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起来好像什么环保赎罪券，但却是正在发生的真事儿。最近，美国一家初创公司“制造日落”（Make Sunsets）就宣布，他们将向高空大气中投放硫颗粒。用户只要花10美元购买一份“降温券”，公司就会用热气球向20千米高空释放1克硫颗粒，目前他们已经投放了20克硫。
制造日落称，1克硫颗粒反射的热量可抵消1吨二氧化碳一年向大气中释放的热量，“1克抵1吨”。公司并未提供能证明这种说法的参考文献（而且我们也没找到），只表示“这其中有许多不确定和假设”，但“这不是不作为的理由”。
Make Sunsets网站截图
这种办法到底有没有用？
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这点硫恐怕没有什么用，好消息是，还好没用，一旦这种方法对气候产生了切实的影响，后果会非常危险。
模拟火山爆发可行吗？
投放硫颗粒缓解地球升温的设想，受到了火山爆发现象的启发。
人们早就知道，火山爆发会喷出大量的烟尘，遮蔽和反射一部分阳光，从而减少地表接收的热量。一个著名的案例就是1815年4月印度尼西亚的坦博拉火山爆发，令热带地区和北半球的地表平均气温下降了0.4到0.8°C，世界上许多地区一年后经历了“无夏之年”。
听起来，只要多来几次火山爆发，全球变暖问题岂不是就自动消失了？然而，“无夏之年”是一个极端案例，现实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2022年初，汤加的洪阿哈阿帕伊岛海底火山剧烈喷发，向大气中注入了约40万吨二氧化硫。中国科学家团队根据历史数据估算，这次喷发将让2023年全球平均地表温度下降——0.004℃。
卫星上观测到的汤加海底火山喷发｜CIRA RAMMB, NOAA
实际上，即使像汤加火山喷发这种规模的事件，其喷出的二氧化硫的量也只有坦博拉火山爆发的大约百分之一。更重要的是，单次火山爆发对气候的影响只能持续一到两年，不足以影响全球变暖的趋势。
所以，你要问制造日落公司往大气中投放的十几克硫能不能影响气候，就好像在问往太平洋里打个鸡蛋能不能让它变成蛋花汤。
干预气候可能有多危险？
但是，如果人为投放超大量的硫，是不是就可以改变气候了呢？可以是可以，但是会变成啥样可不好说啊。
从目前的预测研究看来，投放硫颗粒降温这种做法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气象扰动。硫颗粒在平流层中无法长期稳定存在，只能停留几天到两年的时间，取决于硫颗粒的大小和环境因素。如果我们向大气中人为地补充硫，那么一旦项目停止，暂时被抑制的升温效应就会猛烈地卷土重来，造成极端天气，对生物多样性造成灾难性打击。
类似的情形实际上已经发生了。
进入工业时代之后，人类通过燃烧煤炭、石油，向大气中排放了大量的硫。到最近四十年，欧美发达国家开始使用清洁能源，以改善空气质量。但是有研究指出，空气污染消除后，大西洋北部的飓风变得更加频繁而猛烈了。
2017年，美国德克萨斯，飓风“哈维”过境后的景象｜Wikipedia
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的科学家Hiroyuki Murakami发现，欧美国家空气污染减少后，硫颗粒带来的降温效应也随之消失，使得海水升温，影响了大气环流，造成了飓风模式的改变。这个案例也告诉我们，气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系统，即使是治理空气污染这样的行动也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影响。
至于为什么不能一直往大气中补充硫颗粒……好不容易治好了空气污染，难道要滚回上一版吗？
谁有资格管理阳光？
制造日落公司宣称，只要每年花3000万美元，它就能抵消全球变暖。该公司目前已经获得了75万美元投资，释放了两个测试气球。不过，这次事件最令人担忧的并不是技术层面问题，而在于一家商业公司出手“干预气候”，而不受法律法规的约束。
缓解气候变化，什么样的方式是合理的？| cocoparisienne / Pixabay
从前面空气污染与飓风的案例还可以看出，在一个地区干预气候，可能在另一个地区造成灾难性的影响。《卫报》报道也指出，目前不存在任何针对地球工程行动的国际约束力量，如果干预气候令某个地区获益，而令其他地区陷入洪水或干旱之中，这势必会导致冲突。随着气候变化问题越来越紧迫，科学家非常担心会有哪个国家或组织擅自采取大规模的气候干预行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甚至连最激进的地球工程支持者也表达了反对意见。哈佛大学的David Keith长期研究制造日落公司使用的这种地球工程方法，他对科技媒体Gizmodo表示，“让一家初创公司来做真是太糟糕了”，因为这里面可能存在金融风险，说白了就是——
我担心他们卷钱跑路啊。
参考文献
[1]https://makesunsets.com/pages/faq
[2]Zuo, Meng, et al. "Volcanoes and Climate: Sizing up the Impact of the Recent Hunga Tonga-Hunga Ha’apai Volcanic Eruption from a Historical Perspective." (2022): 1-8. [3]https://link.springer.com/article/10.1007/s00376-022-2034-1
https://scitechdaily.com/tonga-volcano-eruption-to-have-smaller-cooling-impact-on-climate-change-than-first-thought/
[4]Trisos, Christopher H., et al. "Potentially dangerous consequences for biodiversity of solar geoengineering implementation and termination." Nature Ecology & Evolution 2.3 (2018): 475-482.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59-017-0431-0
[5]Murakami, Hiroyuki. "Substantial global influence of anthropogenic aerosols on tropical cyclones over the past 40 years." Science advances 8.19 (2022): eabn9493. [6]https://www.science.org/doi/10.1126/sciadv.abn9493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declines-in-air-pollution-have-made-hurricanes-stronger/
[7]https://gizmodo.com/make-sunsets-solar-geoengineering-sulfur-climate-change-1849931460
[8]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22/dec/25/can-controversial-geoengineering-fix-climate-cri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