多原本健康的人都身心俱疲。咳嗽咳到肺疼、整宿整宿的失眠、生理期混乱……核酸转阴后，这些后遗症还像牛皮藓一样粘在身上。行动开始懒散。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阳之前什么都做不了，阳过后什么都不想做。
健身达人果果率先感受到身体的抗拒。为了练出马甲线，阳之前她每天晚上下班后就往健身房跑，为此还推掉了很多朋友的外出邀约。就在她觉得自己硬朗的身体就算阳了也没事的时候，病毒让她体会到了每一块肌肉都疼的感觉。连续四天翻来覆去找不到半个入睡姿势，要了她半条命。
和自己死磕是她阳康后最后悔的事情。阳康后第二个星期她就回到了健身房。她害怕心肌炎，所以不敢练高强度的有氧和臀腿，但就算是低强度对她来说也很吃力，因为阳后肌肉变得不灵活了，找发力感也有难度。健身结束后，她感觉心跳漏掉了几拍。
相比之下，直接睡满三天假期的麻酱算是最大程度地善待自己。阳康后一个星期，她仍感觉自己的身体懒洋洋的。刚好碰上元旦假期期间，她没有安排任何活动，每天在家里嗜睡20个小时。可能是身体还处于康复期，她的睡眠质量极好，头一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三天下来黑眼圈都变淡了不少。
对于打工人来说，阳康后上不上班，是一场关于要钱还是要命的抉择。没有假期的打工人晓岚，非但没有体验到公司“V我带薪假期”的人文主义关怀，还每天被老板追问身体好了没、能工作了吗，感觉就像落难时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
她开始意识到，努力工作只是为了让老板过上理想的生活。晓岚转阴后，还经常感觉脑子缺氧，上班没劲，上班如上坟。心情很像被赶出宫后和果郡王好上的甄嬛，又重新被皇上带回宫里，躺在皇上身边心如死灰。所以，阳康之后，她在要钱和要命之间，毅然选择了要命，继续请病假在家躺平。
无独有偶，打工人欢欢被裁后躺平，带着被动要命的成分。年底公司业务范围调整，她被裁了，没赔偿。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裁之前和阳了的同事一起加过班，被裁的第一天她就发烧了。她原本想去大鹏找间民宿休息几天，修复一下心情后重新找工作。然而，现在只能对着出租屋的天花板焦虑地emo。
烧得半梦半醒的那几天，她平等地恨这个世界，对世间万物都存在怨念，也没有脸面回家。一天晚上，她昏昏沉沉地打开了朋友圈，看到邻居家奶奶因为新冠白肺在ICU抢救的消息，想起了自己的爸妈年纪也大了，如果阳了没人照顾，该有多无助。
阳康后的第二天，她就回老家了。她骄傲地说这是她工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年三十之前到家，爸妈开心得睡不着。回家后她把工作这回事抛在脑后，每天帮着父亲一起榨蜂蜜，和母亲一起打扫家里的每个角落、去集市准备年货，一家子一起郑重地团圆地迎接新年。
允许自己颓废，是他们在阳康后做的最治愈的事情。三年疫情担惊受怕，就像是总处于高压环境下的橡皮筋，反弹回来也需要一些时间。病痛也让他们意识到，是时候该给自己充充电了。
请了病假的晓岚，在慢慢恢复精力之后，也不再发疯似的和朋友呐喊：“为什么我不能是个好吃懒做的富二代啊，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跑来跑去）谁啊！（仰天长啸）是不是你偷了我的富二代人生（揪住衣领）？不是你？（十分不解）那是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是谁啊！（继续奔跑）”
睡了三天的麻酱，在重新上班的第一天像打了鸡血一样，以前假期后的第一天是用来摸鱼的，但那天她一口气写了一篇5000字的行业研究报告，效率堪称打工史上最佳。果果不再执着于马甲线，她突然发现无病无灾无痛的时候，小肚腩也挺美，女孩子的美没有固定模板。
欢欢在老家过上了治愈的生活，她依然还是会焦虑，但有了坚实的后盾，她觉得一切事情皆有出路。年后再回去深圳，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回老家创业，也好过在大城市独自焦虑。
或许经历过一场病，才会让人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