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自从一种难以清除的新冠病毒变异株于今年早些时候开始在中国蔓延，迫使上亿人接受封控管理以来，官员们就求助于一个新工具：大规模常态化核酸检测。当局曾希望，通过要求每名公民每周做几次检测，就能更快地找到感染者，从而避免进行造成严重损害的封控。

但近几个月来，这种做法并未减缓中国一些最大的疫情反弹。现在，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中共二十大将在几天后召开，已成为中国新冠“清零”战略基石的大规模核酸检测看来正在失败，尽管中国城市里的核酸检测不仅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膨胀为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产业。

迫不及待地想把最近暴发的疫情限制在当地的防疫人员已诉诸于对建筑物进行封锁，甚至在公共场所设立个人隔离点的做法。中国目前有近二亿人处于某种形式的封控下。在每个村庄、乡镇和城市，检测要求都已变得更加难以承受，对不遵守规定的惩罚也更加严厉。

然而，随着核酸检测的规模越来越大，所需资金面临日益增长的财务压力，大部分检测资金来自政府财政，有迹象显示，政府也拿不出钱了



北京做核酸检测的民众，摄于上月。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中国尚未批准采用mRNA技术的疫苗，在国内进行大规模检测的做法始于今年5月，政府下令在千万级人口城市实施常态化核酸检测，建立步行15分钟核酸采样圈。一夜之间，上万个检测点在上海和北京等城市出现。

布莱斯·戴说，她尽可能频繁地做核酸检测。她的祖母最近生病住院快过世了，但医院不允许戴女士去看祖母，因为戴女士48小时前的核酸阴性结果已过期。

“新冠就是没这么可怕，”现年30岁的上海居民戴女士说。可怕的是，她和其他人必须为其付出的情感代价，她说。“为了防疫已经牺牲太多了。”

对于本已面临压力，需要为放缓的经济提供刺激的小地方政府来说，设立像上海和北京那种规模的检测网给它们造成了巨大的财务压力。

为给新冠疫情监测和控制提供资金，山西和江西等省的地方政府已在挪用其他公共项目资金。有些城市的公务员面临减薪。还有些城市，官员的奖金被冻结，以便政府能继续支撑检测开销。

尽管如此，中国几家最大核酸检测公司有迹象表明，它们存在现金短缺的问题。

迪安诊断在今年夏天表示，上半年的公司应收账款比去年同期几乎翻了一番，并警告，这种增长“带来了坏账风险”。上海润达医疗最近表示，今年的未付账单比去年同期增加了25%。广州金域医学警告，检测费用的结算推迟，增加了公司的风险预测。

“地方财政收支矛盾突出，”中国银行研究院的分析师在9月底发给客户的简报中写道。据他们估计，如果每三天对9亿人做一次核酸检测的话，检测费用将接近每年1000亿美元。

随着财政压力的增长，新冠感染病例也在继续增加。上周，新疆地区高级官员刘苏社罕见地承认了失败，他说，“持续两个月仍未实现‘动态清零’目标”，原因是“防控工作中的问题和短板”。

虽然核酸检测被证明不太有效，但该行业仍在赚取巨额利润。日本野村证券的中国医疗保健研究主管张佳林说，据迪安诊断等规模较大公司的财报，今年上半年的营收增长了一倍多。



北京一个商业区设立的临时核酸检测亭。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在陈娅娅（音）这样的中国公民眼里，检测公司的财富已经成为北京新冠清零政策徒劳的象征。

陈女士家住上海，她说她正在默默地抵制该市的病毒检测要求，每周只接受不超过一次的检测。她把去超市购物、与朋友见面的时间都安排在每周接受病毒检测后的72小时内。她想通过减少病毒检测的次数，让检测公司少发财，同时降低自己被隔离的可能性。

“限制核酸企业利润，只是浅层的理由，”陈女士说。她最担心的是，如果她的检测结果呈阳性，她将被封在家中、或被送往政府的集中隔离设施。“我尽量少做，就是为此。”

为了迫使人们接受核酸检测，当局采取了更多惩罚措施。在中国的南部、北部和东部都发生了警方将躲避病毒检测的人拘留数日的情况，有时，拘留时间甚至超过一周。

有段时间，中国找到和隔离感染病例的能力曾被认为是该国抗击新冠大流行策略的法宝。在世界各地的感染人数飙升、医院不堪重负的时候，中国感染新冠的人数曾一直保持在低位，让政府官员得以炫耀他们在应对疫情上的成功，同时不影响中国消费者继续为经济增长做贡献。

然而，随着维持这样一个项目的真实成本变得越来越清晰，旨在打击顽固变异株而采取的几乎每天检测的新做法正让人们变得越来越沮丧。例如，对于只按订单拿工资的打零工者来说，排队做检测的时间可能意味着少挣钱。



海南一个临时设立的核酸检测站，摄于今年8月。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赵海丽（音）按照北京当局的要求，每72小时做一次核酸检测，对向她这样的人来说，检测侵占了她下班后舒缓压力所需的时间。“并不是‘我只要乖乖做核酸就可以想干啥就干啥了’，”现年26岁的赵女士说。“而是‘不管你在干啥或者是想干啥，都得做核酸。’”

最近一个会议在宣传材料中用了“核酸盛世”的说法后，人们的反弹如此迅速，以至于组织者不得不取消了会议，后来还澄清，会议不是为了推销核酸检测。“有人在万民苦困的伤口上撒盐，”一名网友在网上这样评论该会。

甚至一些从事采集咽拭子、鼻拭子工作，处理检测结果的人，也对国内的大规模检测失去了热情。中国在实行大规模检测之前，曾有15.3万名从事检测的雇员，以及随时准备为抗疫做贡献的几十万名党员志愿者。

但这个工作很累，工资也很低。一名实验室技术员的月薪可高达3万元，而拭子采集员招聘广告上给的工资不到每月7000元

“这是一个无聊、枯燥、重复、机械的工作，”华东城市南京的大学生胡士新（音）说。今年8月，他参加了一个中共组织的青年项目，在工业城市太原当义工，协助当地的核酸检测工作。他干着扫描测试者身份证、给他们发核酸试管的工作，穿的防护服让他满身大汗。

胡先生说，有的社区人员和医务工作者有时会图省事，假装做检测，但不采集样本。“或许他们也不认为做核酸是多么必要的事情，是可以糊弄的，”他补充说。“他们做核酸检测员也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