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十几年的经历,有苦有甜。如果说,苦难是一所大学,我想,自己起码是大专毕业吧。
16岁,我就辍学打工,历经辛酸,给父母盖了三层半楼房,这是我引以为傲的。
27岁,我一直没找到对象,意外之下,来到非洲打工。自此,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车间里的非洲姑娘能歌善舞,教我学跳当地舞)
1990年,我出生在江西上饶的一个山区小村,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家是村里最穷的一户。
因为父亲是孤儿,直到快40岁才娶到离婚的母亲成了家,生下了我和姐姐两个孩子。
我的童年,真的是家徒四壁,也就勉强能解决温饱吧。因为穷,父母让比我大一岁的姐姐,刚上五年级就辍学干活挣钱,那时候父母已经50多岁了。
我呢,作为家中独子,父母表示砸锅卖铁也要供我念书。可惜,我那时不懂事,就爱提个蛇皮袋,到处捡空瓶和废铁,捉蚂蚱,逮泥鳅,然后拿到集市上卖钱,用来买冰淇淋或干脆面解馋。
(小时候都没照过相,这张一寸证件照是母亲给我保存的最早印记了)
上初中后,因为我个子小,穿得破破烂烂的,连个书包都没有,就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几排,属于没人管的差生。
再加上,每学期近两百元的学杂费,我都得拖到最后一个交。所以,在初一下半年,我自作主张干脆退学了,一门心思想出去闯荡挣钱。
母亲拗不过我,跑到邻村去求一个熟人,她弟弟在上饶服装厂工作,求她给弟弟打电话,让我去上班。
于是,2004年初冬,身高不足150cm的我,穿着因发大水才分到的一套不合身的运动服,揣着母亲借来的500块钱,独自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
(少年时的我,最大的梦想是要多赚钱,让父母在村里人面前挺胸昂头)
到了服装厂,因为年龄小,我只能当学徒,管吃管住没有工资。所幸我头脑灵活、手脚麻利,不到三个月就成了车间干活最快的一个,顺利出徒,每月能拿500块钱,我干劲更足了!
直到有一次,在排队领工资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前面那个人的工资条,上面竟然写着1200元,是我的两倍还多!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设备维修工,属于技术人员。我就开始跟他套近乎,又买烟又送水的,求他带我学技术。可人家根本不鸟我,说:“这是我端饭碗的家伙,怎么能轻易交给你一个小孩子?”
(在非洲,夜晚大街上还有带着婴儿乞讨的妇女,我除了给点钱,又去买来食物给她吃)
我不死心,每次他修机器的时候,就蹲在旁边看,并殷勤地给他跑腿、递工具。
同时,我更加努力干活,除了完成自己的计件任务外,还主动去帮着打包、收拾卫生,晚上下班的时候最后一个关电闸、锁大门。
所以,当我去跟老板娘提起,我也想做修理工的时候,她虽然没同意,但是给在宁波开服装厂的姐姐打了电话,让我去那边学维修。
2005年下半年,我来到宁波,跟老板娘的堂弟学习设备维修,工资涨到800块钱。师傅愿教我肯学,几个月后,我就被派到老板的另一家厂里做维修工。
(吃过当学徒的苦,后来我待徒弟们始终亲如兄弟)
刚去分厂,就有一台新型锁眼机出了问题,厂长问我能不能修,我硬着头皮说能,结果鼓捣半天也搞不明白。
最后,我只好求助师傅,可他来了以后还是修不好。半夜了,师傅先回去睡觉了,临走时说:“不行明天让厂家派人过来吧。”
我躺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又跑去车间,偷偷地把另一台完好的锁眼机给拆了,一点点对照,从几百个零件里寻找蛛丝马迹。
幸亏那时没有监控,不然我非得被开除,还要被罚款!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天亮的时候,我竟然给修好了。那一刻,我兴奋极了!
当师傅再来电话询问的时候,我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故作镇静地说:“好了,是从外面请师傅来修的,您不用跑了。”
(恋爱中的男孩开始耍帅模式)
后来,我的工资一年一个台阶,从800、1200、1500 一直涨到3500。
那时候,我也谈了女朋友。我们是工友,她非常漂亮,是我的初恋,我爱得刻骨铭心。
她是孤儿,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当爷爷奶奶听说,独生孙女想嫁到江西的贫困山区,就死活不同意,在电话里是各种反对和训斥。
后来,奶奶以爷爷生病为由,让她回家探望。临走的时候,我俩海誓山盟,女友说很快就会回来。
可到家后,她就被限制了自由,不久电话也打不通了。我这边工作又脱不开身,而且隔着好几千里地,也不能跑去找她。后来,我俩就彻底断了联系。
(失恋后的我像个无头的苍蝇,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件事对我打击非常大,我每天都精神恍惚,寝食难安,越来越无心工作,迫切地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我打电话给一个关系不错的卖机器的老板,求他帮忙介绍新工作,离宁波越远越好。他告诉我,大西北那边有个新厂招人,包吃包住,年薪税后12万。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工资还有年薪和税后,就二话没说当即辞职,回老家办理相关证件。
在排队时,我看到旁边很多人在办什么签证,一打听,是出国用的。鬼使神差,我最后竟然也跑过去办了一个签证,管它有用没用呢。
(在广阔天地上,我像马儿一般纵情驰骋--我是属马的)
2012年3月,我坐上火车奔向4000多公里以外的阿克苏。
这边是宁波的一个大老板,在筹办一家服装厂。因为熟门熟路,我提出了很多切实可行的建议,深得老板信任,同意从给我介绍工作的老板那里,定一套100多万的设备。
后来,我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学徒工,成了600多人服装厂的技术骨干。老板说:“只要我在这边干,你就一定要跟着我。”
(和好朋友一起去游览天山神秘大峡谷)
来到这里后,我才知道祖国有多大。这里就像世外桃源,风景优美,盛产各种水果,口味巨甜。后来,我还交了一个维族女友,打算安家落户呢。
生活得越好,我就越惦记家中的父母。每当下雨或下雪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老家四面透风的破房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到处阴暗潮湿苦不堪言。
想想父母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不能等我攒够了钱再说,必须马上就建。
(断断续续三四年才建成的楼房,都是我遥控设计、选材、施工的,前后花了30多万元)
我把挣的钱全部寄回家,说服父母把旧房彻底推倒,重新建楼房。幸亏姐姐家离得近,前前后后都是她和姐夫操心张罗的。在三层半楼房建完后,父母和我们姐弟俩各住一层。
我给父母的房间里最先安装了空调和各种电器,让操劳大半生的父母过上好日子,这是我在外拼搏的最大动力。
(游览缅甸大金塔,穿的是过泼水节时徒弟们送我的裙子)
可惜,到了2015年春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企业突然就停产了。
虽然不得不寻求新出路,但三年的生活,让我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精彩,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就有了继续闯荡世界的底气和信心。
2015年5月,我去了浙江人在缅甸开的服装厂,年薪15万。这下,我的签证终于派上用场了。
(参加缅甸徒弟的婚礼,因为新郎是孤儿,当天我算是担任父亲的角色,牵着俩人的手,我感到非常神圣)
我带了三个当地的徒弟,多数情况下,我只要动动嘴、把把关就行。但我很不习惯缅甸的气候,非常湿热,而且吃的也不合胃口。两年后,尽管老板一再挽留,我还是辞职了。
我回老家待了一个月,相亲也没看中。这时,正好有人给我介绍了一家央企,在非洲开的工厂,年薪17万。
于是,2017年冬天,我又背起行囊,奔赴万里之遥的埃塞俄比亚。
(我从地图上查到,中国和埃塞俄比亚的直线距离是7000多公里)
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所以初来非洲,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看到街上到处是黑人,我非但不害怕,甚至还暗暗兴奋。
因为干的还是老本行,我得心应手、毫不费劲。我白天尽可能地与车间工人交流,晚上挑灯夜战努力学习当地语言。
我用最笨的办法,把谐音记在本子上,一字一句地背单词、学短语。几个月后,我就能用不太熟练的阿姆哈拉语,和当地人称兄道弟、和睦相处了。
一旦得到信任,当地人就会变得单纯而友好,他们重情义又讲义气,这是我来非洲最得意的地方。
(参加健身教练的婚礼)
第一次接触到埃塞俄比亚人,他们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黑。特别是女人,皮肤是巧克力颜色的,淡黑中透着白色,大多数身材高挑,五官精致,一个个笑容甜美、开朗大方。
她们见到我们,老远就举起右手打招呼,非常热情友好。在她们眼里,中国人是值得信任的,而且都是富人。
街上到处是乞丐,很多小孩子老远就伸着手,边比划边喊:“China China!巴拉!巴拉!”就是要吃的意思。所以,我总要随身带着一些零钱,不然就难以脱身。
(我喜欢健身,强壮的身体是我闯荡江湖的最大本钱)
以前,我以为非洲人都是晒黑的,认为非洲肯定特别热。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埃塞俄比亚是四季如春的高原地区,全年平均气温都在17—27度之间,晚上很凉爽。
在这里根本看不到空调和电风扇。一年四季,我白天穿着体恤衫出门,晚上盖着被子睡觉,有时候还要盖两床呢。
这里的气候让人感到很舒适,不然怎么会有重庆和武汉的工友回家后竟因酷热难忍,假还没休完,就跑回非洲来避暑的笑话?
(午饭吃自己带的英吉拉,这是埃塞俄比亚的传统主食,类似摊饼+蘸料)
车间的女工每月工资也就二三百元人民币。但她们都很快乐,不自卑,也不知愁,而且非常讨厌加班,即使给三倍的工资也怨声载道。
我这个单身男人在她们眼中是高薪富人,经常被追求表白。一开始,我都是直接拒绝,时间长了,受她们感染,也一起开开玩笑,嘻哈作戏,大家相处得非常愉快。
其中,一些漂亮女工还经常让我给介绍中国男友,她们很向往到中国。
这里的理发店也与众不同。男人开的店只给男人理发,女人开的店只服务女人。
(漂亮的女工很向往中国)
我想了半天,可能是因为男人比较大条,用推子一推或剪刀一剪即可,简单省事;而给女人既要编辫子,还得又吹又剪太费劲了,男人根本就没那么多耐心。
有一次,我从一家女理发店门前经过,被一个漂亮的女孩搭讪。在交流后得知,这是她和姐姐一起开的店。一般这种情况,我都是寒暄几句就离开,但那天我们却聊了很久。
小姑娘非常单纯,带着一丝羞怯和高傲。她20岁,高中毕业,父亲是卡车司机,家里有房子,这样的条件在当地是算富人了。她说她很想到外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埃塞俄比亚的姑娘并不太黑,她们美丽又热情)
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她从来不主动提什么要求,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喝咖啡,她都很节省。
本来,她跟大多数当地人一样爱吃牛肉,尤其爱吃生牛肉,喜欢把牛肉切成一条条的,蘸着辣椒和料汁吃。可是因为我不喜欢,她每次都说随你就好。
我骨子里的传统观念一直在作梗。我知道,不但父母不会答应我娶个黑人老婆,就是我自己也下不了决心,将来生一堆黑皮肤的混血孩子。
2019年过年的时候,母亲一个劲地来电话,逼我回家结婚。我已经是29岁的大龄青年了,她实在是受不了村里人的流言蜚语,说邻居家的孙子都十多岁了。
好吧,回就回吧,真不能带个黑妞回家,那样会把老妈吓死的。偏偏这时候,我所在公司又在越南开了家分厂,所以2019年5月,我直接从非洲飞到了越南,毕竟这里是亚洲,离家近些。
(当地富人区的孩子穿戴不一样,眼神里还透着些傲慢)
在越南的一年半时间,除了又学会了一种语言,我并不喜欢这边的生活,想想还是回国过安生日子吧。
2020年底,离家三年后,我终于回到江西老家。这一次,总算相中了一个女孩,彼此满意,我打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没想到,受疫情影响,服装企业普遍不景气,关门倒闭了很多,剩下的也是勉强支撑。所以回国几个月,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思来想去,我还是对非洲比较感兴趣,觉得那里人工成本低,就萌发了去办制衣厂的念头。
(我们在斯亚贝巴郊区租的厂房,六层楼6000多㎡,年租金60多万人民币)
于是,我联系了两个仍在埃塞俄比亚工作的朋友,跟他们说了想合伙办厂的打算,没想到一拍即合。
然后,我又找了一个浙江朋友,加上一个在缅甸的工友,五个人说干就干。我们共同出资,先把20万美元打到埃塞俄比亚,注册了一个公司。
接下来,那边的合伙人负责租厂房,招兵买马。我负责购买各种设备和用品。
(车间内部生产和装车现场)
本来是想带女友一起去的,没想到她怀孕了,反应强烈不能成行。没办法,2021年刚过完春节,我不得不撇下女友,再次远赴非洲。
经过五个人齐心协力、昼夜奋战,2021年4月,我们的工厂如期开工。工厂雇了500多个工人,从接单、打样、裁剪、包装到设备管理,我各司其职、分工合作,一切都井然有序。
(街拍非洲各地美女)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些年有空就喜欢到处旅游。
非洲的大多数人会把中国人、日韩人和欧洲人,一起都称作白皮肤的人,在他们眼中黄皮肤和白皮肤没啥区别。
而且,越黑的姑娘越希望自己的皮肤能白一些,所以都爱涂上厚厚的增白粉,自我感觉很美。
(两米多的女人比比皆是)
中国的手机在非洲很受欢迎,原因就是我们的手机能把她们的皮肤自动美白,变漂亮很多。
我甚至遇到过黑人姑娘直接了当地跟我说想和我生个孩子。原因是,这样她的孩子皮肤就会变白很多,把我吓得落荒而逃!
还有,红泥族、唇盘族真的像小视频里发的那样,从头到脚涂满红泥,嘴唇上撑个大盘子。
他们吃生食、住茅草房,一辈子只洗一次澡。男人可以娶三妻四妾,原因是男人的寿命很短,大多只有二三十岁。
(头发花白的酋长,有十七个老婆,生了一大堆年龄相仿的孩子)
奇怪的是,人家在那儿都生活得挺好,也并不想离开,只能说人各有志啊。
他们看上去很懒散,其实更多的是活在当下,把现在的每一天过好就行。人家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我觉得,以我们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勇敢,到非洲都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哪怕是没技术,就是种种蔬菜,种种庄稼,一年也能赚个十万八万的。因为非洲到处都是大片闲置的土地,我看着就觉得非常可惜。
(水果摊的老板娘会跟我们狮子大开口,经讨价还价,香蕉五块钱一公斤成交)
每年9月11日,是埃塞俄比亚传统新年,当地人杀牛宰羊、穿新衣服,亲友间互送礼物和祝福,就像我们的春节一样隆重、热闹。
厂里也给工人们放了假,大家聚在一起开联欢会,演小品,做游戏。人家根本不管天下不下雨,不管打不打仗,吃饱了就咧着大嘴开心地唱歌、跳舞。
平时,我也喜欢拍小视频,跟大家分享日常生活,收获了5万多粉丝。非洲人很大方,自来熟,街上随便一拉都愿意上镜,很少害羞做作的。
所以,我的视频里经常换媳妇,吓得我母亲一次次地骂我。
(过新年我给工人们撒钱,一波又一波,抢得不亦乐乎)
回想十几年的经历,有苦有甜。如果说,苦难是一所大学,我想,我起码应是大专毕业吧。
现在,我已过而立之年,终于当上父亲了,我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也更有奔头了。希望疫情早早结束,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
也许是小时候读的书太少了,现在空闲时间里,我会静下心来读一些历史和军事方面的书,其实我上学时最爱学的就是语文课。
(去年过年回不来,我思乡心切心血来潮,跑到大街上拉起横幅,祝福祖国和家人虎年大吉)
我很喜欢这样一段话:人生最好的贵人,就是努力向上的自己,生活不会辜负每一个认真待他的人。愿我们都能在各自坚持的道路上,遇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