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北京中央商务区的餐厅。中国向贫穷国家提供大量可调利率贷款。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当南美国家苏里南无法偿还债务时，一家中国国有银行从该国的一个账户里没收了这笔钱。

巴基斯坦一直在努力应对淹没了该国三分之一面积的毁灭性洪水，而它向中国的贷款偿还额一直在迅速增加。

8月，肯尼亚人和安哥拉人都在投票选举总统时，两国的中国贷款——以及如何偿还这些贷款——是一个热门的政治议题。

在大部分发展中世界，中国都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作为一个地缘政治巨人，它现在对许多国家的金融未来拥有重大影响力，但借出的巨额资金可能永远无法被全部偿还。

在过去10年里，北京是许多国家的首选放贷国，为各国政府提供资金建设高铁、水电大坝、机场和高速公路。随着通胀攀升和经济疲软，中国有能力切断资金、提供更多贷款，或者免除一小部分债务以示通融。

疫情的影响挥之不去，再加上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的食品和能源价格居高不下，贫穷国家的经济困境是显而易见的。许多国家向中国大量借款。在过去10年，巴基斯坦的整体公共债务翻了逾一番，其中来自中国的贷款增长最快；肯尼亚的公共债务增加了九倍，苏里南则有10倍。



巴基斯坦一片被淹的棉田，随着利率上升，该国面临着对中国更高的债务付款。 Kiana Hayer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洪水给巴基斯坦村庄瓦多科萨外造成的破坏。 Kiana Hayer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中国贷款的性质加剧了挑战的严重程度。与西方政府或多边机构相比，中国以可调利率向贫穷国家发放的贷款要多得多。随着全球利率迅速上升，在这些国家的偿还能力最弱的时候，偿付金额却在飙升。而且几乎所有的贷款都必须以美元偿还，许多国家疲软的货币使还贷成本变得更高。

北京权势强大的政府部门之间的官僚斗争则使债务问题难以得到任何简单的解决方案，并有可能使之进一步拖延。一批新的部长将于明年3月上任，他们可能会重启解决债务问题的进程。

上个月，中国与法国一道就减少赞比亚债务的协议纲要进行了谈判，但最终细节仍有待公布。这是在所谓的“共同框架”下完成的，所谓“共同框架”是由最大的发达和新兴经济体组成的二十国集团为减轻数十个贫穷国家的债务负担而制定的一项计划。

8月，北京免除了对非洲国家约0.3%的贷款。它关注的是有着20年历史的违约债务，这是一笔中国极不可能收回的钱。

西方国家正在更大范围推动更多此类举措。美国财长耶伦在华盛顿接受采访时说：“我们不断告诉中国，我们希望他们坐到谈判桌前，参与共同框架。”

中国官员和学者说西方在指责中国方面过于迫不及待。虽然现在美国政府为贫困国家提供的大部分资金都是通过赠款而非贷款进行，但美国的对冲基金通过购买发展中国家的债券，成为了这些国家的重要放贷方



上个月在肯尼亚内罗毕，鲁托总统就职典礼外的抗议活动。来自中国的贷款是选举中的一个议题。 Brian Inganga/Associated Press



内罗毕国家公园内的标准轨距铁路线由中国设计、资助和建造。 Brian Otien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中国还抱怨，传统上由美国人领导的世界银行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多边贷款机构没有免除对贫穷国家的贷款——尽管这样做可能会危及它们的信用评级。

“债权占比最大的西方商业债权人和多边机构始终拒绝参与有关缓减债行动，”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一个月前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说。

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一再坚称，中国正在认真尝试帮助借款国。他还继续猛烈抨击特朗普政府过去对中国从事“债务陷阱外交”的指责，即向贫穷国家提供大量资金，以致它们在经济上依赖北京。

“这些都不是什么‘债务陷阱’，而是一座座合作的丰碑，”王毅在今年曾经说道。

中美在解决债务问题上采取了不同的方法。过去，北京倾向于向包括阿根廷、厄瓜多尔和巴基斯坦在内的一些国家提供更多贷款，以便它们能够继续偿还现有贷款。中国的做法帮助这些国家负担食品和燃料的进口，但也让它们背负了越来越多的债务。

美国更倾向于要求政府机构和银行免除部分贷款。该国在20世纪80年代拉丁美洲债务危机期间就是这样做的，借款方因此有能力偿还剩余债务的利息。

但这种做法需要银行立即接受巨额损失，由于中国经济放缓和房地产危机，这在中国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情。房价疲软和房地产交易停滞已给中国的银行带来了大量不良贷款。



上海某建筑工地。中国的建设已经放缓。 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中国正在经历经济放缓，房价疲软，房地产停滞不前。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些条件也意味着中国的银行不愿向其他国家提供更多贷款，包括它对发展中国家的政策框架“一带一路”倡议下的国家。根据中国商务部汇编的数据，今年前八个月，此类合同较去年同期下降了5.8%。

中国到最近为止的庞大贷款规模让许多政府的负债不断增加。

斯里兰卡从中国借了很多钱。即使在疫情开始并且旅游业枯竭之后，中国在2020年3月至2021年8月期间又提供了四笔大额贷款，帮助斯里兰卡保持偿付能力。

后来中国停止提供贷款，斯里兰卡的经济和政治危机加剧。7月，暴力街头抗议推翻了总统拉贾帕克萨。

“拉贾帕克萨政府认为中国的资金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认为中国会继续支持它，所以他们继续借贷和投资项目，没有任何偿还计划，”拉贾帕克萨政府前部长纳拉卡·戈德赫瓦说。



7月，抗议者在斯里兰卡科伦坡总理办公室外，他们后来占领了那里。 Atul Lok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2018年，中国汉班托塔国际港口集团在斯里兰卡运营的汉班托塔港。 Adam Dea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随着世界各地的央行纷纷加息，各国也受到宏观经济力量的冲击。许多国家从中国获得了可调整利率的贷款，这些贷款最初在利率低的时候似乎还可以应付，但现在却受不断膨胀的偿还额所困。他们的贷款通常是在伦敦同业拆借利率基础上增加几个百分点来计算的，该利率在今年年初为0.3%，但现在约为4.2%。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中非研究计划主任德博拉·布罗伊蒂加姆说：“这就像申请抵押贷款，你选择了可调整利率的抵押贷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看上去都是个不错的选择，直到有一天不再是这样。”

2014年，阿根廷从三家中国国有银行借款47亿美元，用于在巴塔哥尼亚南部建设两座水电站。发展政策援助数据中心的执行董事布拉德利·帕克斯估计，阿根廷半年一次的利息支付在1月份为8700万美元，7月份为1.37亿美元。该研究机构位于弗吉尼亚州威廉斯堡的威廉与玛丽学院。

他计算，如果利率继续以同样的速度上涨，阿根廷将在1月份需要支付超过1.7亿美元的贷款。阿根廷财政部没有回复有关这笔贷款的电子邮件和短信。

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称，世界上五分之三的发展中国家现在在偿还贷款方面遇到了相当大的困难，或者已经拖欠债务。世界上一半以上的贫穷国家欠中国的钱比欠所有西方政府的总和还要多。

目前，在贫穷国家的中国官员需要进行不受欢迎的讨债工作。

外交关系委员会的国际债务偿还专家布拉德·塞策说：“你在提供贷款时的影响力要大得多。”