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1. 中国海军辽宁舰编队于元旦后结束演训,返回东海,辽宁舰一年内两次现身琉球海域引发日媒大力炒作“中国威胁”。
2. 在辽宁舰编队在琉球演习前一个月,日美就在同一海域举行了空前规模的海上演习,日本航母初现雏形,美日联合夺岛新战法也崭露头角。
3. 日本2023年度防卫费增长26.3%,未来五年防卫费增长超50%,未来军事建设重点在西南海域,但日本仍未改变韬晦战略。
4. 日本韬晦战略的关键不仅在于掩饰对美威胁,更在于挑动大国矛盾。不应轻视日本的战略构想与行动。
据日本防卫省统合幕僚监部18日发布消息称,中国海军航母“辽宁”舰17日被发现在冲绳以南的太平洋上进行战机和直升机起降。这是自今年5月以来,“辽宁”号航母编队第二次前出西太进行训练。据日本自卫队统计,自17日至27日,“辽宁”号舰载机共起降260余架次。而在今年5月的演习中,“辽宁”号在五天内共出动了100余架次(仍据日本自卫队统计)。
据此,日本多家媒体高调恶炒中国海军在西太平洋的演习威胁日本安全。但不断拔高的调门却不能掩盖这样一个事实:日本刚刚通过了半个多世纪以来增幅最大的国防预算。就在12月23日,岸田文雄内阁批准了 6.82 万亿日元(514 亿美元)的2023年度防卫预算,比2022年度预算案增加了1.42万亿日元,增幅达到26.3%。关于这一点,中国大陆媒体已经普遍注意到。但有一点却被很多人忽视了,那就是中国海军“辽宁”号编队正在进行演习的海域,也已经是美国和日本开始联合进行战场建设的一片海空域。
美国与日本在这一海域的作战构想是怎样的呢?这一构想目前的状态如何,进展又如何?在这一构想背后,日本究竟在做的是什么呢?这些问题,都将在今天的《前哨站》中被一一解读。
日美联手搅动敏感海域就在日本媒体大肆炒作辽宁舰编队演习前一个月,日本自卫队还出动2.6万兵力与1万美军在这一海域举行了大规模的联合演习,代号“利剑23”,时间从11月10日持续到11月19日。
日本《读卖新闻》在报道此次演习时,还称这一演习为同类演习中规模最大的一个。日本自卫队总参谋长(統合幕僚長)山崎幸二陆军上将(陸将)也在演习期间与驻日美军司令里奇·鲁普中将会面,并表示“在西南地区举行的这一演习,对建立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是非常有意义的。”
无论是日本国会此前通过的关于未来五年的《防卫力整备计划》,还是刚刚通过的2023年度防卫预算,大幅增长的“防卫费”的背后,其重点投资方向都包括日本所谓的西南诸岛,这一区域包括自东北向西南方向分布的一系列群岛,自北向南分别为大隅群岛、吐噶喇群岛、奄美群岛、冲绳群岛、宫古列岛、八重山列岛,从九州以南海域,一直延伸到我国台湾以东海域,而我国的钓鱼岛也被日本纳入西南诸岛的概念范围中。
整个西南诸岛分布在南北长1200千米,东西宽1000千米的广大海域上,在地缘上,填塞了第一岛链自日本列岛与台湾之前的整块区域。自东亚大陆进出太平洋远海的多个海峡也在这一区域中,其中就包括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进出太平洋经常穿越的宫古海峡。事实上,宫古海峡是太平洋第一岛链上宽度最大的一处海峡,其南北最大宽度260千米,最窄209千米,平均宽度达到台湾海峡的两倍以上,除各岛周边12海里为日本领海外,其他海域他国均可自由航行。
美日间的“利剑”系列联合演习,针对的也正是这一海域。
同一时期,“出云”号编队还两次近距离监视解放军航母编队的演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一年半时间里,“出云”号已经与美国、英国、法国、印度等四国的6艘航母进行了联合演练,加上两次监视的“辽宁”号,“出云”号已经与七艘国外航母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切磋”。
作为日本海上自卫队第一艘完成固定翼舰载战斗机起降的战舰,“出云”号称为日本战后第一艘航母几乎只是时间问题。在日本政府刚刚批准的2023财年预算案中,首批8架F-35B型战斗机的采购案也被批准,总价达到1435亿日元。这些战斗机到货并形成完整战斗力可能需要36-48个月时间,而届时“出云”号也将完成其第二阶段的航母化改造(2024年末启动,为期14个月)。在这一时间节奏下,“出云”号马不停蹄的演训就有了非常明显的目的——为航母编队作战积累经验。
随着“出云”号及其姊妹舰“加贺”号在未来五年升格为航母。美军在西太平洋的海上航空兵力将获得大幅强化。目前,美军第七舰队在日本进行前沿部署的有1艘核动力航母与1艘可承担“闪电航母”角色的两栖攻击舰。
而随着美军退出阿富汗,本土航母的全球部署周期中也将在西太平洋分配更多的时间,从近两年来看,一年中的8-9个月,都会有第二艘核动力航母与另外两艘两栖攻击舰部署在西太平洋。加上日本海上自卫队的两艘航母,这就是2艘核动力航母(搭载44架战斗机)与5艘“闪电”航母(平时搭载8-12架战斗机,战时可搭载20架战斗机)。
而以上兵力部署并不会对美国海军当前兵力结构(10艘核动力航母与9艘两栖攻击舰,编成9个航母打击大队和9个两栖戒备大队)造成额外压力,也不会拖累美海军在其他地区执行任务。可以认为,这将是未来五年美国海军在西太的常态部署态势。这也意味着,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至少在海上航空兵力方面,美方仍将保持巨大的优势。美日所炒作的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和海上态势的逆转,都是非常不现实的。说白了,炒作就是炒作,与事实无关。
而在“利剑23”演习与美日海军航空兵力的持续强化部署之外,我们还应当看到,在这次演习中,一个非常容易被人忽略的科目中,隐藏着日美未来对这一海域战场建设的关键动作。
美日版的“以陆制海”在“利剑23”演习中,日本陆上自卫队的水陆机动团也与美军第3陆战师第12团第3营进行了合练。从美方透露出的演习科目来看,这次演习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美日双方两栖部队在演习区域内各岛上设置了三个双边地面战术协调中心(BGTCC),供两军交换战场信息并协调指挥控制,这一做法在近两年的日美联合演习中不断成熟起来;第二,美日两军在多个岛屿进行了登陆夺岛的演练,但这些演练所使用的登陆载具,仅限于水陆机动团的装备类型(或美军的同款装备),即AAV7型两栖装甲车、CH-47直升机与V-22倾转旋翼机。
我们知道,水陆机动团是一支非常轻量化的单位,虽然装备AAV7型两栖装甲车,但本质上仍然是轻步兵,其战斗单位是三个轻步兵联队(团级建制,营级规模),火力支援单位特科联队(炮兵联队)也只有两个迫击炮中队(各8门120毫米迫击炮)。
这样的部队,攻坚能力自然非常有限,但其编制目标本就在于保障充分的机动性。而更重要的是,随着美国印太战区海军陆战队的改革不断推进,该战区内所辖的第3陆战师的三个陆战团都将在未来几年内陆续改变为陆战队濒海团(MLR),其战斗部队也将放弃各种重型装备,转换为轻步兵单位。其编制结构几乎与水陆机动团的轻步兵联队无异。
以业已完成改编的第3陆战濒海团(原第3海军陆战团)为例,其战斗单位第3濒海战斗队(原第3陆战团第1营)也将仅保留营部连与三个步兵连。区别在于,美军将在2023年为第3濒海战斗队编入一个导弹连(由原1营B连改编),装备M142“海玛斯”火箭炮,未来将改装“海军打击导弹”(NSM)系统。
日本自卫队水陆机动团的编制结构,将使极易融入美军陆战队濒海团的作战体系。事实上,自从2019年美军陆战队公布新版编制结构后,美国国内就质疑这种单位缺乏战斗步兵与后勤保障能力。但如果我们将水陆机动团的三个步兵联队加入美军陆战队第3师未来的三个陆战濒海团中,就会发现,这一编制结构的强度就会大幅增加。
每个陆战濒海团都将拥有3个美军陆战队的步兵连和3个水陆机动团的步兵中队,用以掩护该团所属的1个反舰导弹/火箭炮连(6辆发射车)、1个防空导弹营,而保障这些单位的,则是美军的2个后勤连和自卫队的1个后勤连。而这一编制中,自卫队水陆机动团的指挥、控制、通讯、后勤保障、机动装备都是完备的,并不需要占用美军的资源。
美军陆战濒海团所承担的任务,与其兵种历史上的传统任务,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作为一个远离亚欧大陆之外的国家,美国对海军陆战队的定位,一直是其进入亚欧大陆的矛头。美军对海军陆战队的建设中,一直高度强调攻坚能力与战斗韧性,火力凶猛、编制庞大是其一贯特点,战斗步兵的数量比陆军同级别单位高50%左右以承担抢滩登陆战斗中的巨大伤亡。
美军新版的濒海战斗团却反其道而行之。未来太平洋地区美国海军陆战队将是一支执行穿透式任务的部队(Stand-in Force),也就是说,这些部队将被部署在敌方海空作战范围之内,夺取关键岛礁,保障反舰导弹、多管火箭炮与防空导弹部队在相应岛礁上进行部署,在周边海域建立拒止区域,配合海空力量进行战斗。
从1942年瓜岛战役之后,美军海军陆战队虽然打过无数硬仗恶仗,但从来没在战斗中看到过敌方的战舰。而在这次陆战队改革后,美军则开始要求陆战队员直接去参与海战了。这一改变当然可以被解读为美国海军制海能力不足,转而要求“四等人”(陆战队在美军五大军种中优先等级仅高于海岸警卫队)伸出援手,但其在地缘与军事战略态势上的影响,不容小觑。
濒海战斗团未来作战的地理空间,主要是日本以南海域和南中国海,针对性尤其明显。在获得强大的海空兵力支持时,这种单位对关键岛礁的控制与利用将对战局产生巨大影响。而在远离敌方海空打击范围的位置,这种单位也可以有效控制海上交通线。几十年来,航空航天技术的突飞猛进,导弹兵器的不断发展,促成了“以陆制海”战法的快速成熟。一些大陆国家可以通过开发高超音速导弹强化对邻近海域的控制,但海洋大国利用这种战法控制岛链,进而锁闭近海交通线的能力也在增强。剑有双刃,从来都不指向单独一边。
日本的西南海域,自从1945年冲绳战役之后,再未发生过一场军事冲突,是这世界上最和平的海域之一。美日大张旗鼓地强化在这一海域军事部署,不可谓没有包藏祸心。
警惕日本“声东击西”从最近两年大陆各媒体的普遍反应来看,虽然对日美未来的战场设计细节关注不够,但警惕态度却非常明显。今年以来,日本在军事预算与装备采购上的诸多动作,都引起了国人的高度关注。但我们也必须注意到,日本与美国在战略思维与定位上,都有极大差异。日本并不是简简单单地随着美国的指挥棒起舞。
在2013年日本军事专家、前自卫队战舰舰长文谷数重发表了名为《南海是日本的生命线吗?》的文章中,进行了极具针对性的战略表述。他指出,虽然日本的海外贸易线大半要通过南海,但在南海发生冲突后,日本商船完全可以绕行南海及其周边海域,由此导致的成本上升幅度大致为每个集装箱10-30日元,虽有一定经济代价,但并非不可承受。
但对中国而言,南海是不可替代的生命线,无论是中国大陆对海外的贸易,还是东南沿海的国内贸易,都有赖于南海的持续稳定,而这一交通线也不可能通过内陆交通线替代(文谷也计算了大陆南北地区的陆上交通能力)。由此,文谷极有针对性地指出,日本应当对南海诸国进行精确的援助,重点强化其海上警备力量,也要强化这些国家对海洋资源的利用能力。如果说“包藏祸心”有一个明确的标准的话,文谷的观点显然远远突破了这个标准。而在现实中,我们也看到,日本近年来对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国的援助也确实遵循了这个套路。
如果我们充分观察近年来日本战略学界的讨论与观念,不难看到,文谷并不是提出了一个创见,他只是表述了日本战略学界长期以来形成的某些观念。我们尚不清楚日本战略学界的讨论,是如何通过日本的政治架构,影响其战略政策的最终制定与执行,也不清楚日本在国防、外交、贸易等领域的工作人员是如何获得相应的战略观念的。但我们可以看到,日本在相关领域表现出了极强的逻辑一致性,同时也保持了对外界很强的封闭性。
日本在上世纪20-40年代的激进主义,及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动作,让国人对日本在国际与军事战略上的能力产生了极强的轻蔑态度。有一种观念在国人心中根深蒂固,即日本人不擅长宏大战略的执行,而精于细节和局部的操作。更多的人甚至认为日本一直在执行美国的战略设计,而并不存在日本的战略。但只要我们进行认真观察的话,都不难发现,对日本战略能力的轻视是极为危险的。
近期,日本国会先后通过了修改后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国家防卫战略》《防卫力整备计划》三份安保文件。对此,国内很多媒体都指出,日本向突破“专守防卫”跨出了危险的实质性步骤。其中,《国家安全保障战略》自2013年12月制定以来,首次提到日本今后要拥有“反击能力”。而从《防卫计划大纲》更名而来的《国家防卫战略》提出了在2026年度部署美制“战斧”远程巡航导弹(2023财年预算中,将以2113亿日元采购500枚“战斧”)。取代了原来的《中期防卫力整备计划》的《防卫力整备计划》,则将日本2023-2027财年的五年防卫开支将增加到43万亿日元(3140亿美元),比当前五年大幅增加56.5%。加上刚刚提交的2023财年防卫预算创纪录的26.3%的增幅。这些都引发了中国的高度警惕。
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日本仍在将其战略意图掩藏在美国的战略构想之中。日本对自卫队的投资虽然大幅增加,但日本仍没有改变其根本的建军思路,即重点是让自卫队获得“能力”,而不在于这些“能力”的大小,为此,日本政府不惜承担巨大的财政代价。武器装备只有获得大量采购才能摊薄惊人的前期成本。但日本政府为了保住研发团队与生产线,一直采取低速少量采购的思路。
以2022财年为例,从川崎重工采购3架P-1型巡逻机,总价776亿日元;从三菱重工采购1架MCH-101扫雷与巡逻直升机,总价61亿日元;从三菱重工长崎造船所采购2艘3900吨级多用途护卫舰,总价1103亿日元;从川崎重工神户造船所采购1艘大鲸级柴电攻击型潜艇,总价736亿日元;从三菱重工采购一套(中队)03式防空导弹系统,价格137亿日元;从三菱重工采购33辆16式机动战车,总价237亿日元。另外,除了16式机动战车,日本陆上自卫队换装的另外一个重点10式主战坦克,在2022财年因故未能采购,在2023年将采购6辆,总价83亿日元。这些装备的平均价格都是天价,导致这一原因主要是为了维持研发与生产能力采取的低速少量采购模式。
在2023-2027财年中,日本军事建设的这一特点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日本正努力使自卫队获得越来越多样的作战能力,却并不打算在“量”上取得突破。但这并不意味着日本的威胁性没有上升,恰恰相反,这意味着,日本可能会更加主动地去推动超级大国与其他区域大国的矛盾,而这种事情日本在第一次半岛核危机中就曾做过。
日本强化西南诸岛军力部署,炒作中国海军在这一海域的存在,其背后的逻辑是一以贯之的。这一逻辑所指向的,也绝非是为日本重新武装去除枷锁。就像此前《前哨站》所分析的那样,日本自己才是控制重新武装的最大力量。日本的韬晦,不仅仅是降低对美国的威胁,更重要的方面则是强调其他国家对美国的威胁。随着国际格局与区域军事态势的变化,日本在后一方面也将注入越来越多的努力。我们应对日本的动向抱有高度警惕,更要警惕70余年韬晦背后的隐微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