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没有因为不喜欢拜登，

就反过来喜欢特朗普阵营的人。”

拖了近10天的美国中期选举总算有了定论。

继当地时间11月12日，民主党取得参议院控制权之后，16日，共和党依靠在众议院拿下的218席，以微弱优势重掌众议院。



·共和党在众议院拿下超过半数的218席位。CNN报道截图


在这场被两党视为“关乎存亡的战斗”中，双方各有收获，表面上打成“平局”。

但实际上，前期民调中不被看好的民主党和拜登，不仅在众议院减少了议席损失，还保住了参议院，被认为“小败即胜”；而共和党预期中的“红色浪潮”没有形成，特朗普被曝气到“脸绿”。

为什么不被民调看好的拜登，最终输得并没想象中那么惨？

“只能说，选民并没有因为不喜欢拜登，就反过来特别喜欢特朗普阵营的人选。”中国社科院美国问题专家吕祥接受《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采访时说。

同时，结果“难产”、投票率创新低、社会民意撕裂严重，都让这次选举变得与众不同。



为何结果“难产”？

事实上，美国历史上，主掌白宫的政党在中期选举中往往会受挫，这几乎成为美国政坛的一大“魔咒”。

从最终结果看，此次选举没有跳出总统大选与中期选举的“钟摆式”惯性，作为执政党的民主党丢掉了众议院，是意料之中的。但民主党保住了参议院，同时缩小了众议院的席位差，又有其打破历史惯性之处。



·11月5日，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前总统奥巴马（左）和拜登一同为民主党候选人站台。


环球人物：这次中期选举有什么特点？

吕祥：首先是投票率低。这次和2018年中期选举相比，全美50个州中，只有5个州的投票率有所提高，其他州全部都在降低。这意味着民众对这届中期选举的热情不高。民众可能觉得，选谁都救不了美国，对结果也无所谓了。可以说，这不是一次让民众寄予厚望的选举。

其次，两党选情的胶着程度依旧，在参众两院都咬得很紧。实际上，最近二三十年中，美国两党总体上势均力敌，不像上世纪70年代之前那样，某个党或某个候选人能够取得压倒性的支持率。

环球人物：为什么选举结果这么“难产”？

吕祥：据我观察，在选举日一周之后，也就是11月14日，众议院还有19个席位未定，相应选区对外宣称“没有点完票”。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情况，有些荒谬了。而这些待定选区基本上全分布在民主党控制的州——特别是加州，因此，我认为是民主党在控制点票节奏。在明知丢掉众议院不可避免的情况下，他们故意拖延时间，来弱化人们对结果的情绪波动，是一种“情绪管理”策略。

环球人物：为什么最终结果会让一些人觉得“出乎意料”？

吕祥：一些众议院席位被民主党拿走，没有让共和党取得所谓的“超级胜利”，这说明，人们并没有因为不喜欢拜登，就反过来特别喜欢特朗普阵营的人选。



拜登表示“很满意”

由于民主党表现好于预期，拜登早就迫不及待表示“对结果很满意”，只差开香槟庆祝了。

即便如此，拜登政府还是面临着经济衰退的前景、日益难以驾驭的外部环境以及总统个人支持率极低等诸多实质性问题，不仅难以回避，而且难以找到解决方案。

民意调查显示，拜登的支持率仍接近他任总统以来的最低水平，处在40%左右。NBC发布的民调显示，有50%的选民认为，未来一年，美国的经济会更加糟糕。



·11月6日，拜登在扬克斯选区为纽约州州长凯西·霍楚尔助选。


环球人物：如何评价拜登两年来的表现？

吕祥：拜登其实拥有绝好的机会，可以成为美国历史上一个所谓“伟大的总统”。他上任时的支持率高达55%，而且继承的是个“烂摊子”，只要稍许有些改进，就是救美国于水火之中，便可以得到民众认可。但很遗憾的是，从他执政近两年的表现上看，并没有达到预期。

环球人物：拜登的支持率有什么变化？

吕祥：他的支持率变化存在几个比较大的转折点。首先是去年6月，他作为总统第一次参加国际活动，对欧洲进行访问，结果转了一圈回来，净支持率（支持率数值减去反对率数值）跌到了10%。然后是去年8月底，拜登宣布从阿富汗全面撤军之后，他的净支持率直接跌成了负值。此后，这个数字一路下滑，到今年年中，净支持率已经接近-20%。

他以55%的高支持率上台，而今年内一直没有超过45%，所以，如果有人因为这次选举结果民主党好于预期，就认为拜登的低支持率是假象，也是不准确的。

环球人物：他的失误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吕祥：从支持率变化曲线上也可以看出，拜登的问题首先在于外交政策上。拜登上台后，不仅没有缓和前任特朗普造成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反而导致其愈演愈烈。美国现在基本处于“全面开火”的状态，跟俄罗斯、伊朗、朝鲜的关系都变得异常紧张，而且这些“火”一旦燃起来就没那么容易扑灭。

内政上，目前最大的问题当然是经济。去年，拜登推出了高达1.9万亿美元的庞大救市计划，当时得了民意支持，却完全没有考虑后果，造成现在相当严重的通货膨胀。

国内经济一团糟，这直接为共和党送上了一份“大礼”。而面对经济问题，拜登采取“鸵鸟战术”，不断转移话题，结果弄巧成拙。通货膨胀的问题是盖不住的，共和党只要抓住这一点，就算赢了。

环球人物：拜登的“人设”有什么变化？

吕祥：两年前竞选时，拜登给人的印象是相对温和，为人可靠。可是，两年来，他原本的“人设”完全颠覆了。

尤其最近两个月，为了“冲刺”中期选举，拜登不断传递虚假信息，企图掩盖经济问题，还把通货膨胀描述成必然的过渡阶段。他说美国人社安金（养老金）获得创历史最高纪录的增长，完全忽略这样一个关键事实：按通胀率调整，民众养老金金额实际是下降的。对这种说法，连白宫办公室都看不下去，把相关发言内容直接从白宫官网删掉了。



特朗普被视为“最大输家”


共和党的小胜仍然是胜利。共和党掌控下的众议院，必将对拜登政府形成掣肘，拜登毫无疑问会沦为“跛脚鸭”总统。

其实，对于这次“期中考”，拜登早早就表现出了危机感。他此前就调侃自己可能“被弹劾”，想以此激起支持者的“反扑”。虽然弹劾一说目前看不太可能实现，但至少说明了拜登对未来两年执政的担忧。

环球人物：选举结果对拜登政府未来两年有什么影响？

吕祥：影响非常大。

第一是财政方面。根据美国宪法，所有涉及政府预算、税收等事务的相关法案，都必须由众议院发起，参议院只能跟进而无权发起。共和党控制众议院后，必定将这份“财政大权”用到极致，以此来限制拜登政府。甚至不排除最终闹到政府停摆的地步，这种情况也早有先例。

第二在气候变化政策上。拜登上台后，一改前任特朗普政府对气候变化不听、不信、不管的态度，重返《巴黎协定》，推出一揽子应对气候变化政策，摆出了“大干一场”的架势。但失去众议院后，拜登的气候变化政策，将会进入一个极其痛苦的困境。

第三是俄乌冲突。拜登政府对于乌克兰的军事和经济援助，会遭遇来自共和党的很大阻力。乌克兰问题将成为拜登未来两年内一个想甩掉又很难甩掉的“包袱”。

环球人物：拿下参议院后，拜登曾重申竞选意图，2024年时，82岁的他真的还能再战吗？

吕祥：拜登这两年明显的衰老。他在各种场合出现健忘、失语等现象，健康问题将成为阻碍他再次参选的最大不确定性。

另外，拜登家人卷入司法案件，他儿子亨特涉嫌在吸毒期间买了一把枪，这类犯罪在美国量刑会比较重。虽然在中期选举期间，按照惯例，相关司法调查暂停，但选举之后，很有可能重启。届时，拜登不管以什么形式为儿子辩护，都将成为他的一个“负资产”，影响未来的政治前景。

环球人物：特朗普被认为是这场选举的“最大输家”，为什么？

吕祥：其实这次选举只有三五个摇摆州决定结果走向，但特朗普在这几个关键州指定的候选人，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比如，他把一位“江湖医生”指定为宾夕法尼亚州的候选人，又把一位从来没涉足过政治的运动员指定为佐治亚州的候选人，虽然来自民主党的竞争对手也不强，但这两人的表现更烂。可以说，特朗普“乱点鸳鸯谱”，直接导致共和党丢掉参议院。



·11月7日，美国俄亥俄州，特朗普为共和党候选人站台拉票。

环球人物：特朗普已经正式宣布将参加2024年大选，他能东山再起吗？

吕祥：特朗普主要的障碍，在于他面临的一系列司法调查，包括美国司法部对海湖庄园“机密文件”的调查，还有其他三项刑事和民事调查也在同步进行。这些调查涉及若干刑事罪名，可能带来刑事后果，断送他的政治生涯。

不过，如果特朗普顺利进入共和党党内初选，凭借他较高的基层支持率，我相信共和党内几乎还是没有人能够挑战他。

环球人物：现在曝光率较高的佛罗里达州长德桑蒂斯，被视为共和党内“新星”。他有可能成为2024年的主角吗？

吕祥：德桑蒂斯现在的风头的确比较强劲，但他作为一个州长，在全国的影响力还远远没有建立起来。所以，一切还是要取决于2024年特朗普的状况。如果特朗普被迫退出的话，不仅德桑蒂斯这样的“新星”会迅速粉墨登场，连彭斯、蓬佩奥等人也绝不会放弃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