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技术的进步，犯罪的成本也越来越高。
想当年吴用智取生辰纲的时候，抢完就跑，根本不用担心指纹问题，而现在连一根头发都不能留在案发现场，光靠DNA就能抓到犯罪分子。
最近位于加拿大的埃德蒙顿警察局（EPS）公布了一张2019年性侵案嫌疑人的合成照片，由Parabon NanoLabs公司使用DNA表型（phenotyping）分析技术对掌握的DNA证据进行面部合成。
合成图像为一张年轻黑人男子的照片，合成过程没有考虑嫌疑人的年龄、体重指数或环境因素，比如面部毛发、纹身和伤疤等。
EPS随后在其官方网站和包括Twitter在内的社交媒体平台上向公众发布了这张照片，并声称这是「在所有调查方法都用尽之后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虽然警方此举是为了抓捕犯人，但公众却不买账，认为这种行为已经严重侵犯隐私，甚至有可能加剧种族歧视。
抓犯人也不能乱用DNA
据隐私专家称，EPS制作和分享这张照片的决定对社会造成了非常坏的影响，引发了人们对法医调查中DNA表型分析的种族偏见以及调查人员能够搜索到的DNA数据库的隐私侵犯的疑问。
在回应EPS的图片推文时，许多隐私和刑事司法专家对警察部门的不负责任表示愤慨。
电子隐私信息中心(Electronic Privacy Information Center)的全球隐私顾问Callie Schroeder转发了推文，并对这种照片是否有意义发出了质疑：即使这是一条新的线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审讯每一个大约5英尺4英寸（1.62米）高的黑人？这不是建议，绝对不要这么做。
广泛传播这种基本上是计算机生成的猜测可能导致所有身高为1.62米的黑人受到大规模监视，监视者有可能是他们所在的社区和执法部门。
但案件的受害者对嫌疑人只有有限的描述，除了身高5英尺4英寸外，还有戴着黑色帽子，穿着裤子和毛衣，或者穿着连帽衫，有口音，这些很难对嫌疑人进行一个清晰、易区分的画像。
电子前哨基金会监控诉讼主任Jennifer Lynch表示，像埃德蒙顿警方最近所做的那样，向公众发布一张Parabon公司合成的照片是危险且不负责任的，尤其是当这张照片涉及黑人和移民时。
有色人种已经过高比例地成为刑事调查的目标，不仅会加剧这个种族歧视问题，还可能导致公众的警戒和对被误认的个体造成真正伤害。
刑事司法和警务系统充满了种族偏见。
黑人被警察无故制止的可能性是白人的五倍，即使没有犯罪发生的情况下，黑人、拉丁裔和有色人种也有更高的概率被制止、搜查和怀疑犯罪。
看到没有背景或DNA表型知识的合成图像，可能会误导人们相信嫌疑人和照片中看起来完全一样。
Schroeder表示，许多公众看到这张照片时，不会意识到这只是一张近似的照片，年龄、体重、发型和脸型可能非常不同，皮肤、头发、眼睛颜色的精确度都是近似值。
埃德蒙顿警察局后续又发布了一份新闻稿，宣布从其网站和社交媒体上删除了这张合成图片，以回应照片发布和DNA表型分析技术使用后的批评。
EPS的首席运营官Enyinnah Okere表示，他对这件事感到非常紧张，他把调查放在了优先位置。在这起案件中，受害者本人是一个种族社区的成员，当时只考虑到为受害者伸张正义，而没有想到对黑人社区的潜在伤害。这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交易，我为此表示道歉。
Parabon NanoLabs还向媒体发送了一些案例研究，其中DNA表型分析帮助解决了谋杀和袭击案件。
但这些案例研究并没有解决更受关注的社会问题，这些问题更难衡量，比如在最终嫌疑人被捕之前，有多少无辜的人接受了询问，以及嫌疑人的形象可能对公众的种族偏见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Parabon方面表示，该公司参与了数百起执法调查。在它的网站上有许多案例研究，其中许多显示了 DNA 图谱和嫌疑人的实际照片之间的比较。两张照片中有一些相似之处，反映了相同的种族、性别、眼睛和发色。
但生成的照片与嫌疑人之间的相似性通常也仅限于此。
Parabon NanoLabs生物信息学主任兼Snapshot部门技术主管 Ellen Greytak博士表示，我们只是根据DNA做出预测，只有这么多信息,所以当模型做出预测的时候，就是一个面部描述而已。
如果警方有证人的话，那么他们就不需要我们了。我们提供的是事实，就像基因证人（genetic witness）一样，可以提供警官们无法得到的信息。
这就好像警察从一个人那里得到了一些描述，也许你知道，这个人没有近距离看到他们是否有纹身或疤痕，但他却能够描述这个人的外貌特征。
通过验证可以发现这种方法非常有用，特别是在缩小搜索范围和排除那些与预测不符的人方面。
在掌握了嫌疑人DNA的情况下，警察不必担心会抓错人。
据Greytak说，这项技术通过机器学习模型对输入的嫌疑人DNA来创建合成图像，机器学习模型的训练过程需要成千上万人的DNA及其外观。
实验室收集的有关已知外貌的人的数据来自各种各样的渠道，其中一些是公开的，可以申请访问，比如开源免费的家谱网站GEDmatch和FamiltyTree DNA；还有一些来自曾经进行的研究搜集的信息。
用户应该知道，如果他们将自己的 DNA 发送给面向消费者的公司，他们的基因信息可能会落入执法部门手中，用于对他们或他们的基因亲属进行刑事调查。所有这些数据都不在美国联邦健康隐私条例的保护范围之内。
虽然公司通常要求获得授权，并限制向执法部门披露用户数据，但其它消费者遗传系谱学公司，如 GEdmatch 和 FamilyTree DNA，则提供了对其数据库的近乎全量的执法访问。
Parabon NanoLabs声称，他们生成的图像不是基于种族，而是基于遗传祖先。
然而，研究人员认为，考虑到家族起源，DNA分析并不是一个客观的测量，因为它可能会把特定人群视为比其他人更容易犯罪。
DNA到底靠不靠谱
由人类学家Amade M’charek领导的研究人员在一项名为「种族法医鉴定的麻烦」的研究中写道，虽然传统的 DNA 分析方法主要针对的是个别嫌疑人，但最近人们对法医鉴定的兴趣发生了转变，一个未知嫌疑人所属的人群和家庭已经成为了焦点。对这个未知嫌疑人的表型或家庭关系进行推断，就会产生嫌疑人口和家庭。
论文链接：https://journals.sagepub.com/doi/epub/10.1177/0162243919899467
2019年Buzzfeed的一项调查显示，GEDmatch允许警方上传DNA档案来调查一起严重伤害事件，之后该网站改变了政策，用户必须选择进行执法搜索。
尽管如此，调查人员还是能够利用一些类似的数据库上传嫌疑人的 DNA，绘制出嫌疑人的家谱，直到他们能够确定嫌疑人的真实身份。
有一个臭名昭著的案件证明这种策略是成功的，在寻找金州杀手时，一个连环杀手命名为Joseph James DeAngelo，在把他的 DNA 上传到GEDmatch 之后，调查人员找到了他的一个已经在系统中的家庭成员，并在DeAngelo犯罪几十年后追踪到了他。
许多警察部门一直在收集无辜者和轻微犯罪者的DNA，比如奥兰治县(Orange County) ，该县拥有超过18.2万份 DNA 档案的数据库，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轻罪指控，包括小偷小摸或驾照被吊销。
几名律师对该县提起诉讼，声称该数据库违反了加州法律。诉讼称，交出DNA 是一种「强制性交易」，因为交出 DNA 样本的人将受到较轻的惩罚，甚至可以撤销案件。
法律援助协会(Legal Aid Society)也在纽约市提起了类似的诉讼，指控纽约市运营一个DNA数据库，违反了州法律和宪法对不合理搜查的保护。
这些 DNA 数据库再次延续了刑事司法系统中普遍存在的种族偏见。由于有色人种，尤其是黑人和拉丁美洲人，占过去十年纽约市被捕人数的75% ，DNA 数据库进一步将犯罪行为列入边缘化人口统计。
虽然种族不一定通过DNA表型来衡量，但是种族是由 DNA 复合图谱的视觉特性和已经存在偏见的DNA数据集，即训练集的收集过程已经注入了偏见。
DNA表型分析的使用可能破解了一些悬案，但我们不得不问: 代价是什么？
参考资料：
https://journals.sagepub.com/doi/epub/10.1177/01622439198994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